石侯府似黑暗之中被觸怒的巨獸,從沉睡之中醒來。
府內的侍衛和黑鷹們一起行動,一個個舉着火把在內院和外院瘋狂的搜尋,所有路口全都被封鎖,還加強了巡邏力度。
弄出了好大的動靜。
老乞丐渾然沒預料到有這種變故,硬受丁一仇的毒掌之後,他強忍着胸口的刺痛,飛快的離開了院落。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了,他帶着小九在內院之中飛奔,想要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躲過今晚的搜尋。
他找到了一個光線昏暗的院落,帶着小九走了進去,結果卻發現這裡是石侯的住所,牀榻上石侯緊閉雙目,不省人事。
老乞丐打暈了院內僅有的兩個丫鬟,把小九放下來,靠着柱子坐下,雙手撕開了衣服,他的胸膛上赫然有一道掌印。
大名鼎鼎的天蜈手可沒那麼好抗,也幸好是他,換一個人,即便是武功再高,被擊中了心脈,恐怕也會被擊斃當場。
老乞丐正要療傷,耳邊卻聽到了細細的嗚咽聲,擡頭看去,石侯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正用蒼老的手抓住小九嫩白的手。
石侯渾濁的目光有水色涌動,嘴角微微扯開,想要露出笑容,僅僅是如此,卻也費了他好大的力氣,以至於乾澀的嘴脣裂開縫隙。
淚珠子從小九的臉上一顆顆落下,啪嗒啪嗒的摔碎在石侯的手臂上,她壓抑着哭聲,小手緊緊的握住石侯。
老乞丐眼皮低垂,手指劃開了胸膛上的毒掌,腐臭的血液慢慢的流出,毒氣開始溢出,他微微鬆了一口氣。
這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手段,他必須想辦法調配藥材敷抹,把毒氣完全弄出來,否則毒氣滲入體內,麻煩就大了。
一炷香的功夫,轉瞬即逝。
也不知道石侯說了些什麼,小九站起身來,擦乾眼淚而後來到了老乞丐的身邊,第一次開口道,“送我出城!”
“好!”
老乞丐無視胸口擴散的毒氣,看了一眼石侯,背起小九兒離開。
漆黑的院落裡,傳出不可聞的嘆息聲,還有最後的哽咽。
石雕城內的廢棄房子裡,
小七生無可戀的靠在門口發呆,
他飢腸轆轆,發出咕嚕的聲音。
然而這對他來說不重要了。
因爲老乞丐終於把他拋棄啦!
他去享清福啦!
小七委屈的不行。
老乞丐和小九一樣的壞。
想起一路的苦難,小七眼中就有淚水涌動。
黑暗中醒來,就剩下他一個人,這種孤寂的滋味,還是第一次。
腳步聲從黑暗中想起,小七渾身一激靈,側身躲入黑暗中。
“兔崽子,醒了沒有?”老乞丐的聲音傳入耳中。
“老乞丐,你沒……你怎麼了?”
小七大喜的從暗中出來,卻發現老乞丐受傷了。
老乞丐的左大腿被箭矢貫穿,有鮮血流出來。
這讓小七大驚失色。
“沒事!”
老乞丐淡然的把小九兒放下,開口道,“小七!!”
嚴肅又冷冽的表情,冷酷又無情的聲音,瞬間讓小七喚起了塵封已久的記憶,他麻利的站在老乞丐面前,渾身緊繃的看着老乞丐。
“記得我們吃肉絲麪的那間客棧嗎?”老乞丐問道。
“記得!”小七點頭。
“客棧後院,有一個馬棚,裡面停着一輛馬車,”老乞丐道,“那輛馬車通體黑紅,車尾綁着黑色紅底金邊旗幟。”
小七面色肅然,認真的傾聽。
“去把它牽過,”老乞丐道,“離開之前,記得把馬棚全部打開,在草料上放一把火,以前教你的法子沒忘吧?”
“沒有!”小七飛快道,“酒水混油,馬股放血!”
“手腳乾淨一點!”老乞丐道。
“知道了!”小七說完,靈貓一樣跑了出去。
“他可以嗎?”小九站在老乞丐的身邊問道。
“小七是我從小帶到大的,雖然沒有教真本事,但這孩子有股機靈勁,最重要的是聽話,”老乞丐道,“他會成功的。”
小九沉默不語。
“不必擔心,我會送你出城的,哪怕拼上老命!”老乞丐道。
小九點頭,沒有在說話,而是抓緊時間休息。
老乞丐卻沒有閉嘴,他問道,“出城之後,想過去哪嗎?”
小九微微一怔,黯然的搖頭。
“這天下要有大動盪了!”老乞丐坐在地上,面不改色,手指捏斷箭矢,用殘箭在地上畫圖,“逍遙王是鎮海石,沒有了鎮海石,草原人就會叩關,西南王會有異動,海外的前朝餘孽會捲土重來。”
微弱的星光下,門口的泥土上,一副圖案悄然形成。
小九蹲了過來,目光盯着地上的圖畫。
“石家大公子勾結西南王,就算兩家聯手,也絕對無法殺死逍遙王,”老乞丐平淡的說道,“必然是有絕頂高手參戰,而且少不了草原人的支持,你的敵人就是這些人!”
小九兒嫩白的雙手緊握。
“在報仇之前,你得想辦法活下去,”老乞丐說着,手中的殘箭畫了一道線,“天下間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皇城,最不安全的也是。”
小九兒目光微微一愣。
“如果當今陛下還醒着,他必定會保你無恙,但他昏迷不醒,事情就有了變故,所以皇城對你來說不算安全,但卻是唯一的去處。”老乞丐畫了一個圈,“你去皇城,最安全的地方在這裡。”
圈子佔據了地圖非常小的地方,甚至是一個小點。
“皇城腳下揭陽觀,找你的皇叔,”老乞丐雙目幽幽,“他道號青石,旁人都叫他青石散人。”
“他是哪位皇叔?”小九忍不住問道。
“青石散人,皇室排行十三!”老乞丐道。
“十三皇叔?”小九皺着可愛的眉頭,“他是父王的敵人,早在我出生之前,就被處死了,怎麼可能還活着?”
“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去尋找答案!”老乞丐看着小九兒和王妃相似的臉,輕聲道,“李十三沒死,他和你父親雖然不對付,但絕對會保證你的安全,如有必要,他會全力幫助你!”
小九沉默片刻,而後道,“你只是一名乞丐!”
“是!”
老乞丐嘴角露出了笑容,“一名逍遙城的乞丐!”
老乞丐自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居住在逍遙城的老乞丐就未必了,逍遙城匯聚江南所有的氣運,除開李神鋒之外,未必沒有絕頂的人物,而絕頂的人物,也未必只有逍遙王。
也有可能是老乞丐呢?
老乞丐沒有多說,而是用腳把地上的圖畫擦掉。
小九也沒有多問,她抱着手臂在黑暗之中發呆。
小七的速度很快,沒讓兩人等多久,他就滿頭大汗,渾身帶着一股熱氣,把乾淨又整潔的馬車牽了回來。
他甚至來不及炫耀,就看到老乞丐衝了出去,從馬車裡拿出了一個包裹,並且從包裹裡取出了幾件衣服。
小七目瞪口呆,他看過馬車的,車廂里根本就空無一物。
“兔崽子,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老乞丐笑罵一聲,拍了拍他的後腦勺,“你和小九去把衣服換了,把臉擦乾淨,速度快點!”
小七點點頭,看了一眼小九,立馬跑到屋外換衣服。
補丁衣服扔掉,小七滿意的看着身上乾淨又整齊的衣服。
他第一次穿綢緞,這衣服穿起來,可比任何他穿過的衣服都舒服。他用補丁衣服擦乾淨臉,走進了屋子裡。
老乞丐換上了管家衣服,腳上的箭矢沒有了,傷口也進行了包紮,沒有任何血液,看起來只是坡腳的老頭。
小九兒換上了丫鬟服飾,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俏麗的女童,只是頭髮有些不盡如意,但擦乾淨了臉,這種不如意就淡了很多。
“走!”
老乞丐抱起小九,帶着小七登上馬車。
他親自拉着繮繩,趕着馬車離開。
遠處的客棧,大火升騰而起,照亮了夜空。
被疼痛和火焰刺激的馬兒們到處衝撞,它們飛奔出了馬棚,撞翻了聞訊趕來的人,衝進了黑夜之中。
怒喝聲!
哭喊聲!
叫罵聲!
救火聲!
一聲聲在客棧後院爆發,也在石雕城內引起了慌亂。
石侯府大門前,鐵鷹帶着手下衝了出來。
他揹着一張鐵胎弓,雙目陰沉的看着四周。
石侯府太大,老乞丐太雞賊。
哪怕揹着一個人,他也憑藉石侯府的地形,避開了巡邏的內府護衛,等鐵鷹聞訊趕來的時候,只來得及射出一箭。
那一箭雖然射中了老乞丐,可沒有把老乞丐留下來。
這讓鐵鷹非常不滿意。
“統領,快看,着火了!”有手下叫道。
鐵鷹翻身上馬,看着起火的客棧,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不過是聲東擊西之計罷了!傳我命令,封鎖城門,不得讓任何人出城!”
“想要趁亂離城,想的到是美!”
“去請神鷹!”
“是!!”
……
石雕城沒有宵禁,但城內無人敢上街。
城門也不會關閉,因爲沒有任何人敢在黑夜之中進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