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找了一家小資的餐館吃飯,飯菜上桌,蘇若維低頭專心吃飯,不主動說話,偶爾我問他,他纔會低聲回答,但回答得很簡短。
在我印象中他似乎一直都是這麼寡言少語,我給他夾了一筷子排骨,問他:“你以前在福利院的時候也這麼不愛說話嗎?”
蘇若維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嗯。”
“爲什麼?”
“福利院我年紀最大,個子卻很瘦小,不能幫着院長做一些重活,他可能……不太喜歡我,久而久之,那些孩子也不太親近我,所以就……”
我心下了然,轉移話題問:“你是幾歲到福利院的?”
蘇若維想了想,說:“五六歲吧。”
“那你對你的父母還有印象嗎?”
“有一點……父親總是喝酒,喝了酒就打母親,有時候還打我,我那時候總是很怕他,母親在我印象裡總是哭哭啼啼的……就這樣。”
我皺眉:“那你是怎麼到福利院的?”
如果有父母,即使家暴,那孩子也不至於被送到福利院。
“被警察送過去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
“我媽把我爸砍死了,血流了一地,後來警察來了,把我媽抓走,她就再也沒回來過,聽鄰居說,她被槍決了。”
我瞳孔微微一縮,無比後悔爲什麼要嘴賤提起這個話題。
蘇若維嘴角帶着笑,好像根本就不在意這件事,但他不停的用筷子戳着碗裡的白米飯這個小動作泄露了他內心的情緒:“所以在福利院,他們都叫我殺人犯的兒子,很多孩子不跟我接近也是因爲這個,他們相信殺人犯的兒子長大後也會殺人,誰都不想成爲被我殺的第一個人。”
我立刻制止他:“那個,不說這個話題了。”
“沒什麼的,沈阿姨。”蘇若維輕輕笑了一下:“這麼多年了,你還是第一個聽我說這些的人。”
我:“……”
“在遇到蘇總以前,我一直覺得我活着就是個負擔,浪費福利院的資源,和我一起長大的孩子接二連三的被領養離開,我成爲被剩下的那一個,而且因爲我的嚴重貧血和營養不良,福利院每個月都還得給我買藥,剛開始院長還對我不錯,可是時間一長,連他都不肯正眼看我了。”
“我不怪他,這種事情要是換了我,我也沒那麼多耐心照顧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死掉的人,有一段時間,我特別希望能離開福利院,所以對每一個來福利院想要領養孩子的人我都格外殷勤,希望他們能看上我把我帶走,只要能讓我活下去,每天讓我幹活,把我當奴隸一樣使都行,但是那些人一聽到我的年紀,立刻打消了這些念頭,只有蘇總是個例外。”
說到蘇陌漪,蘇若維嘴角漾出一絲淺笑,有那麼一瞬間,我從他臉上看到了那種叫“溫情”的東西,他繼續說:“蘇總是我的救世主,她給了我最好的一切,所以我在心裡發誓,一定要好好保護她……可是現在看來,我沒這個機會了。”
我心裡黯然。
對蘇若維來說,蘇陌漪不僅僅是給了他一個家,一個姓氏的人,她更是把他從水深火熱和隨時有可能死去的絕望裡拯救出來,難怪蘇陌漪之前那麼忽視他他都不在乎,要是換了我,有人對我有這麼大的恩情,我也不會介意她那些舉動。
我放下筷子,認真問蘇若維:“你是不是不想出國?”
蘇若維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是。”
“爲什麼?”
蘇若維又是一陣沉默,半晌才欲蓋彌彰一樣解釋道:“那邊我不熟悉……而且我英語學得不好。”
“你很聰明。”我說:“學英語對你來說不是問題,若維,有些話不好聽,但我得說,蘇陌漪領養你之前受過很大的心理創傷,那時候她決定這輩子都不碰感情這種東西,可宋氏需要繼承人,所以纔有了你,現在她和宋延卿複合了,你得祝福她。”
蘇若維囁嚅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但他沒說出口。
“你的存在會讓她很尷尬,你知道嗎?”
蘇若維低下頭,眼圈慢慢紅了。
“我承認這件事她處理不當,但是若維,你要是能出國,對你對她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蘇若維攥着筷子,手背上的青筋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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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這副樣子,我覺得自己就像童話故事裡的巫婆,專門做壞事說壞話,但那些必須要說的話,我還是得說出來:“蘇陌漪給了你一個很好的機會,你在國外會有專人照顧,生活不是問題,你只需要度過適應期就好了,那邊有最好的教育資源,你只要好好學習,學成歸來,以後就沒人能左右你的生活了,你懂嗎?”
蘇若維的眼淚慢慢沁出眼眶,他使勁兒擦了擦眼睛:“我懂。”
“那你……”
“我出國。”他聲音裡帶了哭腔:“我走就是了,我會好好唸書,不讓蘇總失望,也不讓沈阿姨失望,更會掌握自己的命運……”
看他哭得稀里嘩啦的樣子,我心裡揪痛成一團,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安慰道:“你能明白就好。”
蘇若維握着筷子,嚎啕大哭起來。
在餐廳裡哭了一陣,那天過後,蘇若維總算沒那麼陰鬱了。
他恢復成那個認真學習不苟言笑的帥氣少年,早上早早出門,晚上上了晚自習乖乖回來,有空還幫着家裡的傭人幹活,對年年也是各種遷就,在家裡住了一個多禮拜,就連對他有意見的陸庭修都對他刮目相看。
這天晚上,我剛下班回到家裡,陳叔就神秘兮兮的湊上來,低聲說:“小姐,蘇少爺今天情緒有點不對。”
我一愣:“怎麼?”
“我不太清楚……你去看看他吧。”
我放下包,上樓去找蘇若維。
進他房間的時候他正在洗澡,浴室裡水聲嘩嘩,我走到他書桌旁,見他書桌上放着一本練習冊,上面的字端正俊逸,跟他的人一樣。
我拿起練習冊,底下粘着的一張紙被帶了起來,飄到地上。
我撿起來一看,是家長會通知單,日期是明天。
我草草看了一眼內容,心下了然,聽到浴室的水停了,我立刻把通知單壓回練習冊下面,坐在椅子上等蘇若維出來。
蘇若維走出浴室看到我,他愣了愣:“沈阿姨,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