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神色匆忙的行人來來往往,在走廊上敲擊出空曠的迴音。
葉寒安慕正肩並肩坐在長椅上,旁邊的急救室亮着刺目的紅燈。
她扔出杯子的那隻手放在膝蓋上,還有些微的顫抖。剛剛身邊的這個男人把顧覓楊送進急救室,接着又冷靜地柔聲讓她別怕,再有條不紊地打電話通知了顧覓楊的父母……
在這些微末的小事中,葉寒安竟然體會到了久違的安全感。
和顧覓楊在一起的幾年裡,兩人雖然相敬如賓,但顧覓楊從來沒有在她害怕的時候,拉住她的手,說上一句“有我在,不要擔心”。
如此待她,這個男人是第一個。
思及此,葉寒安帶着點感激看向一邊的慕正,“謝謝你,沈秘書。”
在她的印象裡,這個斯文優雅的年輕男人,仍是慕正的秘書。葉寒安擡起纖長的眉,聲音放柔,“能不能冒昧問一句,沈秘書你的名字?”
慕正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面前的女人並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略一沉吟,他和葉寒安對視,面上盡是翩翩貴公子的從容,“沈安。”
“沈安……”葉寒安咀嚼了一遍這個名字,只覺得口舌生香。她點點頭,“好名字。”
看她認真思索的神色,慕正不由失笑。
胡謅了一個名字來誆她,竟也得到如此正式的對待?
慕正好好想了一下要不要把真相告訴她,最終作罷。算了,既然決定要娶她,那她早遲都是要知道的。
而他現在這個身份,說起來也是趣味十足。
“你不能再和顧覓楊一起了。”慕正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然慕總會不高興。”
“在一起?”葉寒安笑了一下,覺得脣齒間都是苦澀的味道,“你覺得現在這個狀況,我們還能在一起麼?”
自己被男友背叛的場景被外人撞見,本就是一件丟臉的事情,但事實如此,她也無法辯駁。
從發現顧覓楊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那一刻,他們之間的種種,就已經成爲了過去。
慕正看她眼神一暗,正想說什麼,遠處一對中年男女卻匆匆行近。
是顧覓楊的父母。
兩人都神色焦急,
顧母更甚,剛停下腳步就不由分說地推了葉寒安一把,“死丫頭,我真是看錯你了!你和覓楊多年的情分,你就下這麼重的手?”
葉寒安張了張嘴,想開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她該說什麼?是顧覓楊先始亂終棄的?她是氣急了才控制不住自己?
思緒沉沉浮浮幾次,葉寒安最終還是緊緊抿住脣,默默受了。顧母數落了幾聲,實在覺得無趣,於是隨着顧父的攙扶到了另一邊長椅上歇息。
“叮”的一聲,手術室的指示燈熄滅,醫生摘下面罩走了出來,一臉嚴肅,“誰是病人的家屬?”
顧覓楊的父母和葉寒安同時往前邁了一步,但葉寒安的動作稍有遲疑,想了想,還是把那隻腳收了回去。
“你們是病人家屬?”醫生從鏡片後面睨了兩人一眼,得到後者忙不迭的點頭。
醫生拿出病例,例行公事般念出顧覓楊的狀況,“患者被鈍器擊中,但同時傷口裡散落了玻璃碎片,縫了十幾針——同時,患者還有輕微的腦震盪,應多休息,這點家屬應注意。”
對於自己兒子的狀況,顧母自然最爲關注。千恩萬謝地送走了醫生,顧母轉身譴責地瞪視葉寒安,步步逼近,聲聲控訴,“我家覓楊平日裡是怎樣對你的?你這樣恩將仇報地反咬一口,還要不要臉?”
葉寒安後退了一步,拍開了顧母伸過來指向她鼻尖的那根手指,輕蹙眉尖,“顧太太,這件事情並不是你看到的那樣……請您放尊重一點。”
“不是我看到的那樣,那是哪樣?”見她竟敢這樣不將她放在眼裡,顧母更加厲聲,“現在我兒子傷的這麼嚴重,你說,誰負責?你個死丫頭倒是說啊!”
葉寒安把目光撇向地面,卻聽到一道清朗醇厚的聲音橫向插了進來,“我負責。”
接着,男人寬厚的背影就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將她和顧母分隔開來。順便還不着痕跡地將她往他身後一撥。
“你負責?你又是哪根蔥?”顧母被他的氣勢一震,語氣弱了一下,但想到自己還躺在病房裡的兒子,頓時又像護雛的母雞一般鼓起了勇氣。
慕正靜靜地看着顧母,彷彿看着一隻卑微的螻蟻。直到顧母的眼裡露出掩也掩飾不住的怯意,他才慢悠
悠地從口袋裡取出一張支票和一支筆,隨意在上面寫了一串數字。
那張支票輕飄飄地,被他毫不在意地交到已經完全呆愣了的顧母手上,如同施捨,“這筆錢除治好你兒子的病之外,已經足夠他再開一家中型公司——現在,與其在這裡和我理論,還不如拿了錢去買點補品,以防你兒子的腦子出點什麼問題……你說呢?”
他舉手投足之間盡顯王者的氣勢。顧母唯唯諾諾地拿着那筆錢,已經嚇傻了。
終其一生,她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錢。對兒子的保護之心讓她很想跳起來把支票摔到地上,再讓葉寒安給顧覓楊道歉賠罪。
但她終究不能,因爲他們很渴望這些錢。
顧母的眼神在葉寒安和慕正之間逡巡數次,最終對着葉寒安憋出一句“算你走運”,才覺得自己勉強找回了氣勢。然後她揣着支票,拉起顧父往顧覓楊的病房走去。
葉寒安呆呆地看着兩人的背影,腳步不受控制地跟着他們邁了一步,卻被慕正截斷。
她有些失魂落魄,“我只想去陪他最後一晚……”
的確,這是她給自己的承諾。只此一晚,過了今晚,就和顧覓楊分道揚鑣,再不聯繫。
葉寒安也知道這樣不對,但這麼多年的感情,她控制不住自己。
慕正站在她面前,審視地盯着她,“剛剛,爲什麼不跟那兩個人解釋?顧覓楊傷你至此,你竟還在他父母面前護着他的名聲?”
這個女人,真是越來越讓他看不透,也越來越讓他感興趣了。
“我……”葉寒安吐出一個字,便沒了下文。
他竟然懂得她?
沒等她再說出什麼,慕正便伸手抓住她的小臂,一路連拖帶拽地拉着她往醫院外走去。
葉寒安反射性地掙扎,轉頭盯着他漂亮的側顏,“幹什麼?”
“他不值得你這樣。”慕正聲音冷銳,手上的力道卻不相符地放鬆了些許,竟是怕弄疼她。
葉寒安一怔,推拒的動作慢慢變得無力。
背叛,指責,有緣無分。她和顧覓楊……終究也就是這樣了吧。
慕正動作不停,直接將她塞進了跑車的副駕駛座位,然後發動了車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