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銘好不容易停下對海鮮味泡麪的嫌棄,揭開蓋子,又是重重的嘆出一口老氣,“水放得太多了。”
臭小子,存心不讓我吃頓好飯是麼?
秦亦懶得理他,把疊好的衣服放進簡易衣櫥,折回他對面坐下,將帶來的那隻袋子放到他眼前去。
盛銘再不能對其視而不見,只好明知故問:“這是什麼?”
“你的新身份。”秦亦單刀直入,沒表情的敘說道:“事情辦完後,我會給你訂去r國m市最近的航班。你的名字叫櫻井澍,父親是r國人,母親是華人。你在六歲時,因爲父親的工作調動,從r國來到t市生活。半年前,父母在一次意外中喪身,你帶着二老的骨灰回鄉安葬。距離m市三十公里的小鎮上,你有一棟三層樓的別墅,一塊土地的永久使用權。在那裡,不會有人懷疑你的身份。”
盛銘安靜的聽着,等他說完後,笑了笑,“我還沒老到要你贍養我的地步。”
委婉的做完拒絕,埋首吃麪。
秦亦堅持,“那個小鎮很好,有溫泉、酒館、茶室、棋牌舍,還是藝伎的發源地。你週末無聊的時候可以到湖邊去釣魚,也可以去登山,想到大城市走走逛逛,開車二十分鐘就能坐上新幹線,你會喜歡的。”
由此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集裝箱幾乎沒有隔音效果,雨水澆打在箱子上,噼噼啪啪的聲音像新年時候孩童們放的炮仗,炸得人心浮躁。
桌上的煤油燈快要燒到盡頭,光線越來越弱。
眼見那碗麪就要吃完,秦亦定了一定,最後低聲說道:“有時間,我會來看你的。”
宛如承諾。
他何嘗不是在逼迫自己,委曲求全。
盛銘一滯,兩秒後,若無其事的端起麪碗喝湯。
秦亦步步緊逼,“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成!我答應了。”意料之外,盛銘乾脆的應和,“既然你對我有這份孝心,我沒有一而再推辭的必要,就算阿淵知道也不會跟我計較,反正他有的是錢,哈哈哈哈!”
秦亦滿頭掛黑線,“那些錢是我自己掙的。”幾分咬牙切齒。
自從知道自己是養子,他就再沒有主動伸手問秦家要一分錢。
“你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打哪兒來的?計較個屁啊計較!”盛銘閒閒的教訓他,“阿淵和周家小姐是少你吃穿,還是虐待你了?”
“他們對我很好,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秦亦不客氣,頂嘴沒商量。
慣來維護自家人,尤其秦海淵和周舒,養育之恩沒齒難忘。
盛銘眼中有欣慰之色,卻不懷好意的問:“你幫着我做事,不怕惹你媽難過麼?”
“能不做麼?”秦亦反問,涼涼的眸子比白月光還清透,看盡事事的冷和漠。
他早有打算。
做不到將獨自復仇的生父置之不理,欠秦家的,可以用一輩子來還。
他現在才二十三歲,他相信自己還能活很久。
盛銘看破他的心思,想到剛纔在報紙上看到的kg的新聞,又道:“蘇熠晨待你不薄,你幫方天賜把他的公司弄垮,良心上能不能過得去?”
簡直是廢話!
秦亦狹長的深眸輕輕眯起,溢出幾許不耐,可算覺出這人在故意找茬。
他身姿微向後揚,一貫慵懶的模樣,周身總是纏繞着若有似無的危險氣息。
他像一隻正在打盹的獸,看似不俱任何威脅,只要他想,他能頃刻將經過身邊的獵物撕得粉碎。
但同時,這隻年輕有力量的獸,心地真是不錯,別說小動物了,對那些花花草草都愛護得緊。
越是這般想下去,盛銘越覺得自己在造孽。
“啞巴了?”他也追問,咄咄相逼。
快到最後了,有些話再不說,將來再沒機會。
沒有將來,何來機會?
秦亦用了十分鐘才勉強壓下翻騰的怒氣,做了一個深呼吸,道:“蘇氏真的陷入危機,爺爺又選擇袖手旁觀,我還是相信哥的能力。”
他漏給方天賜的消息不足以擊垮蘇氏集團,況且依着他看,方家少爺鬥心不重,指不定事情還沒結果,南方悅先鳴金收兵了。
關鍵是下個月1號。
坦白說,最拿不準的因素,在他的面前。
而此刻的盛銘表現得雲淡風輕,若無其事的給自己點了支菸,叼在嘴裡,打開那隻袋子翻看裡面的內容,悠悠然開腔,“去,再給我泡碗麪,這回少放點水,你滴,明白?”
秦亦腦子裡全是各種低咒,卻很聽話的去泡第二碗麪,並且放了更多的開水。
盛銘怨念的開吃第二碗海鮮泡麪,期間對秦亦碎碎唸了一番。
起因是前些時候,竊聽蘇氏大廈的頻道里,他聽到幾個女職員對秦總監的取向問題大加推測,居然一致認爲他是個蓋!
身爲秦小公子的親爹,盛銘覺得自己有必要關心一下兒子的心理健康。
眼瞧你就二十出頭的人了,什麼時候交女朋友啊?喜歡什麼類型兒啊?有過暗戀對象沒有?
秦市長也真是的,也不說和你談談心,多關愛關愛你的成長。
退一萬步說,你不爲自己考慮,總得爲你媽想想吧?
這裡的‘你媽’,特指周舒女士。
於是秦亦拿出手機開始打遊戲,高興就回他兩句,不高興就當沒聽到,表情不多,悶悶的,逗着一點兒都沒意思。
一直呆到將近五點多。
走時,盛銘叫住他,“想去祭拜你媽麼?”
這裡的‘你媽’,是連玥無疑。
沒有人知道盛銘把妻子葬在哪裡,秦亦也從未問過。
這是他們父子兩的禁忌,是埋在心裡說不出,更沒有辦法痊癒的傷口。
是以聽他主動提出,秦亦心下更多是顧慮,沒接話,只是站定了不動。
盛銘道:“你想去的話,我就告訴你。”
“爲什麼你不親自帶我去?”猶豫了會兒,秦亦微微側首,用餘光看着地上模糊的影子,說:“等事情結束了,我們一起去。”
說完,不等那句答應抑或是拒絕,拿上外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