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房間一片昏暗,只有客廳一盞落地燈散發着淺淺的光暈。洋洋灑灑,如同碎了一地的水晶。
此刻,夏苡薇的目光只停留在面前這雙如寶石一般烏黑的眼睛裡,他不帶眼鏡的時候,簡直殺傷力十足。平時她都無法抵抗,更何況此刻?
那樣近的距離,近到彼此的身體緊密的契合,她狼狽的想要掩飾胸口亂跳的聲音,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陷落在他的溫柔裡。
莫濯南的手輕撫上她的臉頰,又引得她輕輕一顫。
忽然,他與她四目相對,淺淺的嘆息。
“那晚,知道我爲什麼突然回英國嗎?”
夏苡薇聽到他的問題愣了愣,隨即怔怔的搖頭,完全像個頭腦簡單的白癡。
莫濯南輕聲說:“因爲我知道你會等我,我怕我自己會情不自禁奔到你的身邊,我怕自己的情感會淹沒自己一直清醒了三十幾年的理智。”
他的聲線在低語的時候分外撩人,彷彿吟唱一般,輕柔、低沉、悠揚。
而她,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在飛機上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打給飯店的經理,告訴他如果看到你的話,請務必勸你回去。”他涼涼的扯了扯脣角:“苡薇,這種無能爲力的感覺你能明白嗎?我不能給你無法承諾的感情,可是又捨不得拒絕你。我總會忍不住靠近你,在這之後又唾棄自己的無恥。我應該明確的拒絕你,讓你死心,可是我也是自私的,一想到你不會再愛我,就很難受。”
她聽着,漸漸紅了眼圈。
莫濯南又是淺淺的一嘆,俯身愈發靠近,溫熱的額頭抵着她的額頭。
“沒錯,我也喜歡你。也許並不比你少。或者,在你喜歡我之前,我已經對你有了好感。”
“莫先生”她詫異的睜大眼睛。
“苡薇,你跟我說過,不要再對你好。對不起,我沒辦法答應,因爲我做不到的事情是沒辦法做出承諾的。”他苦笑,黑亮的眼睛劃過淡淡的澀然:“我一直以爲自己是理性的,從無例外。可是直到遇到了你我終於懂得,不喜歡一個人,就算怎麼努力都不可能改變。而當你喜歡一個人,就像是一場劫難,你越是抗拒,這份感覺就越清晰。”
他身後的光線愈發模糊起來,整個人也如置身幻影中一般,他的嘴角噙着隱秘而無助的苦澀,比平時意氣風發的他,黯淡了不知道多少倍。
喜歡了一個不該去喜歡、不能去喜歡的人,世間還有比這更辛苦的事嗎?
她不知道,也不懂,只是此刻最清晰的感覺就是心痛。
心好痛,因爲不願意看到他這樣無能爲力的黯然。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寧願他不曾喜歡過她,至少,不會兩個人都痛苦。
她忽然想起那句話,人生沒有過錯,只有錯過。
如果他們的相遇能早一些,再早一些,結果是不是不會一樣?
她不敢幻想,真的不敢,因爲絕望之中產生的任何一點希望,都會能將她摧毀到土崩瓦解。
學着他的樣子,夏苡薇輕輕的捧起他的臉,皮膚那麼好,不去拍化妝品廣告真是極大的浪費。
她想笑,卻笑不出來,扯起的嘴角恐怕比哭還要難看。
未受傷的那隻腳輕輕踮起,他似乎感覺到她的吃力,一隻手臂托起她的腰,讓她更加順利的靠近自己。
她輕輕吻上他的額頭、他的鼻尖、他的脣角。
每一個動作都那麼小心和輕柔,帶着深深的留戀。因爲她想,這也許是她和他之間,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樣親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謝謝你讓我知道這份感情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付出。”她吸了吸鼻子,拼命忍住眼淚:“你有你的身不由己,我懂。濯南,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他的眼裡沁出淡淡的蒼涼,輕輕點頭。
“雖然沒有辦法和你在一起,但是知道你也喜歡過我,這就足夠了。所以,我要好好的生活、工作,和沒有遇到你之前一樣。也許哪一天我會遇到一個和你一樣好的男人,那時候我一定會好好和他在一起。因爲,喜歡你,所以不想你爲我擔心。”
她深深凝視着他,那雙黑眸,閃耀如辰,深邃如海,其中蘊藏着巨大的*,讓人難以抵擋。
房間內安靜極了,似乎只有彼此心跳的聲音在響動。
最後,她輕輕地吻着他的薄脣。
如果,可以這樣下去,一直到地老天荒就好了。
從她最爲眷戀的懷抱中離開,甚至連看他一眼都不敢,迅速而又笨拙的彎下腰,撿起地上的柺杖。
她打開他的房門,只想趕快逃離這裡。但是下一刻,剛被打開的門板被人重重的關上,夏苡薇還來不及反應,就被身後的莫濯南按住肩膀重新壓在身下,他的手箍住她的腰線,按住她無法動彈,發狠一樣的力道,她輕呼出聲。
只是接下來的聲音被他堵住,撬開她的雙脣,舌尖探入,他的吻激烈彷彿要將她整個人生吞如腹,和平時溫文爾雅的想象一點也沾不上邊。
瞬間就被奪取了呼吸,他愈發的貼近,她聽到他急促而低沉猶如困獸的呼吸聲,口中被他翻攪彷彿顛覆了整個天地,她只能無力的攀附着他,任他爲所欲爲。
此時此刻,兩個人就像是迎接末日一般,抵死*,恨不得深深嵌進彼此身體裡才肯罷休。
想愛不能愛,想留卻不能留
夏苡薇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從莫濯南的房間離開的,整個人渾渾噩噩,耳邊一直徘徊着離開前他囈語一般的——對不起。
到了後半夜,窗外的風在飛舞,星辰*,大地一片昏沉沉。
傷口開始發疼,即便吞了幾片止痛藥都不起作用。
夏苡薇去衛生間倒了盆熱水,狼狽的熱敷、冷敷,竟然都失效。
最後,她坐在水池旁的角落裡,蜷縮起身體,哭得昏天黑地。
這是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這樣哭了,眼淚的滋味苦澀,卻比不上心口泛起的苦。
逝去的感情猶如凋零的花,只能悼念,不能追溯
休息幾天後,夏苡薇就正式重新投入拍攝當中,之前和寧善溝通了一晚,被告知了許多在拍特寫鏡頭時需要注意的要點和經驗。
第二幕拍攝的過程非常簡短,也非常順利。
下戲後,唐梓深很紳士的扶着夏苡薇走出曾害她跌倒的影棚,回到化妝室,唐姣姣正在爲下場戲做準備,見到夏苡薇來了,連忙讓出座位。
“喲,哥,沒想到你還挺有素質的嘛!”唐姣姣見到唐梓深,總是忍不住挪揄他。
唐梓深挑眉瞥了一眼自家妹子,然後無視過去,轉而對夏苡薇,用很溫柔的口氣道:“苡薇,看咱們像是一場的份上,我友情提醒一下,姓唐的這女人你可要少和她在一起,省的被傳染些*的習慣,比如沒大沒小啦,明明是個女兒身但是生了一個漢子的心臟啊”
唐梓深還沒說完,唐姣姣就氣呼呼的跺了他一腳:“喂!唐梓深,少拆我的臺!”
夏苡薇無奈的搖了搖頭,一旁的洛淺淺則是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這對兄妹簡直就跟冤家一樣
兩人又鬧了好一會兒,夏苡薇這邊都已經在洛淺淺的幫助下卸好妝,唐梓深這纔想起一件事,忽然說:“對了,苡薇,嚴大哥打電話給你了沒?”
夏苡薇透過梳妝鏡,對身後的唐梓深點頭:“打過一次,怎麼了?”
“哦,沒什麼,嚴大哥過兩天就回來了,我怕你不知道,所以告訴你一聲。”
“啊!對啊,過幾天嚴大哥生日,我都忘記這件事了!”唐姣姣驚呼道。
夏苡薇這才轉過身:“過幾天嚴總生日?”
“是啊,三十歲大壽!看不出來吧!果然面癱是有好處的,一點皺紋都不會長呢!”
唐姣姣又開始口無遮攔,唐梓深已經在翻白眼了。
夏苡薇忍住笑,心裡卻開始琢磨是不是要準備份禮物給他。
於公,他算是她的合作商。於私,嚴漠臣曾經幫過她那麼多。怎麼說,既然知道了他的生日,就不能裝作沒聽到。
唐姣姣看到夏苡薇思考的表情,立刻就貼過來,八卦的問:“苡薇,你打算準備什麼給嚴大哥?”
唐梓深挑眉,也頗感興趣。
夏苡薇卻有些尷尬的說:“我也不知道啊,嚴總那麼有錢,什麼都有,恐怕我的禮物他會看不上吧。”
唐梓深搖頭:“怎麼會?恐怕嚴大哥看不上的是我們的禮物纔對,你就算送個白菜給他,他也高興。”
夏苡薇不明白唐梓深的意思,白菜嚴漠臣怎麼會喜歡?
而洛淺淺卻若有所思的看向夏苡薇,輕輕一嘆。
因爲夏苡薇暫時能拍的戲份不多,而且還要配合其他演員的檔期,所以經常都是臨時被通知上戲。
所幸因爲她現在在酒店休養,無所事事,只好將所有精力都放在劇本上。而且洛淺淺從她的公寓裡拿來了寧善之前給她的學習材料,每天除了學習之外,就是背臺詞,對着鏡子裡的自己表演。
至於其他的事她再也沒有去想過。
有一次在聚餐的時候,遇到了莫濯南,他和她也只是彼此點了點頭。
後來在去衛生間的途中看到他,也許是因爲她身邊有洛淺淺在,他也只是很關心的問了一下她的傷情,她則是更禮貌的說沒事了,並且謝謝他的關心。
她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但是在這背後她用了不知多少力氣,才能不去貪婪的看着他的眼睛,懷念他的溫度。
和喜歡人做朋友,沒有想象中的輕鬆。
晚上,夏苡薇吃過飯,就一個人窩在沙發裡看劇本。
八點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她以爲是洛淺淺,於是拄着柺杖就去開了門。
而當房門開啓的那一刻,門內的她,和門外的陳邵陽都愣了愣。
她是沒想到來人是他而驚訝,至於陳邵陽,估計是沒想到她做了明星,竟然還會這麼邋遢而錯愕吧。
夏苡薇在心裡自嘲一下,但是卻沒表現在臉上,她現在表裡不一的功力越來越純熟了。
“陳特助,有事吧?”
陳邵陽收拾起多餘的表情,但眼中的探究還是很明顯。
時隔多年,他曾經認爲死了很多年的人,沒想到還活着,甚至還以另一種身份和他結識了許久,真是不可思議。
“向”察覺到夏苡薇疑惑的眼神,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險些說錯話,連忙改口:“夏小姐,這是嚴總吩咐的,是嚴家的廚子熬了一天的豬骨湯,對你的傷口恢復很有幫助。”
夏苡薇看了看陳邵陽懷中的保溫瓶,怔怔的接過來:“呃,謝謝你,也謝謝嚴總。”
陳邵陽微笑:“我不必謝了,拿着嚴總的薪水,爲他做事是應該的。至於嚴總那裡,我想夏小姐親自和嚴總說,應該比較好。”
夏苡薇點點頭,直到陳邵陽離開纔回過神,看着手裡的豬骨湯,良久,輕嘆一聲,關上門。
而她沒想到的是,這樣的每日一湯竟然持續了很多天,直到全劇組都知道夏苡薇有一位神秘男士每天晚上都會來送補湯給她。夏苡薇有嘴也說不清,所幸閉嘴,等風波過去。
而知情的唐姣姣兄妹倆,則是每天在夏苡薇耳邊煽風點火,說嚴漠臣怎樣怎樣好啦,對她多麼多麼體貼啦,夏苡薇越聽越不對勁。
這天下戲比較晚,看一眼時間都晚上六點了。
夏苡薇換回自己的服裝,剛走出化妝室,險些同一個高大的男人撞上。
對方反應很快的扶住她,她這才穩住自己,擡眸,對上眼鏡後深邃的黑眸,略微一怔,然後迅速低下頭:“謝謝莫先生。”
莫濯南微笑搖頭,這時身後似乎響起腳步聲,他收回了她肩膀上的雙手。
兩人相對無言了一會兒,而腳步聲越來越響,很快,就聽到來人戲謔道:“苡薇,神秘男士又來送愛心湯了!你快去呃,莫先生好。”
那人說了一半,見到莫濯南,立刻轉身跑了。
夏苡薇有些尷尬:“莫先生,我先走了。”
“好。”他點頭,聲音壓得很低。
夏苡薇剛走一步,忽然被他捉住手,她驚了一下,第一反應是看了一眼四周,然後奇怪的望着他:“莫先生?”
他垂斂着眸,神情莫測,薄脣一張一翕:“你和他”
“恩?”誰?
半晌,他木然搖搖頭,維持的最後一絲笑意也漸漸隱了去:“沒什麼,快去吧,別讓他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