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房門被輕輕的推開。
房門打開了一條縫,不寬,卻足以看清楚病房中的一切。
太陽從窗戶裡照進來。
白色的病牀上有一個女子在閉着眼睛小睡。
她的手從被子裡面伸出來,跟守在病牀邊的男人交握在一起。
十指緊扣。
宋喬只是這樣看着,就覺得心裡發緊,有些疼。
那隻手,已經被別的男人緊緊握住。
他沒有機會再像是以前那樣抓住她的手。
他就這樣在病房門口看着裡面。
覺得一切都好像在這幾年之間,變得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原點。
病房裡面,蔣奕琛握着莫初心的手指,靜靜看着她的睡顏。
似乎覺察到有人在看着他們一樣,他輕輕轉頭,看向門口。
不偏不倚的,撞上了宋喬的視線。
宋喬沒有料到蔣奕琛會忽然回頭,眼神微微一變,然後,抿脣,握緊了垂在身側的雙手。
蔣奕琛看着宋喬,沒有對他表現出什麼外在的情緒。
只是淡淡看着他。
兩人對視,誰都沒有要跟對方說話的意思。
最後,還是宋喬先敗下陣來。
他將視線從蔣奕琛的臉上挪開,最後看了莫初心一眼,才默然轉身,離開病房門口。
蔣奕琛看着病房門口被推開的那一條縫,微微眯了眯眼睛。
不難看出,這個男人對她的妻子還沒有完全死心。
這樣想着,他心裡居然生出了濃濃的不悅。
任憑哪個男人,都不喜歡別的男人覬覦自己的妻子。
他蔣奕琛也不例外。
……
宋喬轉身離開,走在病房走廊上,不少過往的病人跟護士與他擦肩而過。
而他卻沒有把眼前的景象往腦子裡面記。
他腦海裡面,反覆回想起來的都是剛剛蔣奕琛跟莫初心握在一起的手指。
還有蔣奕琛看向他的時候,那完全沒有驅趕之意,卻薄涼的讓人膽寒的視線。
莫初心嫁的這個男人,讓他有一種自卑感。
那個男人很從容,面對自己的時候並未展露出敵意。
卻無形之中就讓他感受到了不可忽視的壓力。
他沒有信心去替莫初心結束這場婚姻,更沒有信心確定餘生還能跟莫初心在一起。
他往前走着,忽然就覺得有些魂不守舍。
而擡頭要進電梯的時候,卻看見關寶儀守在電梯門口。
關寶儀正在玩手機。
看見他向電梯門口走過來,才收了手裡面的手機,向着他走過去:“怎麼樣?見到初心了嗎?”
“她睡着了。”
關寶儀聽見他說莫初心睡着了,才拍着心口舒了口氣:“她老公還真是有辦法,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也能把她按下,不知道是不是會催眠術。”
關寶儀的話讓宋喬皺了皺眉,然後,宋喬沒有理會他就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閉。
關寶儀轉頭看着已經在下降的電梯,同情的搖了搖頭。
莫初心現在已經有蔣奕琛照顧。
宋喬卻還不肯放手。
這種執念,說起來已經有些愚蠢。
但是她想,宋喬之所以會這麼愚蠢的死死抓着希望,是因爲巨大的不甘。
說起來,命運也夠作弄人的。
明明當時莫初心跟宋喬是兩情相悅,可惜,宋妍卻橫插一腳,傷害莫初心,還把鍋甩到了弟弟莫慈的頭上。
莫慈不明不白的背了這個黑鍋,賺了一個無情無義的名聲,也徹底跟莫初心陌路。
讓莫初心死了心。
現在,莫初心已經有了婚姻,有了丈夫。
而宋喬,卻帶着不甘還在跟命運作對。
想想就覺得可憐。
關寶儀嘆着氣往手術室的門口走。
手術室門口寂靜的很。
一向不抽菸的安景宏還是站在垃圾桶那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菸。
手術在進行到兩個多小時的時候,莫慈彎着腰,擡起手捂住了臉。
徐子淇在旁邊拍着莫慈的背安慰。
看的出來,莫慈在這個時候已經擔心的很。
三個小時……
四個小時……
五個小時……
隨着手術時間增長,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中午的時候,大家都沒有想起吃飯這回事。
莫初心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轉頭問蔣奕琛:“外婆做完手術了嗎?”
蔣奕琛扶她起來:“你彆着急,手術還沒有做完。”
“我去看看。”
她立刻就要下牀。
蔣奕琛無奈的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坐在牀上。
然後,蹲下身給她穿鞋子。
因爲她懷了身孕,所以穿的鞋子都變成了平底鞋。
蔣奕琛握住她的腳,替她把鞋子穿上。
莫初心被蔣奕琛這樣體貼的行爲給弄得一怔。
之後,就安靜了許多。
穿好鞋子之後,蔣奕琛跟她一起去手術室。
一路上,莫初心都在心裡面祈禱——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
儘管手術成功的機率非常小,但是哪怕是堵上這一生所有的幸運也好,她希望這次手術會出現一個奇蹟,會讓外婆的手術成功。
她的腳步聲響在手術室的門口。
守在手術室門口的人在聽見腳步聲之後,都紛紛擡頭看。
就在這個時候,手術室門口那個寫着手術中的燈,忽然滅了。
莫初心看着滅掉的燈,瞬間就停下了腳步。
衆人一驚,也紛紛從手術室門口的等候椅上站了起來。
莫初心眼眶紅紅的,眼睛看着手術室的緊閉的木門。
覺得心臟幾乎都要在這一刻停止跳動。
莫慈也無聲的攥緊了手指。
手術室的門在衆人的注視之下,傳來開門的聲音。
一條門縫打開,然後擴大。
整扇門都打開,從裡面走出來一個穿着淺藍色無菌手術服的女人。
那女人先將手指上的一次性無菌手套摘下來,然後去摘臉上的藍色口罩。
莫慈立刻就衝上去,緊張的問道:“醫生,我外婆怎麼樣?”
季靜將口罩的一邊從耳朵上摘下來,擦了擦額頭上那一層縝密的薄汗,纔開口:“手術過程跟步驟都正確,我們也都盡力了。”
一般病人在聽見醫生說‘盡力了’的時候就會覺得全身的力氣都流失掉。
下意識的認爲手術已經失敗。
而季靜在說完話之後,看着莫慈瞬間暗淡下去的眸光,又補充了一句:“如果病人在二十四小時內醒過來,就可以確定這個手術完全成功了。”
這句話,給在場的所有人都帶來了希望。
就連莫慈的視線都瞬間變得亮了起來。
蔣美琳拍着胸口長長出了一口氣:“真是嚇死我了!”
說完,她就走過去握住季靜的手:“我就知道你這人靠譜,手術交給你做,肯定能成功。”
季靜謙虛一笑:“哪裡有‘肯定’這麼大把握,只是我們都用了全力來做這個手術。”
莫初心聽到手術成功的消息,脣角終於揚了揚。
然而,還沒等來得及跟季靜說句感激的話,就覺得眼前一黑,身體無力的軟了下去。
“初心!”
“姐!”
蔣奕琛跟莫慈都是一慌。
旁邊的蔣美琳也嚇了一跳。
季靜見莫初心暈過去,趕忙對旁邊出來的小護士開口:“快去找急診的姜主任。”
小護士馬上去找姜主任。
季靜快步走過去,翻了翻莫初心的眼睛,搭手在她手腕上摸了摸,纔對蔣奕琛道:“大概是高度緊張後突然放鬆下來,所以才暈過去的,不要太擔心,先把她送到病房裡面去。”
這邊手術做完,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莫初心暈過去就讓蔣美琳跟安家人都緊張起來。
所幸,姜主任接到通知之後很快就過來了。
看到蔣美琳,還跟蔣美琳點了點頭。
蔣氏五年前就給這家醫院捐建了一棟樓。
醫院裡的醫生都認識她,知道莫初心是蔣美琳的兒媳,更是在診病的時候都上心許多。
醫生看完之後,纔開口:“因爲精神緊張才暈過去的,沒有大礙。”
“會不會動胎氣?”
蔣美琳很關心這個問題。
蔣奕琛聽見母親關心的只是胎氣,眉毛皺了皺,眼神之中滿是不悅。
蔣美琳正擔心的緊,完全沒有注意到兒子的眼神變化。
醫生笑笑:“不會動胎氣,我馬上叫婦科的主任過來給看看。”
“嗯好。”
醫生過去叫人。
蔣奕琛守在莫初心的病牀前。
蔣美琳過去也有些心疼:“這孩子剛纔一定嚇壞了。”
蔣美琳說着,就想要伸手摸摸莫初心的額頭。
蔣奕琛卻冷冷打開蔣美琳的手:“別碰。”
蔣美琳被打開手,稍微一愣。
不明白兒子爲什麼這麼排斥她碰碰自己的兒媳。
蔣美琳的手停在半空中,沒有收回來,氣氛瞬間就變得有些尷尬。
安麗萍見情況不好,立刻就出聲道:“嫂子,哥,初心這邊有奕琛守着,我們過去看看初心外婆吧。”
安景宏也忙附和:“是啊,美琳,我們去看看初心外婆吧。”
蔣美琳被安景宏拉了拉,才垂下眼睛,轉身離開。
蔣美琳跟安景宏安麗萍還有徐強都從病房裡面離開之後。
莫慈才走過來:“麻煩你照顧我姐了。”
“你去看外婆吧,這邊我守着。”
莫慈點了點頭,纔跟徐子淇離開。
莫初心躺在牀上,眼睛閉着,脣瓣有稍微的蒼白。
蔣奕琛握着她的手指,看着她,心裡也放鬆了一些。
手術能夠成功已經是最大的喜訊。
初心應該會很高興。
他擡手,輕輕摸了摸莫初心的額頭,然後出聲,跟她說話:“這下可以放心了,手術已經很順利的做完,而且成功了,你要早點醒過來,待會兒外婆第一個想要看見的,應該就是你這個外孫女。”
莫初心閉着眼睛,沒有迴應。
但他覺得,這一次,莫初心總算是能踏實的睡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