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星光妖纓看着眼前這一幕,忽然感覺到一種難言的荒謬。
宮師祖再次在空中跪拜叩首:“罪人跪拜大荒妖王陛下,請大荒妖王陛下饒恕我等無禮舉動!”
“又聽聞門下弟子江流鶴曾經冒犯妖王陛下臣屬望宮蘇荼,特地綁來獻給妖王陛下,懇請妖王陛下息雷霆之怒,饒過罪人等一條賤命!”
星光妖纓看着這一幕,神色變得複雜又古怪。
這就是青玄門?這就是青玄門昔日那曾經高高在上的宮師祖?這就是曾經讓自己絕望、悲憤、無處訴苦的青玄門?
他們如今跪在自己面前,口中自稱罪人!
哈哈哈哈!好笑!好笑至極!
星光妖纓險些當衆瘋狂的大笑出聲,但是他還是忍住了自己的衝動。
此時此刻的他,是星光妖纓,早已經不是那個望宮蘇荼,他沒有理由這樣做。就如同他爲了不讓其他人有任何一絲的懷疑,連自己的傳送陣盤、山河氣機圖都隱藏起來,幾乎再也不用。
要不然的話,他儘可以一個又一個地指着他們怒聲大喝,指着他們罵他們無恥,指着他們、叫他們一個個跪倒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哀痛求饒!
想到此處,星光妖纓就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扭曲快意,暢快的難以復加!
青玄門,你們也有今日!
“我蘇荼自從改名叫做望宮蘇荼的那一日,就時刻記得“望宮”其實乃是“亡宮”!我怎麼會期望成爲青玄門高高在上的宮師祖?我是要覆滅了你們!”
但是如今青玄門跪倒在了星光妖纓面前,也跪倒在望宮蘇荼面前。星光妖纓快意之餘,眼中居然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種茫然。
茫然到讓他忘記了其他事情,忘記此時此刻他身爲大荒妖王的身份,忘記他正帶着妖王攻打青玄門。
那是什麼時候來着?
志得意滿的少年初入青玄門,在衆人的恭維之中昂首挺胸。他雖然自幼出身寒門,但卻天生聰慧極有天賦,八歲便被當地一家武道門派看中,開始習文練武,才二十二歲便已經後天九層,被天台山的使者選中,來到了這青玄門。
直到來到青玄門內,他才明白所謂的天台山使者並非是一個門派,而是六個門派。每隔數年時間,六大門派輪流替換派出去的使者,將天下英才招收回青玄門。
這少年便是其中一個。
剛入青玄門,他便迅速突破到了先天境界,成爲了外面的人需要仰望的“先天高手”。但是這還遠遠不夠,在這青玄門內,先天高手僅僅能做服侍別人的雜役,真正的青玄門弟子,需要突破到築基境界以後纔算是正式入門。
而青玄門的弟子們,主要便是築基境界的修爲,從築基境界一層到築基境界九層,修爲高的越來越少。若是能夠一口氣突破到武道金丹境界,那更是能夠成爲所有弟子的師叔。
少年很努力,心性和智慧又屬於頂尖的,便成爲了衆多新弟子之中最爲奪目的光彩所在。
被衆人恭維和奉承,少年也並未因此迷失,只是更加的志得意滿,志在必得。
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目標,他卻敢想。
“從先天到築基境界,二十年應該足夠了吧?聽說築基境界到武道金丹境界難一些,四十年想來也應該足夠了,運氣好一點,說不定三十年就行了……”少年很樂觀地想到。
然後他就遇上了一個女人,先天四層的女人,這女人是個雜役,比他大了八九歲,心思很單純很善良,只是修煉上沒有太多天賦,很快就被少年超越了過去。
“哇,蘇公子,你好厲害!這麼快就超過了我!”
那個明眸皓齒的女人歡呼着扔下手中的掃帚,對少年叫道。
少年心中也在隱隱躍動着,但是不知爲何,還是勉強做出了沉穩冷靜的模樣:“你看你像什麼樣子,好好給我清掃院子!”
“是,蘇公子!”
明眸皓齒的女人笑着,彎腰撿起了掃帚,輕聲哼着一股輕鬆的小調子,搖頭晃腦,宛若得了骨頭獎賞的小狗一般。
“月兒,我修煉的這些時候,誰來找過我?”少年問道。
明眸皓齒的女人停下掃帚,說道:“江流鶴江公子來過一次,不過他眼神有點壞,我看他不像是好人呢。”
少年怔了一下:“江流鶴?我倒是沒看出來他有什麼地方壞。不過你要是這麼說,說不定真不是好人吧。”
那女人頓時有些慌張起來,連忙擺手:“蘇公子!蘇公子!你千萬不要真的聽我的話!我就是隨口說說,當不得真的!說不定江公子其實是一位好人呢!”
少年見她這楊慌張,也不由地感到好笑:“你是傻瓜嗎?我怎麼會因爲你一句話胡亂懷疑他人?”
那女人頓時有些生氣了:“蘇公子,你故意騙我啊?”
少年哈哈一笑,搖着頭向外走去:“說不定是,也說不定不是……”
“那到底是不是……”那女人叫道。
少年留下一串歡樂的笑聲,再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接下來,不知過了多久,慘痛、昏暗、血腥、死不瞑目的女人開始出現在少年眼前,也出現在此時此刻還在回憶的望宮蘇荼的腦海之中。
慘痛的細節他已經回想過無數次,此時他已經不需要再做任何回想。
他現在看着跪倒在自己眼前的青玄門一行人,腦中回想到的也是一個跪倒的場面。
少年變成了青年人,但是因爲武道修煉並未脫去少年人的那種稚氣特徵。
他跪倒在青玄門大殿之內,昂頭看着掌門和宮師祖以及各位師伯師叔:“請宮師祖、掌門和諸位師伯師叔爲我主持公道!”
“什麼公道?門派的規矩,你應該知道的很清楚。弟子殺死雜役並不受懲罰,江流鶴給你賠禮道歉,門派分派給你一個新的雜役,你還要什麼公道?”掌門冷冷地開口說道,顯然極爲不滿。
宮師祖盤膝坐在青玉牀上,淡淡擡眼看着這個年輕人,隨即又閉上眼睛,根本無動於衷。
年輕人咬牙說道:“江流鶴他把月兒……”
“江流鶴是你的同門師兄弟,至於你說的月兒,那只是一個雜役罷了。”掌門打斷他的話,不滿地說道,“師祖和我們正在商議大事,你進來要說的就是一個雜役的事情?”
年輕人目瞪口呆:“月兒她可是一條人命啊,她那麼單純善良……”
“出去!”掌門冷聲喝道。
年輕人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看着在座衆人,所有人皆是臉色冷漠,看都不看他一樣。
宮師祖淡淡開口:“既然看不過,就去打一場,不要出了人命就可。”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牙低頭:“是,師祖,我記住了!”
青玄門,竟然冷漠到如此地步!
好,你們讓我去打,我就把江流鶴那個陰險小人徹底打成殘廢!
年輕人恨恨想着,快步走回衆弟子居處,來到江流鶴門前,開口大聲叫道:“江流鶴,你給我滾出來,月兒的事情,我讓你血債血償!”
“好啊,血債血償……”江流鶴臉色陰沉,帶着令人不舒服的笑容,“正好,本公子爽透了,要活動活動身體……”
“你該死!”年輕人怒吼一聲,握緊自己的拳頭衝了上去。
然後……
星光妖纓長長出了一口氣,強行截斷了自己接下來的回憶。然後,便又是另一段悲慘回憶的開始,再然後,他望宮蘇荼比江流鶴更加殘忍,更加滅絕人性令人髮指。
這些都已經沒有必要回憶了!
“青玄門懇求我饒過他們,我該不該饒過他們?”
看着跪拜在自己眼前的青玄門宮師祖,被捆綁起來的江流鶴,還有其他跪拜的人,星光妖纓回過頭來,輕聲問道。
銀狐老者笑道:“此事全看陛下聖心獨裁,我們又豈敢妄自猜測?”
“你這傢伙就是狡猾……”星光妖纓微微笑着,目光又看向長沱河老魚怪。
老魚怪沉吟一下,說道:“畢竟他們是人類,我們是妖獸,要饒過他們,他們也未必忠心待在大荒山上,不妨將他們全部除去。”
“全部除去?”星光妖纓說道,“其實我倒是感覺人類之中尚且有很多可取之處,讓我們能夠學習一二。”
“當然,這一次青玄門我也不打算留下任何活口,只是說以後要對付人類,難免還要用到其他人類。”
老魚怪聽到這裡,微微點頭:“你考慮的也很對。”
星光妖纓微微一笑,擡眼朝着宮師祖那羣人看去,忽然想起另外一件因爲回憶往事而險些忽略的至關重要事情。
“怎麼只有江流鶴?厲同在何處?”
宮師祖跪拜在半空中,愕然擡頭:“厲同?未知妖王陛下爲何突然想起厲同來……”
“廢話少說!”星光妖纓一擡手,一道血色星光擊中江流鶴,“快點交出厲同,否則立刻殺了你們——”
話還沒說完,他就只看到被捆綁着的江流鶴被擊中之後忽然扭曲了一下,化作一道虛影消散開來。
星光妖纓瞬間睜大了眼睛,明白了一切:“姓宮的老匹夫!你竟然敢騙我!”
“哈哈哈哈……騙你又如何?”
一道中氣不足、衰弱至極的笑聲從青玄門內傳出來,正是真正的宮師祖的聲音。
伴隨着這道聲音之前半空中跪拜的宮師祖等人俱都化作虛影,消散在衆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