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震南猛然一顫,眼淚嘩的就涌了出來,說:“不,林兒沒殺人,他,他年輕不懂事,李兄弟,你放過他吧,算我求你,高擡貴手……”
“你住嘴!”一聲斷喝,竟然是那位看上去已經基本瘋了的方林,剛纔呆滯如死魚般的兩個眼珠,此刻已經完全燒紅,惡狠狠的盯着方震南咬牙切齒的說:“是,就是我殺的你,又怎樣?老東西,我他媽早就想弄死你!你有什麼好,要腦子沒腦子,要膽子沒膽子,要不是方家老祖宗給你留下這麼一攤家業,你是個屁!方震南,我瞧不起你,我就是比你強!草你嗎的,你還一天到晚的訓斥我,我做的每一件事你都不滿意,你從來就沒認可過我,沒說過我一個好字,在你面前我一無是處,草,我哪還是你兒子?比孫子都不如!告訴你方震南,如果不是因爲你這老東西礙手礙腳,我早就把岳家陸家還有夏家那兩個賤種擺平了,還用得着等到今天!你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一塊絆腳石,我恨不得自己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壓根兒就沒有你這個老子!”
李衛東劈頭就是一腳,將方林踢的連打了七八個滾兒。方林嘴裡不斷的噴着血沫,卻仍然哈哈狂笑,說:“李衛東,雖然我輸給了你,可我就是不服你!你信麼,當初從在中海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留着你註定是個禍害,一天不弄死你,我的大計早晚要毀在你手裡!可惜,可惜!我百般算計,奈何天不助我!你能贏,不是因爲你比我強,只怪老子命不濟!上海那一次沒能要了你的命,我承認,是我低估了你,可如果不是這個老東西多事,我他媽早就就把你給廢掉了!後來在青草菴,你以爲那票殺手是去殺大小姐?哈哈哈,蠢材,看來你的頭腦也沒想象中那麼強麼,告訴你他們其實就是我派去的,他們要殺的目標根本就是你!那一次我在青草菴周圍埋伏了六個狙擊手,要不是他方震南作梗,我,我……咳咳!”
一口氣沒喘上來,方林接連吐出幾大口血,咳嗽不已。看着他這副瘋狂模樣,連一旁的李成安都忍不住暴喝一聲:“狗日的畜生!你是不是忘了那次在陸家,正是李兄弟才讓你撿回一條狗命,要不然你還能活着走出地下室?奶奶的,你爹放過李衛東,其實是給你們方家留了條後路,我就納了悶了,這世界上怎麼有你這種沒人性的禍害,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草,老天爺咋不打個雷,一下子把你給劈死!”
“留後路?留你媽!”方林臉上、胸前都是血跡,卻仍是一臉的桀驁不馴,獰笑着說:“老東西就是個草包膽小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少往他臉上貼金了!要不是他膽小懦弱,以當初方家的鼎盛勢力又何至於被陸伯涵那老鬼排擠出客家幫!方震南,你除了打我罵我教訓我,你身上就沒有一點可以遺傳給我的東西!這也算了,我本來也沒指望你這個廢物,可是你爲什麼看不上我,爲什麼從來就沒有一次認可我?!我做什麼都是錯,在你眼裡我連坨屎都不如!不管我再怎麼努力表現,我的聰明才智,我的頭腦能力,這一切你統統都視而不見,我他媽甚至懷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好,你不認可我,我就證明給你看!方家的生意但凡是我接手的,哪一樣我不是做得風生水起,可是無論我做到再好,所有人一提到我就說是方震南的兒子,一開口就是令尊如何如何,從來就沒有人在意我,我知道他們都當我是垃圾,只不過有個好爹!我草!我他媽受夠了!我受夠了被人叫方大少、方公子,我受夠了一輩子活在你的陰影裡!每一次別人這麼稱呼我的時候我都恨不得捏死他們,我跟自己發誓:總有一天,我要讓所有人記住我的名字,我要讓他們看看,我方林,比那個廢物老子要強出百倍!”
“李大頭,你說我是白眼狼,哈哈!狼有什麼不好?狼走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你們這些王八蛋少在這裡假高尚,走私、販毒、殺人越貨,你們他媽哪一樣比老子乾的少了?是,我是大逆不道我承認,那又如何?我爺爺臨死的時候曾對我說,這個世界沒有道義,誰更狠,真理就握在誰手裡!那時我就告訴自己:無論是誰,只要是擋了我的路,我就殺了誰,就算是親爹我也照殺不誤!方家在我那個廢物爹手裡失去的一切,都要在我手裡奪回來,我要爲方家打下一個前所未有的天下!方震南你還記得麼,那年我才八歲,八歲!而你,你就算是活到八十,也照樣是慫包一個!媽的只恨昨晚我一時手軟,怎麼就沒勒死你個老東西,居然還給你留了口氣!”
李衛東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憤怒過,兩隻拳頭咯咯直響,幾乎捏碎!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罪惡,沒有人性的畜生也比比皆是,但是比起眼前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即使最十惡不赦的人也都變成了善良的天使,很難想象同樣是披着一張人皮,怎麼會有方林這種敗類,簡直惡毒到了人神共憤的程度,即便千刀萬剮也不爲過!
此時再說任何話都是多餘,李衛東兩眼噴火,一步步朝方林走了過去,他現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親手將這個畜生全身的骨骼都一寸一寸捏碎!可是身後卻傳來撲通一聲,回頭一看,卻是方震南翻倒在地,雙眼緊閉已然昏了過去。鄒家的醫生一直沒敢離開,見狀連忙上前探了下脈搏心跳,還好只是急怒攻心並無大礙,掐了幾下人中,方震南徐徐吐出口氣,緩緩醒來。
李衛東對方震南一直都沒什麼好印象,但是此刻再看他,頭髮散亂,眼神呆滯,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不覺心中一陣酸楚。方震南眼神一直都落在方林身上再沒挪開過,半晌才低聲說:“林兒,你……你就這麼恨我?”
方林充耳不聞,仍舊面帶獰笑兩眼望天,嘴裡反反覆覆的唸叨:“李衛東,你比我強麼?草,老子就是不服你,我方林纔是最強的,你算個屁!”
方震南臉上的肥肉**了一下,像是在笑眼淚卻止不住又流了出來,喃喃的說:“兒子,爹怎麼會看不上你,爹從來都沒有忽略過你呀!你知道麼?其實我一直都以你爲榮,你比爹聰明,比爹有本事有魄力,我不誇你,是怕你驕傲啊!……兒子,我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爹怎麼會嫌棄你!我只是想你能做到更好更優秀,我只想早一天把方家交給你,看着我們的家業在你手上發揚光大,可是你怎麼,怎麼就……林兒,爹對不起你!我……”
忽然一陣悶咳,方震南嘴巴緊閉,血竟順着鼻孔噴了出來。李衛東連忙衝上前伸手去捂他鼻子,一邊叫醫生,方震南卻一把抓住他手,顫聲說:“李兄弟,李先生!林兒他、他還年輕,不懂事,你大人大量,放他一條生路,好不好?你讓我做什麼都行,我知道現在只有你能救他,算我求你,我求你了!”
隨着說話,鮮血不斷的從口鼻涌出,連聲音聽上去也含混不清。生怕這樣還不夠,方震南翻身跪到地上,咕咚就是一個頭磕了下去,聲音之大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李成安忍不住說:“臥槽,你不是吧!這個逆子他想殺你啊,你還替他求情?”
張敬之一聲長嘆,轉過身不忍再看。龍七皺眉說:“方震南,你兒子害的可不只你一個,放過他,鄒先生的死怎麼算,我老闆也差點沒命,這筆賬又怎麼算?”
“我來還,我、我替他還!”方震南仰起頭結結巴巴的說,“父債可以子償,兒子做錯了事,當爹的也可以替他還是不是?這不該怪林兒,養不教父之過,都、都是我的錯,其實林兒他,本質還是不壞的!李先生,你行行好,殺了我吧,快殺了我!我一條命還給鄒先生,還給將軍,一命抵一命,這樣、這樣可以的對吧?”
方震南臃腫的身體跪在那裡,像是打擺子一樣顫抖個不停,偏偏臉上又擠出一絲討好的笑,眼神中盡是哀求之色,很難想象這位江湖道上聲名顯赫的大佬級人物,竟然會像條落水狗般搖尾乞憐。這一幕讓所有人全部怔住,大廳裡一時鴉雀無聲,不知是誰低低的啜泣了一下,很快這聲音便蔓延開來,靈堂響起一片低低的嗚咽。
李衛東也鼻子陣陣發酸,拖過把椅子攙着方震南的胳膊扶他坐下。方震南卻仍覺不踏實,哪裡敢坐,騰的又想站起來,李衛東按住他肩膀,默然許久,說:“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能換他一命,他心裡對你的記恨也永遠都不會消除。他已經沒有人性了,還會記着你這個當爹的麼?他會在意你今天爲他所做的一切麼?如果頭腦裡只剩下仇恨,這樣的人活着跟死了又有什麼分別,方先生,你這又是何苦!”
方震南急忙搖頭,連聲說:“不是的,不是的!林兒他聰明,他會改的,一定會改的!再說他已經成了廢人,也不可能去害人了對不對?李先生,我知道你其實心腸很軟的,你就發發慈悲,當他是條狗,是個畜生,把他踢的遠遠的!”
李衛東一口回絕:“沒可能。”
“爲什麼?”方震南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掙脫李衛東手臂蹭的站了起來,語無倫次的說:“兒子有錯,爹纔是罪魁禍首,其實你們殺我正合適,真的!李先生,李兄弟,求求你殺了我,我方震南下輩子做牛做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