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沉發現自己辦錯事兒了,之前一時衝動不管不顧地對人耍流氓,非但沒成功,眼下好像還把人給徹底得罪了。
溫晚第二天一早來給他換藥,從頭到尾都沒同他說過一個字,那臉陰沉沉地像是隨時有暴雨來襲一般。動作就更算不得溫柔了,直接粗暴地將他上衣往上一卷就開始拆繃帶,那力道就跟對付階級敵人沒什麼兩樣。
賀沉有些沮喪,得,之前那點努力看來又白費了。
他老老實實地趴着,盯着地上那抹影像出神,等她開始上藥才說:“對不起,我也是正常男人,對着你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當時那種情況,看着自己心心念唸的人兒就在自己眼前,那雙白白淨淨的小手正在幫他解開拉鍊,接着說不定還會幫他把那玩意兒給拿出來……他光是想想就要發瘋了好麼?
可是這話不說還好,說了之後身後的女人忽然報復性地狠狠加重力道。
他疼得“嘶”一聲皺起眉頭,只聽她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還有心思想那些,說明傷的不重,早點養好回國吧。”
這話說出口,房間裡的氣溫瞬間降了好幾度,氣氛變得微妙起來,誰也沒再說話。
溫晚看不到賀沉的表情,不知道他此刻是失望亦或是生氣?可是不管哪一種,她都不想再讓兩人的關係繼續曖昧不清下去。
她承認自己膽小,不敢輕易再邁出一步,當初那些爲愛瘋狂的勇氣早就被顧銘琛給折騰光了。再後來遇上賀沉,一開始也是步步爲營,若不是這男人給了她足夠的信心以爲那就是愛情,恐怕也是不敢再隨隨便便付出真心的。
可是原來他給的一切,她堅信不疑以爲是愛情的那些,不過是他爲別人贖罪而苦心經營的假象。
那麼現在她拿什麼相信呢?
或許現在他做這一切不過是心有不甘,又或者是她突然離開帶來的不適應,如果他再輕易收回感情,她該怎麼辦?
再有一次,她恐怕就不能再像現在這般灑脫了。
溫晚想清楚這些,心裡的念頭就更加堅定了,賀沉爲賀氏做了那麼多,賀氏現在正是最艱難的時候,他始終都要走。只要離開這裡,兩人長久地分離,沒有什麼感情是敵不過歲月和距離的。
賀沉也沒再說任何話,一直安靜的嚇人。
等藥上完,溫晚轉身在醫藥箱裡找全新的繃帶,可是一側身的功夫,這個男人忽然回身將她抱住了。
力氣太大,險些將她整個人都撲倒在牀上,她一陣暈眩之後耳側有溫熱的氣息拂過,他聲線黯啞,在她耳邊極輕地說:“昨晚我一整夜都沒敢睡,一直看着你的房間,我做完那些之後開始後怕,怕你再跑了。小晚,我賀沉一輩子沒怕過什麼,可是對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溫晚愣愣地聽着,都忘了將他推開。
他這些話說的又低又緩慢,聽在她耳裡像是帶起了一陣漩渦,將整顆心都攪亂了。
賀沉慢慢退開一些,深深地凝視着她的雙眼,眉間的褶皺又深又緊,似乎從再見之後他大多時間都是這樣眉心深鎖的樣子。
她想移開眼不看他,可是被他用力扳正了肩頭,一雙黑眸堅定極了:“我知道你在怕什麼,我會證明給你看——除了我賀沉,別的男人一樣給不了你足夠的安全感。”
溫晚被他那樣的眼神看得心悸,慌亂地想別開眼,又被他捏住下巴強勢地轉過頭來。
她乾脆將心裡所有話都說了出來:“那又怎麼樣?就像你隨時覺得我會逃一樣,我也一直覺得你會變,即使你現在說這麼多情話,我還是會害怕。害怕你背後是不是又在算計什麼,害怕這個時候的你和當初一樣,就是故意裝作深情的樣子來哄騙我。”
“我太笨,根本分不清你是真是假啊賀沉。”
溫晚臉上近乎崩潰的樣子,賀沉太久沒看到她這樣,一直被她僞裝的堅強欺騙了,他險些都真的相信她無堅不摧了。他伸手要去撫摸她發紅的眼角,被她伸手揮開了:“你憑什麼這麼自私,你不愛我的時候折磨我,現在說愛了,還是讓我難受……”
看着她這副樣子,賀沉心裡彷彿被刀割似的難受。
如果後來不是他自己混蛋,他和溫晚該有多幸福,現在連想求得她的原諒都變得這麼艱難,怨誰呢?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明知道她當初受過那些傷害,成長環境又敏感,卻還是在她最深的傷口上又狠狠補了一刀,她不信他也是活該。
他離得她又近了一些,幾乎是擦着她的鼻樑一字字說出口的:“我知道我混蛋我自私我該死,你要恨我就恨,等什麼時候不恨了,就試着看看我。什麼時候心裡不順了,你就繼續恨,我就在你跟前,有什麼火都朝我來。”
溫晚快被這樣的賀沉給逼瘋了:“好話歹話都讓你說盡了,明明是你不對,現在到好像我是壞人。賀沉,你卑鄙!”
賀沉苦笑一聲:“是我卑鄙,就憑我過去混蛋了這一次,以後什麼都聽你的。小晚,你算算,你根本不虧纔是。真的不考慮收了我嗎?”
溫晚一時沒忍住被他逗笑,心裡又鬱結難解,恨恨地瞪他一眼:“無賴。”
賀沉執起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暗暗用力揉捏着:“別趕我走。”
溫晚皺眉橫他一眼,試圖將手抽回來:“你難道不關心公司到底怎麼樣了?”在蔣贏的事上他已經負了賀峰,難道在賀氏這件事上也準備放手了?
“有賀淵看着。”他對答如流,一雙眼執拗地看着她,握着她手的力道也越來越重。
溫晚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才驚覺兩人離得太近,垂眸掩飾性地說:“轉過去,繃帶還沒纏。”
賀沉似乎還想說點什麼,門板忽然被人輕輕推開了。一個烏黑的小腦袋探了進來,喜珠眨了眨眼,好奇地打量着兩人:“我能進來嗎?”
“……”
賀沉被眼下的情況弄得有些莫名,這小丫頭以前對他態度平平,可眼下忽然變得有些……過分親熱起來。溫晚剛想給他纏繃帶,喜珠就激動地擡了擡手:“我來我來,小晚姐姐你休息會。”
那丫頭拿着繃帶就要蹦上牀,賀沉急忙側身攔住她:“不必了,還是讓溫晚來。”
喜珠緊緊拿着繃帶,有些委屈地望着他:“爲什麼,我也會啊,小晚姐姐照顧你一天都累了。”
賀沉眉心緊了緊,也不顧小姑娘一臉委屈的樣子,非常直白地說:“沒有爲什麼,我就是隻喜歡她幫我。”
喜珠咬了咬嘴脣,剛纔明亮的雙眼倏地暗淡下去,在賀沉以爲她馬上就要放棄的時候,那小丫頭忽然又猛地擡起頭,早就恢復了常態:“沒關係,專一又忠誠,我更欣賞你了,反正小晚姐姐也不打算接受你,以後你會發現我的好。”
賀沉和溫晚都徹底呆住了,這小丫頭的腦回路也太奇怪了。
喜珠笑眯眯地把繃帶遞還給溫晚,自己搬了個凳子往牀邊一坐,託着腮瞧着兩人。溫晚咳了一聲,只好跪坐在牀邊幫賀沉把繃帶纏好。
只是纏的過程中,喜珠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賀沉赤-裸結實的戒備打量,還時不時發表幾句意見:“你背上還多疤哦,看樣子有槍傷,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賀沉自然是不想搭理她的,他這邊纔剛剛有點起色,要是再橫生枝節就真是要命,追個老婆容易嘛他?
喜珠也不介意他冷淡的樣子,反而覺得他冷冷淡淡的模樣更具吸引力、越發充滿了神秘感,雙眼都亮晶晶地充盈着崇拜的意味:“讓我猜猜,難道你是警察?不對,你這樣子看起來也不像,倒像是殺手?”
溫晚一頭的黑線條,以前沒發現這小傢伙想象力這麼豐富,真該去寫小說纔對。
喜珠顯然正在興頭上,還歪着頭看賀沉的反應:“看過那個電影嗎《這個殺手不太冷》,裡邊大叔蘿莉什麼的好有愛好浪漫啊。”
溫晚聽得太陽穴直跳,回頭看了眼興奮的小姑娘:“喜珠。”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賀沉已經率先發話了:“沒看過,也沒興趣。”
喜珠撇了撇嘴:“你怎麼這麼難聊啊。”
賀沉這才瞧了她一眼,淡然地語氣:“我來這裡就是爲了溫晚,以前因爲某些原因讓她傷心了,所以以後——”
他擡手指了指喜珠和自己之間的距離:“會和女人保持距離,所以麻煩你,能不能稍微往旁邊挪一點。”
喜珠驚愕地瞪大眼,溫晚也被賀沉給雷的外焦裡嫩,小丫頭只是單純崇拜他罷了,等過段時間說不定就膩味了。
賀沉幹嘛這麼冷冰冰的讓人下不來臺?
不過賀沉這招還是很管用,喜珠之後總算恢復正常了,偶爾還會橫眉冷對地批鬥他,一直跟溫晚數落他的不是:“這人實在太不紳士了,還是顧先生好,小晚姐姐你不要考慮他。”
溫晚都快被氣笑了,這話要是被賀沉聽到,還不知道會怎麼暴跳如雷呢。
喜珠看她一直淺笑着不說話,按耐不住好奇心:“其實,你和賀沉纔是一對吧?”
溫晚訝異地看她一眼:“你又知道?”
小丫頭一副料事如神的樣子:“我一看就猜出來了,那位顧先生來找你的時候,你一直在笑。可是賀沉來了,我好幾次瞧見你晚上偷偷在哭。”
溫晚睖睜幾秒之後便是哭笑不得:“這什麼邏輯?”
“這你還不明白啊?”喜珠嫌棄的皺了皺眉頭,“能讓你又哭又笑跟個瘋子似的,那個人纔是你真正在乎的啊。”
溫晚看着面前小姑娘的單純面容,心卻狠狠震盪一下,這麼淺顯的道理,被這孩子一語中的。
喜珠又嘆了口氣:“我說喜歡賀沉的時候,你看你臉都白了,就這樣還死不承認。這段時間我也算看明白了,肯定是他以前傷害過你,讓你不敢相信了吧?”
溫晚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喜珠曖昧地眨了眨眼,對她小聲說:“我那些偶像劇和小說都不是白看的。不過賀沉太自大了,你不要輕易原諒他,就讓他吃點苦頭再說,以後肯定會老老實實聽話的。”
喜珠一副老陳的“知心姐姐”口吻,溫晚失笑着連連點頭:“是是,你這次總算報仇了。”
“那是,讓他不知道討好我,多個幫手比多個敵人好,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合該追不上媳婦。”
“……”
時間不緊不慢地過着,賀沉的傷口恢復很快,他沒再刻意提兩人和好的事,溫晚和他的相處也變得更加自然。多了喜珠的調劑,生活輕鬆地往前進行着。
等賀沉的傷完全好了之後,他第一件事卻是幫着重建衛生所。
溫晚沒想到他會有這個念頭,賀沉就解釋說:“以前不覺得,但現在想多行善,我想變得更好,能配得上你。”
溫晚被他說得耳熱,這男人以前就夠懂甜言蜜語,現在更是信手拈來。
賀沉伸手攬住她肩膀,非常低地說:“你那時候宮外孕,我第一念頭竟是自己以前作惡太多。如果以後真要報應,希望只衝着我來。”
溫晚是完全沒想到這上面去,而且她沒想到賀沉居然全都知道,他知道她當時是宮外孕……那麼她所做的一切全都在他預料之中?
想起那段時間他沉默寡言的樣子,好幾次夜裡見他待在陽臺抽菸的落寞背影,原來都是在煩惱她的事?
她心裡頓時複雜極了,看了他一眼,無話可說。
重建衛生院的事很順利,一切都是賀沉親自監督,不只在房屋建造上花了不少資金和人力,甚至還計劃聘請更好的醫生過來加盟。
晚上溫晚看賀沉一直拿着筆電在查什麼,好奇地湊過去一看:“做什麼?”
賀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在想名字。”
原來是在想衛生所的名字,溫晚在這上面向來廢柴一個,沒什麼好的意見給對方參考,正想起身就被他攔住了。
賀沉說:“你也一起。”
溫晚搖了搖頭:“你決定就好,我沒意見。”
賀沉古怪地瞧了她一眼:“我準備用我們孩子的名字來命名,你怎麼能沒意見?”
“……”
“叫謹行怎麼樣?謹言慎行。”
溫晚想問他孩子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她同意給他生了嗎?
賀沉還在一臉期待地看着她,桌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