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接賀沉的是之前幫他找溫晚的泰國華僑駱顯,正值夏初,對方一件黑色棉質半袖唐裝,嘴角呷着淺笑,站在機場庸庸碌碌的人羣着格外扎眼。
賀沉同他握手,兩人之前有過合作關係,深知這人沒面上這般溫和,不動聲色地禮貌寒暄:“駱先生親自來,賀某榮幸之至。”
駱顯張口帶了幾分潮州口音,中文說的微微有些費勁:“賀先生客氣了,既然知道您要過來,不盡地主之誼實在說不過去。”
他身後的人已經幫着接了行李,一行人朝着機場門口魚貫而出,駱顯始終在笑,一雙黑眸堅定有神:“我已經安排了家宴替賀先生接風。”
賀沉眉心一攏,還是直接拒絕了:“抱歉,我心急見她,可能要辜負駱先生美意了。”
駱顯像是真的好脾氣一般,聽了這話也沒生氣,反而笑着打趣:“都是性情中人,明白,我派車送你。”
賀沉道了謝,在機場門口就要分別,駱顯忽然又拍他肩膀:“等找回佳人,一定要賞臉來寒舍坐坐,一來見見溫小姐,二來,還有要事想同賀先生商討。”
後半句纔是重點,賀沉瞧着他微一頷首:“回見。”
這個城市他不是第一次來,眼下看着周遭的一切,心情竟按捺不住有些悸動。很快就要見到她了,真實感越來越強烈,這次是真的,不是做夢。
可馬上要見她了又有些緊張,近鄉情怯似的,賀沉暗笑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大概也只有真心喜歡一個人纔會格外在意她的感受,如果換做從前,真是不管不顧就把人綁回去了。但是現在他不會了。
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他想要溫晚發直內心地和他回家,永遠都不會再離開他-
溫晚住的地方離市區有些遠,路也不算好走,一路顛簸了很久,終於到了那個風景秀美的寨子。司機是當地人,黑黑瘦瘦的,將車挺穩還盡職地給他引路。
賀沉看着周圍嬉笑經過的人羣,有年輕人,有孩子,不時也有摩托車呼嘯着從路邊經過。但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格外純粹質樸,這裡與世無爭,透着一股異域風情,他隱約有些明白溫晚留下的原因了。
溫晚在附近的衛生院幫忙,專業不對,所以只是幫着那位老醫生做些輔助工作,這些都是司機路上給他介紹的。
賀沉快走近那個衛生院時,心臟跳的越發急促,腳步也不由慢了下來。
司機狐疑地回頭看他,賀沉想了想,對他點頭致謝:“你先走吧,我自己進去。”
司機站着沒動,賀沉又說:“駱先生那,我稍後會聯繫他。”對方這才向他行禮,欠了欠身離開了。
賀沉看着面前的房子,用力握緊拳頭,擡腳向前推開了那扇木門。裡面光線一般,大白天也亮着一盞小燈,聽到動靜,有人朝門口走過來。
標準的泰語:“請問哪裡不舒服?”
賀沉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不是溫晚。他睖睜幾秒,這才用泰語回她:“我找人。”
小姑娘長得很秀氣,一雙眼黑黝黝地轉來轉去打量着他,忽然用不太標準的中文笑問他:“你找溫晚嗎?”
賀沉嘴角也不自覺泛起笑:“是。”
小姑娘衝他眨了眨眼:“跟我來吧。”
賀沉一路跟着她上樓,這棟房子有些年頭了,樓梯非常窄而且很陡,如果是年紀大的人經過會十分吃力。小姑娘還回頭瞧他,不放心地叮囑:“慢點哦,上次有位爺爺就崴腳了。”
賀沉瞧了她一眼:“我視力很好。”難道看起來他很老麼?
小姑娘吐了吐舌頭,看出來對方有點不高興了,心裡忍不住想:果然還是上次那位帥哥脾氣要好多了。
到二樓便豁然開朗了,甚至還有個很大的候診區域,不用小姑娘指引,他已經一眼就看到了給病人分發體溫計的女人。實在太熟悉了,光憑一個背影就足以能認出她,她穿着白色制服,站在窗前的一大片金黃色光澤了。
賀沉很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他默默地在心裡說了一句:“溫晚,好久不見。”
小姑娘蹩腳地叫了一聲溫晚的名字,她微蹙着眉心轉過頭,目光有些遲鈍地瞧見了他。兩人隔空望着彼此,似乎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時光好像停在了這一秒。
賀沉沒細想,走過去不顧周圍所有人驚愕的目光,直接將人抱住了。溫晚手裡還拿着托盤,她帶着口罩只能看到一雙眼瞪得極大,其實一直都知道會被他找到的,可是這一刻真的發生時,她的內心並不如預期的那般毫無波瀾。
她沒想到,他真的會這般執着。
賀沉將溫晚抱得很緊,像是要將她就這樣揉進自己身體裡一樣,許久纔在她耳邊非常低地說了一句:“我只抱一會,別推開我。”
話裡帶着一股不易察覺的委屈,溫晚一怔,這是……那個強勢霸道的賀沉?-
溫晚帶他去了頂樓的一個小房間,面積很小,但是看裝潢佈置應該是她的住處。房間還附帶了一個小陽臺,外面種滿了綠植,有幾盆不知名的開着淺白色小花,襯着遠處湛藍色的天幕倒是瞬間便讓人心曠神怡。
賀沉個子高腿長,還帶着行李,進去之後空間就越發逼仄了。
緩過最初那陣尷尬,溫晚已經冷靜下來,站在牀邊輕聲道:“沒有椅子,將就下。”
賀沉看着那張乾淨整潔的單人牀,心裡不知道有多滿意,求之不得,卻還是故作冷靜地往牀邊一坐。
溫晚就那麼靠桌沿站着,靜了靜問他:“喝水嗎?”
賀沉點了點頭,見她轉過身之後才肆無忌憚地打量起她來,她好像沒什麼變化,可是又隱隱覺得哪裡不一樣了。但不管怎麼樣,這是他的小晚,他總算將她找回來了。
溫晚低頭泡茶,依舊能感覺到如芒在背,那熾熱的眼神想忽略都難。她忽然轉過身,正好對上他微微失神的樣子,輕咳一聲喚醒他的失態:“嚐嚐這個,味道很棒。”
賀沉接過去,指尖觸到她的,她一直垂着眼沒看他:“我不能待很久,今天週末,病人很多。”
賀沉只是看着她,什麼也沒說,反而將手裡的水杯放下,慢慢地站起身。
陰影覆住自己,溫晚直覺想往後退,可身後就是牆壁。下一秒他滾燙的掌心覆上了她的面頰,他俯下-身來,將高挺的鼻樑貼上她的,近乎癡迷地呢喃一句:“小晚。”
溫晚慢慢地掀起眼簾,須臾,這才張嘴:“賀沉,我們——”
剩下的話被洶涌的男性氣息給掩蓋了,他的舌頭像是熟悉她一樣,長驅直入,鑽進她溼滑的小嘴翻攪吮-吸着。太久沒有嘗過她的滋味,他有些控制不住,將人狠狠壓在牆壁上,越吻越兇。
她推拒不了,連承受都變得困難,這男人簡直比以前還不知收斂,似乎要將她活活吞下一樣。
等他吻夠了退出來,她都清晰感覺到自己脣上火辣辣地,直覺覺得快被他咬破皮了。賀沉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臉頰,半晌才說:“小晚,你怎麼能這麼折磨我?”
溫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剛纔她就發現了,這個男人瘦了很多,五官較之以前越發深邃立體了,看起來明明比以前還要威嚴銳利,爲何會有種悲傷的錯覺?
他深深地看着她,大概在等她的反應。
溫晚沉默幾秒,理智地將他的手推開了:“這段時間我也冷靜了不少,去了很多地方,也見了很多人和事,心態不再像從前那樣了。可是賀沉,不管你怎麼想的,我是越來越不想再回到從前了。”
賀沉愣愣地看着她,所有情緒都凝滯在臉上。
溫晚咬了咬脣,還是繼續說:“我不會再恨誰,那些愛啊恨啊,折磨了我太久。眼下的生活簡單卻很快樂,我不想再改變什麼。”
她注視着他漸漸趨於蒼白的臉色,還是狠心道:“謝謝你來看我。”
賀沉看着她雲淡風輕的笑容,全身都疼了起來,他站的還是離她那麼近,可是她說的每個字都在毫不留情地將他推開,越推越遠……
她這是在向他宣佈死刑嗎?
他就那麼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擡手捂住額頭,低低地笑了一聲。
溫晚不明所以地凝視着他,只聽他說:“我就是來看看你,不會影響你的生活,你要怎樣都好,不用有負擔。”
溫晚沒見過這樣的賀沉,可是這樣還有什麼意思呢,在那樣彼此傷害之後,怎麼可能跨國這條鴻溝?真的要毫無芥蒂,實在太難了。
兩人僵持着,門板被輕輕叩響,方纔帶路的小姑娘探進腦袋來,目光意味深長地在兩人身上打轉,最後停在溫晚臉上:“馬上午餐時間,奶奶說留這位先生一起吧。”
溫晚還沒說話,賀沉早已恢復常態,在一邊非常禮貌地道謝:“那就打擾了。”
溫晚面色不虞地轉頭看他,剛纔誰說不會影響她生活的!這個無賴……
賀沉非常認真地瞧着她:“老人家邀請自然不好拒絕,這是禮貌問題,與誠信無關。”
“……”-
賀沉留下吃飯,這才知道小姑娘口中的“奶奶”正是這家簡陋衛生所的唯一老醫生。等待開飯的時候餐桌前只有小姑娘和賀沉,賀沉老神在在地坐着,目光卻一直往樓上瞟。
小姑娘敲了敲他面前桌子,賀沉回頭就見她笑的一臉地不懷好意:“你是溫晚的追求者?”
賀沉對這個稱呼十分不滿意,可是“前男友”聽起來更讓人不爽,於是含糊其辭地說:“我們關係非比尋常。”
小姑娘杏眼一瞠,似乎在琢磨這裡邊的特殊含義。賀沉等了會也沒見溫晚和那位老醫生下樓,乾脆同小姑娘攀談起來,要想在溫晚身邊順利埋伏,以後說不定還得用到對方。
“你會說中文?”
“唔,”小姑娘悄悄偷了點食物塞進嘴裡,“我奶奶就是中國人,學了一點,但是不太多。”
難怪,這樣溫晚選擇這裡就說得通了,賀沉看着小姑娘嘴巴里塞滿食物的樣子,不禁蹙了蹙眉,誰知道那小丫頭忽然又一臉好奇地問他:“那你和上次來那位先生又是什麼關係?他也說和溫晚關係非比尋常。”
賀沉一愣,隨即臉色又覆了一層陰霾:“哪位先生?”
相較於他,小丫頭似乎是更喜歡那位的,笑的眼睛月牙似的:“就是長得非常帥,人超級nice的那一位,好像姓顧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