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窈擡起頭看着他,這不是庸人自擾。
她不知道陸東庭明不明白她,但是這種想法,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扭曲。
她不想讓蘇淮生毀在宋曉瑜手上,蘇家有今天,蕭家沒有功勞也沒有苦勞,宋曉瑜一個憑空鑽出來女人,間接害死蕭嘉的人,憑她就想拿走蘇淮生一切?
她不甘心。
到最後扳倒蘇淮生的人可以是她,可以是蕭宋離,甚至可以是陸東庭以及任何人,但就不能是宋曉瑜母女。
蘇窈頭頂貼着他的手臂而枕,眉心爲不可絕的輕擰,然後悄然鬆開償。
“也不是在意他的死活,”蘇窈的眼神出奇的靜,沉默了許久,才嘴角上揚,挑起一抹半真半假的笑,語調像春日的小雨,綿長而悠揚,“我是想,如果告訴蘇淮生宋曉瑜出軌的事,他會不會感受到我媽當年萬分之一的痛,那種被人揹叛的感覺,他應該用漫長的餘生慢慢體會纔是……”
他到老,錢財已經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憑他現在的一往直下的形勢,再想要翻身掌大權已經比較困難。
若是不告訴他,將來,但他手裡拿一大筆股份,各種動產和不動產,終究會落入宋曉瑜三母子手中。
如果宋曉瑜那個情夫野心夠大,蘇家不久的將來,還可能會易主。
蘇窈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頓了一頓,說:“不僅有個出了軌的老婆,還有個我這樣不想讓他好過的女兒,他是不是真的挺可憐的?”
陸東庭眯了眯眼睛,看穿了蘇窈的報復心,既不可讓宋曉瑜得逞,也不想讓蘇淮生好過。
他的聲音沉沉從頭頂傳來,聽不出喜怒,“挺好的,有遠見。”
蘇窈假裝玩笑了一把,“呵呵,我一向都挺有遠見的。”
除了跟陸東庭結婚這事,純屬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顧他人更不顧自己死活的做法。
但是後來嚐到了甜頭,就不太那麼容易抽身了,用專業點的說法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砸下去又疼,但是還覺得挺爽的,是不是有病?
剛開始,蕭嘉死了之後,她滿腦子都是整死蘇淮生,整死他。
但是真正到了可以旁觀他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時候,又被更多的思緒左右着。
跟陸東庭之間,就更別提了,斬不斷理還亂,是兩個人相互禍害下去,還是揮揮手說再見,將對方假手他人,這還是個未知數。
蘇窈剛這麼想了,陸東庭就說:“有件事,你應該剛開始做的時候,就用你睿智又遠見的腦子去思考。”
蘇窈驚訝他竟然跟自己想到了同一件事上,因爲尋思着蘇淮生這事,也就沒去跟他辯論。
蘇窈想着想着,眼皮又忍不住地往下耷,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夢還是現實的時候,問了句:“說還是不說呢?”
陸東庭看着她眼睛一會兒睜一會兒閉的睏倦模樣,說:“你自己不都有想法了嗎?”
“說。”蘇窈竟然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隨即又像眼皮一樣,慢慢往下沉了沉,睡着了。
陸東庭望着窗外明晃晃的陽光,拿起遙控,將窗簾關上,高級灰的厚重窗簾,緩緩將黑暗困了滿室。
他單手枕在腦後,另一隻手情不自禁的撫摸着蘇窈的頭髮。
世界上沒有單純用來定義好或壞人的概念,因爲有一種人,想做好人,卻總做壞事,還一種是想做壞事,卻逃不開道德束縛的人,蘇窈屬於後者。
從她逼自己結婚這件事足以看出,做過一件壞事,她會邁不過後悔和道德在她心裡鑄成的坎。
蘇淮生這事,她心底深處是覺得,做人終究不能太狠,她卻不自知。
蘇窈醒來之後,伸手看不清五指,連霓虹都未能從絲毫的縫隙中透進來。
蘇窈睡得不太好,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夢見蘇淮生被宋曉瑜母女騙光家產,因爲掌握了宋曉瑜出軌的證據而被她追殺,被迫逃亡東南亞,最終陳屍河灘,屍體都泡脹腐爛。
而她以第三人的視角遠遠看着,發出令人驚憷的笑。
她自己就是被那道不似自己,卻下意識覺得是自己的聲音嚇醒的。
醒來後看不到任何的光亮,心裡更是節節發涼,就像蕭嘉剛去世不久的那段時間,她一個人住公寓裡,午睡後醒來,天已黑,空蕩蕩的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無邊無盡的黑暗紛紛向她涌來。
想來,蕭嘉的週年忌快要到了。
蘇窈思緒慢慢清醒,想起了這是陸東庭辦公室的休息室。
她伸出右手往旁邊的牀頭櫃摸索,終於摸到了手機,摁開電源鍵,屏幕的光亮起的那一刻,她緊滯的呼吸,猛地鬆了。
看了眼時間,已經快晚上七點。
蘇窈藉着手機的光,看見牀頭櫃上還有一個遙控板,她拿起來將窗簾打開。
徐徐的,城市的燈火霓虹閃爍着熱鬧的色彩,瞬間將房間照得光影斑斕。
蘇窈盯着對面大廈上的LED廣告牌放了會兒空,頃刻,門就被推開了。
陸東庭就像是算準了她醒來的時間似的。
蘇窈翻過身看向他,他身上還穿着熨燙服帖的黑色條紋西裝,嚴謹而沉穩。
“睡醒了?”陸東庭反手關上門,打開了休息間的燈光。
“今天睡太久了,”蘇窈閉了閉眼去適應突如其來的刺眼光亮,“有點被夢魘住。”
“做什麼夢了?”
蘇窈沉思了片刻,開口:“一個,心有餘悸的夢。”
“餓沒有?出去吃飯?”陸東庭將被子掀開,把衣服遞給了她。
蘇窈接過外套,撐着牀坐起來。
陸東庭忙了一天,下巴上已經長出了青茬,她看着蘇窈動作不再靈敏,白色的貼身毛衣裙包裹着明顯突起的肚子,肚子裡的傢伙給她帶來了許多的不方便。
他手抹了一把下巴,薄脣緊抿了一會兒,說:“肚子又大了些。”
蘇窈穿上長靴,“因爲它正在長大。”
“我知道。”陸東庭點點頭。
蘇窈穿好鞋子,擡頭望向他,見他正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她思考着,面不改色的保持着淡笑,“想知道孩子的性別嗎?”
陸東庭嗤笑,“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我要是說想,你又說我想要兒子了。”
蘇窈不置可否,只是笑,“我已經感應到了,這是個女孩子。”
陸東庭這次回答沒絲毫猶豫,“兒子女兒都一樣。”
蘇窈微哂。
所以說,男人天生都是一個樣,就看腦子靈不靈光,懂不懂得在關鍵時候說好話。
陸東庭現在已經忙得工作日和週末不分,今天好歹是不用加班,和蘇窈去吃了飯。
看着蘇窈跟他處着心情不錯的樣子,心裡暗忖,昨晚那花的效果不錯。
姚現說,爲什麼各種節日紀念日,男人必須要製造驚喜,而女人對這一套也是百吃不厭呢?
因爲在女人看來,這是在乎她的一種表現,禮物不在貴重大小,重在讓她覺得自己是被重視的。
愛情婚姻都有保鮮期,如果想要走下去,首先要想的就是怎樣延長保鮮期。
陸東庭親身實踐,覺得有效,明天就漲工資。
吃過飯,陸東庭要去一趟醫院看葉霏苓,打電話給葉棠茵的時候,葉霏苓聽見,又知道蘇窈今早纔去過婦產科醫院看了宋曉瑜,立刻就說,別讓蘇窈過來了,醫院細菌多,她懷着孩子,成天往醫院跑要影響抵抗力。
加上現在時間也晚了,陸東庭沒反對,先將蘇窈送回紫園。
之後纔去醫院看葉霏苓,帶會兒還得順便將葉棠茵送回家。
蘇窈到了家,洗漱完準備看會兒書睡覺,樓下有人摁門鈴。
緊接着,聽見了一道熟悉的男人的聲音。
蘇窈將睡裙換下,穿了一身兩件套的寬鬆家居服下樓。
樓下正站在季遠驍。
穿着一身黑色西裝,還套了件同色的大衣,看起來像是剛從公司過來。
“季先生?”蘇窈跟他打招呼,她跟陸東庭這些朋友的關係不算特別的近,跟季遠驍更是因爲姜初映的關係,顯得有些疏遠。
她的目光落在了茶几上一隻深棕色牛皮袋上,不知裝着的什麼東西。
“你找陸東庭嗎?”
季遠驍點頭,“我給東庭送件很重要的東西。”
正文 221.221.他正蹙眉低頭在看東西,蘇窈看見,那不是文件夾
季遠驍剛進來,張嬸給他倒水去了。
蘇窈緩步走下臺階,“陸東庭還沒回來,他到醫院去看小姨了。”
張嬸將喝得端給他,季遠驍喝了一口,很自然的說:“來之前忘了給他打電話了,以爲他在家裡。”
蘇窈目光始終被那牛皮紙袋裝着的東西吸引目光,她多看了兩眼。
一邊想是什麼東西需要他親自送上門,一邊說:“是什麼重要的文件嗎?如果特別重要需要商討,我幫你打電話問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用了,”季遠驍出聲制止,眼神掃過她,“是一個朋友的東西,當做一份回憶,留給他做個紀念。償”
感情足以影響一個人的判斷力,對於季遠驍來說,蘇窈這人,他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本來應該是正常的朋友妻的身份,但是季遠驍對她的態度始終比應有的更加冷淡些。
蘇窈不是個沒有眼見力的人,從搞清楚這些人的關係開始,她就知道別人對她是喜或厭,但她也不會爲了迎合陸東庭的圈子而有意去改變別人對她的看法。
當季遠驍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蘇窈便心如明鏡了。
朋友,回憶,紀念。
當這三個詞組合在一起,又需要季遠驍親自出面的人,非那位莫屬了。
而季遠驍將這些信息透露給她,有意爲之的態度居多。
蘇窈很沉得住氣,態度禮貌也很疏淡,如季遠驍對她那樣。
她還站在樓梯邊,聞言低頭扯脣無聲的笑了笑,手臂動作自在的搭在了扶手上:“既然是這麼重要的東西,季先生還是親手交給他吧,假手於我,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可不好。”
蘇窈的自我調侃,暴露了她已經知曉季遠驍心裡的想法。
季遠驍裝作不知,依舊鎮靜自若的說:“能出什麼岔子?不過就是轉交一樣東西的事情。”
蘇窈收斂了些笑意,淡淡的看着他,輕點頭:“那行,你放那兒吧,”她說完,目光轉向張嬸,“張嬸,麻煩你待會兒放在陸東庭書房去。”
她隨之才重新看向季遠驍,微微的笑,得體又從容,眼底也看不出什麼異樣的情緒來,“待會兒他回來,我就提醒他。”
季遠驍看着蘇窈籠罩在灰色線衫下的肚子,那是陸東庭的孩子,那個女人是他的老婆,也不知是不是良知在召喚,心裡暗罵了一句:真他媽缺德。
他神色有些猶豫,盯着面前那封牛皮紙袋不知在想什麼,英俊的眉眼深深的皺了一下,然後抹了一把臉,雙手叉腰,說:“那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蘇窈回:“慢走。”
季遠驍沒多留一秒,也沒多看任何人任何東西一眼,轉身就走了。
直到坐在車上的時候,心裡那股異樣的糾結才稍有好轉,仍舊是想,要是因爲這次起了什麼風波,他可他媽就是個在後面煽風點火的,簡直沒作爲兄弟的道德和底線。
他開車離開,正好姜初映這個時候打了電話過來,季遠驍看見手機屏幕上亮起的‘初映’兩個字,心裡無名生出一股燥火。
他接了電話,那邊傳來姜初映一時半會兒的沉默。
季遠驍壓住情緒,聲音還是沒忍住地冷了一個調:“怎麼,有事麼?”
姜初映呼出一口氣,“我昨晚喝醉了,有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出格?”季遠驍冷笑,“你對我可做不出出格的事情?”
姜初映明顯愣了愣,哪能想到季遠驍火氣這麼大,她有些尷尬,沒有再接話。
沉默了半晌,還是季遠驍先開了口,語氣卻不是那麼好,“東西我已經送到了,陸東庭他看不看那就是他的事了。”
姜初映那邊像是切換到了無人接聽的狀態,只有偶然傳來類似於電波的細微聲音,也有可能那是她的呼吸,過了會兒,她突然笑了。
“季遠驍……”
她話還沒說完,被季遠驍打斷,“姜初映,我最後再說一遍,這是最後一次了,對你固執那麼多年,確實是我自願的,我無話可說。但不代表你可以無限制消耗我的耐心和這麼多年積累起來的感情,想過被消耗完的那一天嗎?嗯?”
姜初映又是無聲的默了幾秒,聲音飄零冷清,裝作不懂,“你說什麼呢?”
季遠驍腮幫因咬牙而線條僵硬,輪廓分明,他頗有些無奈,“別再將你的那些心思和把戲使在我身上,雖然你跟陸東庭在一起過多年,但最瞭解你的人是我,差不多夠了。”
“所以你這是將火發在我身上嗎?”姜初映加重語調,也被他惹得上了火,“季遠驍,我就是心思深沉,我就是手段令人髮指,你要是發現了怎麼不早點離我遠些?批判我啊?既然覺得說得這麼不堪,也不值得你在我身上多浪費一句口舌。”
姜初映話音一落,季遠驍立刻往右打方向盤,將車停在路邊,他怕這樣的談話再繼續下去,他開車準出事。
他不再講話,姜初映那邊也是一片安靜。
過了半晌,姜初映主動開口,“對不起,剛纔是我衝動了。”
季遠驍也漸漸平復下來,看着朦朧路燈下晚歸的車和人,聲色疲倦,“初映,”他停頓了一下,“就這樣吧,買賣不成仁義在,談不成愛情,總歸做得了朋友。這周我會去相親,你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去做吧。”
言外之意就是,大家還是朋友,但是橋歸橋路歸路,她的事他不管了。
姜初映愣了半天,平聲靜氣說道:“哦……祝你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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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遠驍離開之後,蘇窈當真碰都沒碰那東西一下,直接讓張嬸放在書房的書桌上去。
陸東庭動作倒是快速,十一點左右就回來了,彼時蘇窈都已經躺在牀上懶懶的翻着書看了。
到了臥室,蘇窈也還是懶懶的擡了眼皮看看他,表情還是平時的淡然,五官溫軟嫺靜,她垂下眼皮繼續看書。
陸東庭蹙眉,將西裝外套掛在衣帽架上,然後走過來立在她身邊,還穿着一身白襯衫和西裝褲,一邊扯領帶,一邊伸手隨意的翻了兩頁蘇窈手中的書。
蘇窈被打斷,伸手就將他搗亂的手拍開。
陸東庭呵笑了一聲:“尼采,”指了下蘇窈的肚皮,一本正經的說:“他的智商還理解不了這些東西,看了也沒用。”
他將領帶扯了下來,又開始解襯衫的鈕釦,蘇窈眸子流轉了幾下,終是看不下去,“你要給我表演脫衣秀?孕婦拒絕誘惑,請你自覺到衣帽間更衣謝謝。”
陸東庭什麼也沒說,挑了挑眉,往衣帽間走,一路解完襯衫釦子解皮帶,再出來時身上就餘一條四角短褲,拿着睡衣進了浴室。
直到關門聲想起,蘇窈才放下手上的書,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
陸東庭洗完澡出來,身上髮梢還有溼意,蘇窈這時已經鑽進了被窩。
陸東庭從茶几上拿了煙和打火機要往書房走,蘇窈這才恍然想起一般提醒他:“對了,剛纔季遠驍來過了,拿了份牛皮紙袋包着的東西給你,說是很重要的東西,放你書房了。”
陸東庭不以爲然,只想着季遠驍這人之前怎麼沒跟他提過,大半夜跑他家裡來。
臥室的門關上,蘇窈將被子壓在手臂下,閉上眼睛什麼也不想。
但下午睡的時間實在太長,到了睡點反而越發的清醒起來,思緒的活躍度達到了頂點,閉上眼睛沒有絲毫睡意。
就這樣掙扎了一個小時,蘇窈有點煩躁了,陸東庭還沒過來,她起身準備下去熱杯牛奶喝,看看能不能有助於睡眠。
她輕手輕腳出了房間,軟底的棉拖踏地無聲,走過書房的時候,門開着一條寬大的縫隙,書房裡只點着一盞偏暖調的檯燈,氣息靜謐得讓人不自覺就屏住呼吸。
陸東庭坐在書桌後,側向對着窗戶的方向,指尖夾着一支菸,正燃着嫋嫋朦朧的煙霧,任其緩慢焦灼的燃着,許久也不見他抽一口。
他正蹙眉低着頭在看東西,但是動作彷彿靜止一樣,好一會兒,菸灰快要燃得斷掉,他纔在菸灰缸上撣了撣,然後順手將壓在手下的東西翻頁。
蘇窈看見,那不是文件夾,書桌上躺着張被撕開的牛皮紙袋。
正文 222.222.你現在最好別碰我,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蘇窈很想拔腿走開,但是腳彷彿被黏在了地板上。
裡面的氣氛很安靜,她看着坐在書桌後的男人,只能看見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還是熟悉的輪廓,立體冷峻的五官被橘色繾綣的燈光所柔和,顯得異常的深沉溫和。
頭髮還未乾,此刻短髮髮梢軟垂下來,整個人少了白日裡冷硬的攻擊性,還顯得年輕了許多。
都說三十多歲的男人,正處於過渡期,這樣的男人有很多樣子,他的成熟魅力讓人崇拜,他的閱歷又會讓你不禁產生一種敬畏,他偶爾的溫柔會讓你五迷三道地沉
淪其中。
但若你有幸成爲這種男人最親密的人,不僅能在牀笫聽見他隱忍的低吼,感受他不能自抑的谷欠望,還能在他一天中完全卸下防備的時候偎在他臂彎,細細感受他完全屬於你的這一刻。
老實說,讓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爲自己沉迷失控,對於女人來說,是一種無可比擬的成就感償。
蘇窈承認,以上,她都深有感觸,但是她從未見過現在這樣的陸東庭……
他就像一灣歷經千萬年的滄海桑田地質變遷後,深不可見底的古潭,表面波瀾不驚,卻望不到潭底到底是激流湍折或是如表面一樣平靜。
但是蘇窈能感受他身上那種認真和沉思,彷彿陷入了一場回憶。
蘇窈見他盯着手裡的東西,又是一動不動,她安靜的站在那兒,心中卻緩緩醞釀起了一場海嘯。
再他終於夾起煙抽了一口的時候,蘇窈悄無聲息的走開了。
她沒有開燈,只有二樓走廊上的光線,昏黃而遙遠。
蘇窈打開冰箱,看了一眼裡面的食物,拿出牛奶熱了喝掉。
全程輕手輕腳,就像怕打擾了什麼,再次回到臥室的時候,她沒有再往書房裡看,很怕看了一眼之後,就會心潮洶涌。
直到半夜,陸東庭回到臥室,先關了那盞落地臺燈,隨後掀開被子上。
蘇窈閉着眼睛紋絲未動,身後的人沒有伸手抱住她,而是平躺着,氣息一直很平穩,但蘇窈知道他沒有睡着。
不知過了多久,夜已過半,蘇窈仍舊毫無睡意,身後的人已經熟睡,她緩緩睜開眸子,做了許多的思想工作,到最後拗不過好奇害死貓的窺
探欲。
她掀開被子起身,到了書房,找到了那本被合上的東西。
是本紀念冊,漸變藍的封面,彷彿擁有吸附力的深海,誘着她一步步走到陸東庭坐過的地方坐下,翻開那東西。
這是個什麼東西,從翻開第一頁的時候開始,蘇窈就已經知道了,或許說,早在意料之中。
第一頁就貼着《歌劇魅影》票根,日期是十一年前的十一月份,下面貼着一張照片,高大年輕的男人面無表情,姜初映抿着脣,小心翼翼的挽着他的手臂,那時的姜初映一頭長直髮,微微上挑的丹鳳眼,還十分青澀,而陸東庭,他外貌變化不大,但是清冷眉眼間有着屬於年輕男人的鋒芒。
蘇窈想到了一個詞:風華正茂。
她的直覺告訴自己,這應該是陸東庭和姜初映的第一次約會。
緊接着後面有許多的票根,各種各樣的照片,以及姜初映戀愛期間的各種心情小記。
當翻到一張張趣味橫生旅行照,蘇窈就已經失去繼續看下去的動力。
目光落在一張兩人都穿着臃腫滑雪服的照片上,姜初映將滑雪鏡推到頭上,露出一張通紅的臉,依偎在陸東庭胸膛,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豎起大拇指。
悠閒的沙灘日光浴,帆船和極限運動……
似乎情侶做過的事,他們都做過。
後來,他們爆發了第一次爭吵,蘇窈用一個女人的視角,看見了姜初映對陸東庭無動於衷的冷暴力的埋怨,以及兩人數天不聯繫後她的傷心後悔。
蘇窈看着看着,不自覺地陷入其中。
重歸於好後,可以從紀念冊裡的內容發覺,姜初映在慢慢改變自己,不再是曾經那個追求轟轟烈烈的女人,變得更加沉着,不停的豐富自己。
她的自我反省中有一句話——與其讓差距成爲我們感情的阻礙,不如我努力奔跑,到達能與你並肩的位置。
如今自信得傲視一切的姜初映曾經也爲了能跟他有共同的話題,拼命地暗中瞭解他感興趣的內容,爲了給他做中餐,苦練廚藝。
她關心的內容小到陸東庭工作晚的時候應該吃什麼對胃好,陸東庭出差幾點的飛機起飛以及落地。
她知道陸東庭有多大的野心,會學着怎樣做一個不用他操心的女友。
她會因爲第一次接吻而甜蜜,但仍舊會在陸東庭失約的時候寫下自己的失落。
這是蘇窈無法企及的過程,當她暗自對陸東庭心生愛慕的時候,有一個女人,真正能站在他身邊的女人,正爲他不遺餘力的努力,陪着他走過所有的疲憊和挫敗。
倒數第二張照片是陸東庭躺在沙發上,手臂搭在額頭上睡着了。
看文字內容,是姜初映工作後連日忙碌高燒病倒,陸東庭徹夜守候,讓她極爲感動。
蘇窈感覺全身的血液,在不正常的沸騰着。
再往最後翻,日期卻已經是今年一月份的時候。
背景是一間別墅,照片對焦於陸東庭的背影,他站在客廳的窗邊打電話,外面是搓綿扯絮般的大雪。
空白處詮釋這張照片的幾個字眼,讓蘇窈控制不住淚流滿面——謹以此懷念你我。
蘇窈終於明白,爲什麼姜初映那天在衛生間會說出那樣的話,爲什麼她會覺得自己本該是陸太太。
這樣的感情背後,付出的努力,收穫過無數次的怦然心動,怎麼會忘得了,怎麼會斷得了?
外面的天際已經泛着魚肚白,蘇窈蜷縮在椅子上,臉上一片濡溼的溫熱。
不知道什麼時候,陸東庭推開了書房的門。
蘇窈不爲所動,她身上就罩着一件睡袍外套,雙手環着自己的膝蓋,面前擺着的紀念冊還翻在最後一張照片所在的位置。
她也沒有遮掩,依舊靜靜的看着外面。
陸東庭在門口停頓了一下,緩緩走到她面前,聲音低沉深邃,聽不出任何情緒,很輕的叫了她一聲:“蘇窈。”
蘇窈眼睛動了動,睫毛微顫,彷彿纔回過神來。
但是沒有轉頭,他伸手要去碰她的臉。
臉上淚痕早就幹了,只剩下觸手冰涼。
他溫熱乾燥的之間剛碰到她,蘇窈就像觸電一樣,猛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但因爲坐了大半夜,腿幾乎已經麻木,起身就差點栽倒。
陸東庭伸手扶住她。
蘇窈一語不吭,伸手就拂開了他,也顧不得穿地上的拖鞋,光着腳就往臥室裡走,到了衣帽間快速穿上自己的衣服。
陸東庭就站在衣帽間門口看着她,當她步履如風從他身邊走過,拿起錢包和車鑰匙就走的時候,他一把抓住她,聲音微啞,“蘇窈。”
蘇窈平靜得反正,動作卻有些暴力,一把推開他,嗓子泛沙,“你現在最好別碰我,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蘇窈光着腳,換衣服也不過是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大衣,她話音一落,陸東庭不敢再輕易去動她,抿着脣,整個人也隨之繃了起來,“你現在先冷靜一下。”
蘇窈直接往外面走,“我沒法冷靜。”
她換上一雙平底鞋,猛地轉身指着緊跟在她身後的陸東庭說:“你別跟着我!”
說罷轉身,猛地將門關上。
陸東庭拿回讓她胡鬧,拉開門就追出去,蘇窈懷孕之後,從來沒走過這樣快,先一步到了車庫,拉開門進去,點火倒車。
陸東庭走到車旁伸手拍她的車窗,“蘇窈,出來,我把話跟你說清楚。”
蘇窈這時候哪裡是聽得進去話的,不聽也不看,留給陸東庭一個車尾和一圈尾氣。
陸東庭還穿着拖鞋,返回去拿了車鑰匙,立馬開車跟了上去。
早上路上車還很少,蘇窈開得不算快,但他也不敢超她,只怕她一個不管不顧加速會出事,只得遠遠的跟着。
蘇窈掌着方向盤,看着前方路況的眼睛,沒有預兆的就開始霧氣朦朧,她伸手去擦掉淚水,給顧漣漪打了個電話過去,說話含糊不清,抽噎得不能自己,“幫我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