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芳薇的注意力從檢查結果上轉開，探起了頭，神情複雜，笑得很是小心翼翼：“你……這是什麼意思？”
歐陽故眉毛一挑，笑得溫暖如鄰家大哥哥：“我的意思是說，奶奶的提議，你爲什麼不直接答應……我很差嗎？”
秦芳薇一下懵了：“……”
這個商圈裡的天之驕子，說話是不是也太直接了？
尷尬之色，在她臉上悄悄浮現，而後，她連忙擺手：
“不是不是，你誤會了，我不答應的原因不是你很差。雖然我不是混商圈的，一直以來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嘍嘍，但是，對於你的事，我多少還是瞭解一點的。
“像你這樣的成功人士，就得尋一個同樣出色的女人來配。我算什麼？和你根本就搭不上邊的……
“再說了，故少你是那個隨隨便便會結婚的人嗎？別開我玩笑了，行不行……”
這不是她故意貶低自己，擡高別人。事實就是這樣的：她很普通。或者有點小才，但跑到人家故少面前，那就是一種班門弄斧。
歐陽故不覺失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你的意思是在說，我在開你玩笑？”
“難道不是？我覺得這件事，肯定是奶奶在一廂情願……”
她覺得一定是這樣的，否則，像他這樣的，怎麼可能會同意這種荒唐的事？
“如果我說，我並不反對呢？”
男人挑着眉毛加以截斷。
秦芳薇頓時楞住了。
他的意思是說，他想娶她？
“爲什麼不反對？”
想不通，她脫口就問。
“爲什麼要反對？”
他應聲反問。
“我們才初初認得，而且我有婚史……重要的是，我們沒有感情……”
這個男人的腦回路難道和別人不一樣嗎？
“你到底是怎麼看待婚姻的？又是怎麼看待戀愛的？”
她納悶極了。
“我沒談過戀愛，不知道所謂的談戀愛到底是怎麼一個過程，也不瞭解那該是怎樣一個滋味。”
這回答讓秦芳薇意識到自己遇上了一個低情商的感情白癡——簡直純得有點可愛。
呃，如此形容這麼一個高上大的社會精英，真的是太污辱人了。
忍無可忍，她笑了，淺淺彎脣的搖頭，想說什麼，卻沒機會，因爲這個男人先一步繼續說了下去：“但我相信，婚姻和愛情是不等同的。愛情裡可以沒有面包，婚姻則不能，它是瑣碎的生活點滴拼湊起來的。”
好吧，理是這個理。
“可是，如果沒有感情，這樣的婚姻，有意義嗎？”
條件反射的，她反問了過去？
“嗯，這一問，問得精僻。”歐陽故揚了揚手上泡着的純香咖啡，呷了一口後，他敲着桌面駁了過來：“那你怎麼會陷在一段無愛的婚姻當中而不能自拔呢？”
“……”呵呵，果然是高人啊，一語刺中她的痛處，令她頓時啞口無言，半晌，才接上話道：“那是因爲他是我爸給挑的人。我是被逼的。”
對，事實就是這樣的，她沒撒謊。
“可現在問題的關鍵是你爸不在了，有一個大好的機會就擺在面前，只要你肯離，傅禹航就同意，你卻沒想着擺脫他……”他指指她那個腦袋：“哎，我倒想問問你了，你這裡是怎麼考慮的？”
“可我不想解除了一段婚姻，再走進另一段自己不願意面對的婚姻啊……”
她脫口急辯，辯得理直氣壯。
“不對，這是兩碼子的事。”
“怎麼就兩碼子了？”
“離婚是一碼事。如果真的討厭這個男人，你完全可以趁這個機會甩掉他。一個成熟理性的女人，不可能會被不應該存在的婚姻左右，而是該將主動權拿在自己手上。再婚是另一碼事：只要你離了婚，再不再婚的主動權就完完全全掌握在你自己手上了。你想過沒有，這兩件事其實是沒任何衝突的。完全可以一件一件的處理。處理完離婚，再處理奶奶的提議。你要不樂意，奶奶也勉強不了你。”
“……”
好吧，他說的很有道理，她徹底無話可說。
歐陽彥瞧着她吃癟的樣子，不覺笑了笑，又喝了一口咖啡，才繼續：
“現在，我把我的態度給你說一說，讓你瞭解一下。我呢，結不結婚無所謂，反正也沒合適的人，所以，奶奶若要我娶，只要對方不是特別不順眼，我都不會反對。感情婚後去培養……”
呵，他真的是太直接了。
她的秀眉卻不自覺的蹙了起來：
“你這樣……是不是太隨便了點……萬一後來發現不合適那可怎麼辦？”
雖然她也有點隨便，但他們倆的情況並不一樣。一個是被迫的，一個是毫不在乎的。
“什麼怎麼辦？合則守，不合則分啊……
“請問，這世上又有多少婚姻是因爲愛情？又有多少愛情在婚姻中被埋葬了？
“所以，我以爲，婚姻當中有沒有愛情不是一件特別重要的事。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一見鍾情，明明是見色起意；日久生情，不過是權衡利弊；而白頭到老，只是習慣使然。既然如此，爲什麼我還去要求什麼婚姻當中必須得有愛情？
“一切隨緣，彼此尊重愛護，或者也可以相伴一生，不是嗎？”
“……”
這個男人太理性太尖銳了，真是扎得她肉疼。
可她卻無奈的笑了。他的話可以理解成爲：所謂愛情，歸根結底就是，性荷爾蒙刺激下的衝動，因爲繁衍，因爲基因的傳承所尋找的一個最美的謊言。只不過，人有思想，所以纔有了一些複雜的附帶的糾纏。
好像也是有點道理的。
“可我真得不能嫁給你。”
她還是那句話。
“我知道，你的抗拒就寫在你臉上呢……我只是想讓你弄清楚一個問題，你不想嫁的原因，和誰有關？是傅禹航還是鄧溯？”
怎麼又轉到這個問題上來了？
秦芳薇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捧起自己的蜂蜜茶悶頭狂喝，好一會兒才悶聲道：“我們能換個話題嗎？”
“爲什麼要換個話題？”他笑。
她找着藉口：“這話題太隱私了……”
“可這是你必須面對的問題。”
歐陽故不容她逃避，並且冷靜的給她分析了起來：
“若離婚，你就得面臨一個再婚的問題。
“說來，我對鄧溯留得印象不錯。他昏睡這麼久，醒來後用了不過兩年的時間就從他母親手上奪回主控權，是個能力不錯的人。奶奶不喜歡他，主要是因爲鄧夫人曾害你坐過牢。
“從我的角度來看，他該是你一個不錯的選擇。至少表面看來，應該比傅禹航強。
“如果你不離婚，那麼你就得面臨另一個問題，怎麼幫助傅禹航過了奶奶這一關？
“天上人間遲早會成爲一個死亡沼澤，誰和它沾邊，誰就會倒大黴。
“如果你真的在鄧溯醒來之後，反而移情到了這個男人身上，那麼，此人身上肯定有我們沒看到的優秀之處，否則，你不會平空對這樣一個男人生起情思的對吧……
“所以，如果你想要讓奶奶接受他，就得說服奶奶，展現這個男人與衆不同的地方……並且還得幫着他脫離天上人間。”
這番話，他說得無比的語重心長，眼神乾淨而明亮，很有兄長替妹妹把關的風範。
她瞧着笑了笑，生出了幾絲感悟：“哎，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在和我說這番話？哥哥麼？”
“嗯哼，既然你不肯嫁，那我好像只能把你當妹妹來疼了。難道我連做哥哥的資格都沒有嗎？”
歐陽故笑得優雅而迷人。
如此男人，還真別說，瞧着是讓人無比賞心悅目的。如此談話，也是很輕鬆的。
“故少這麼瞧得起我，我當然求之不得啊……”
若能有這樣一個哥哥，還真是一件幸事呢！
“這話我愛聽……不過，既然都認了我這個哥，那麼往後只准叫大哥，不準再故少故少的叫了。我聽着這個詞兒從你嘴裡冒出來，總覺得有一種你在笑我的調調在裡面。說來你纔是貨真價實的歐陽家大小姐，而我只是一個冠着歐陽複姓的外來野小子……”
他的自我調侃，更是輕快的。
“好，那我就叫你大哥了。”
輕輕一拍桌面，她站了起來，實實在在的給他鞠了一個躬：
“大哥好，妹子這廂有禮了。”
歐陽故笑着接納：“這就對了，坐吧坐吧……現在呢，大哥得和你說個正經事。”
“什麼事？大哥請說。”
秦芳薇恭恭敬敬的聽着。
“我瞧着你剛剛一直想要回避離婚這個問題，現在，麻煩你和大哥說句老實話，你是不是在這兩個男人之間難以取捨了？”
那種看透她的犀利眼光，真是叫她無所遁形。
她摸摸自己鼻子，一時不知要如何接話。
“不如這樣，大哥來幫你出個主意，你看如何？”
這模樣擺明了她是迷失了，雖然他歐陽故沒談過戀愛，但是，看人，他一向很準——想來傅禹航私底下的個人魅力還是相當大的，否則怎麼可能短短這麼幾個月，會讓她難取難捨。
“什麼主意？”
秦芳薇忍不住好奇的問了起來。
“把自己架空，不給自己任何定位。
“接下去給自己一段日子，在這段日子當中，你既不是傅禹航的老婆，也不是鄧溯的女友，你是你，獨一無二的你。
“你得讓自己充份的忙碌起來，誰也不見，只做你自己，由我來負責帶你做回歐陽小姐。一個月或是兩個月後，你再來面對要不要離婚這件事。
“你要明白一件事情：時間可以冷卻一切，也能讓你看透自己的心。
“到時，你再問問自己，你的未來，想和誰一起去經營……
“那個時候，你心裡想要的那個人，就是你該選的人生伴侶……”
對的，沒錯的，時間可以讓人看清一切。
最近這段日子，發生太多事了，太亂，所以就成了當局者迷。
置身事外，冷卻所有情緒，或者，她就能把自己那顆奇怪矛盾着的心，看個清楚了。
“可是，我爸的事，需要繼續往下查……只要一天不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我心難安。”
這是她是最最放心不下的事。
“奶奶好像有告訴過你吧，我們這邊也一直在查。
“重要的是，從今往後，你是歐陽小姐，尤其是在我們把對方潛伏的人拔掉之後，你住在外面，就會越來越危險。只有歐陽家可以給你全面的保護。
“另外，在我的計劃當中，我會給你安排專業人員，趁這段日子進行一下特訓，讓你迅速的強大起來，同時，你可以隨時跟進案子的發展……
“就明天吧，我帶你去認得一下我組建的調查團隊，他們一個個都是精英，事情查到這個份上了，破案僅僅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矣……”
果然不愧是大集團的首腦人物，不動聲色就將她的未來全部給規劃好了，而且，他的遊說非常的有技巧性，一步步將她推到了這樣一個位置，等她醒悟過來時，自己已經被左右了意志，同時，居然還認可了，可見，這人攻心之厲害了。
她不由得衝這個男人豎起了大拇指：“大哥，你真是厲害，一聲不響，就把我給拐進來了。不過。我相信跟着大哥這樣的精英人士，一定能學到很多以前我學不到的東西。嗯，行，那就聽大哥的……”
人，生來就是一個不斷學習的過程，三人行，必有我師。一個人若想越來越出色，就得不斷的學習。
她不會嫁給眼前這個男人，但是她不會放棄向他學習的機會。
而一門之隔，老太太歐陽曼正在聽牆角，雖聽不清楚他們談話的內容，但是，有說有笑的，那就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怎麼樣，這樣配還成嗎？”
歐陽曼有點小得意的問助手。
“成，當然成，郎才女貌，以後聯手領導公司，那是最完美的結果。”
楊芸也看好。反正故少這輩子就聽老太太的話，居家時脾氣又好得這麼的無可挑剔，如此男人配歐陽家唯一的女繼承人，絕對是絕配。
“嗯……”歐陽曼鬆了一口氣，神情是無比輕快的：“只要他們結婚，我的心事就又了卻了一件。接下去，我唯一的盼望就是早點把阿彥找回來。若生，那是大幸，若死，那就把我們母子葬一個地方，這樣比較不寂寞。”
扶了扶的披肩，歐陽曼拄着柺杖往外去。
楊芸看着，心裡泛起了心疼：爲了那個失蹤了的兒子，老太太這些年真是費盡了心思。
但願啊，有生之年，他們母子還能重逢。
*
“傅禹航，我現在在歐陽家，一切都好，發你短信是想和你說個事，接下去這段日子，我可能會消失一陣子。可能一個月，也可能兩個月。關於要不要離婚，到時我們再聯繫。”
傅禹航接到這個短信時，挺不是滋味的：這女人，這是想幹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