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染,寂靜祀穆。
這間屋子居然通了電,老舊的燈管在天花板上搖曳,搖搖欲墜。
“怎麼?想好了嗎?”男人的聲音帶着一絲不耐。
“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跟你們浪費。”
“好,我答……”
“徐朗!”
低吼着叫住徐朗,左橙光捏住他的手臂,“你真的要答應?!”
“不然呢?”徐朗淡淡的轉頭看着他,低聲說:“不然你打算怎麼辦?”
這一刻,左橙光的腦袋一片空白,但他知道,絕對不能讓徐朗答應雨夜狂魔。
“先想辦法拖住他。”說完,左橙光擡頭看向二樓的男人。
“你要他徒手戳瞎眼睛嗎?”
男人勾脣笑了下,饒有興致的看着左橙光,“左隊長這種轉移注意力的方式很低級,不過我想,此刻你們也是沒有任何辦法吧?”
“靠!”
這是此時此刻,唯一能夠表達左橙光情緒的詞。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上去把男人揍死。
他看不得對方胸有成竹的樣子。
男人彷彿真的耗盡了最後的耐心,不悅的皺起眉頭:“徐警官,想好了沒有?”
舉起手裡的遙控器,他低笑:“我想那位小姐應該堅持不了那麼久了。你弄瞎我的眼睛,現在還給我,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他媽胡說!”
左橙光再次舉起槍,對準男人,“那你殺了那麼多人,你有多少條命還!”
男人神色坦然,左橙光的話,根本對他產生不了任何作用。
“好了,左橙光。”
徐朗按下左橙光的手臂,將手中的槍別在腰間。
“徐朗!”
左橙光一看他的樣子,立刻慌了。
雖然,他內心十分擔心靜施施,害怕這個惡魔對靜施施做些什麼。
但他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徐朗他……
“他說你就要做?如果他說話不算數呢!”
“我說到做到,我只要徐警官還了我,那個女孩子,我不會爲難她。畢竟……”
頓了頓,男人挑眉:“她心腸還挺好的。”
“你他媽給我閉嘴!你不配提她!”
左橙光話落,男人臉色微變。
“左隊長,你三番四次的出言不遜,我……”
猛地頓住,男人臉色大變。
同時,左橙光和徐朗也是一驚。
熟悉的聲音。
是警車!
“徐朗!”
男人雙手扶在扶手上,咬牙低吼:“你帶了警察來!”
徐朗下意識的說道:“我沒有!”然後他看向左橙光。
左橙光怔然,咬牙道:“我也沒有!”
“夠了!”男人哈哈大笑,舉起手裡的遙控器,“是你們逼我的!”
“不要!”
“不要!”
兩人同時大吼,可是卻只能眼睜睜看着男人按下按鈕。
“該死!”
男人按下按鈕,然後就把遙控器扔下來,接着轉身竄逃。
左橙光和徐朗擡步追上去。
沒有發現,這裡居然有後門。
男人撞開後門往樓下跑,左橙光直接從樓梯上跳了下去。
將男人撲倒在地,他一拳揮在男人臉上。
男人悶哼一聲,緊接着拳頭便如雨點般,密集落下。
左橙光紅了眼,掐住男人的脖子低吼:“她在哪裡!說!她在哪裡!”
男人眼前被血模糊,聞言,扯起一抹詭異的笑。
“哦,她早就被我弄死了。”
一怔,左橙光瞪大眼睛看着男人。
“你,你說什麼?”
“她早就被我弄死了。”
滿臉都是血,男人被左橙光狠狠壓在地上。
揪住他的頭髮,左橙光用槍抵在男人太陽穴上。
“啊!啊!啊!”
他真想一槍崩了他!
可,他媽的,他是警察!
耳邊,不斷迴響男人那句輕描淡寫:“哦,她早就被我弄死了。”
“左橙光!”
手腕被徐朗握住,他也紅着眼睛,啞聲說:“別忘了你是警察。”
“我他媽知道!”轉頭朝着徐朗低吼,左橙光手裡的槍更加用力的抵住男人的太陽穴。
恨不得,就這樣把槍戳進去。
大口大口的呼吸,樓下,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俯身貼近男人的耳,左橙光陰厲的聲音一點一點傳來。
“你等着,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男人虛弱的躺在地上笑,“我早就生不如死了。”
“你!”
“左橙光!徐朗!”
“頭兒?!”
副局親自帶隊來了。
看見左橙光和徐朗已經制服雨夜狂魔,副局激動的不行。
“上去!”
一揮手,就有幾個武警上前來。
左橙光起身,看着男人被武警架起來。
男人最後看了左橙光一眼,眼含深意。
左橙光一怔,肩膀已經被副局大力捏住。
“好!好樣的!”
看向徐朗,副局點點頭:“你們兩個立功了!”
左橙光捏緊手裡的槍,看着副局,一字一頓:“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副局眼神一閃,不語。
左橙光轉頭瞪向高雲東,“高雲東!”
高雲東趕緊站出來,看了眼副局,他低聲說:“頭兒,我也不知道,警局出警,我就跟着出來了,我來才知道你和徐隊在這裡。”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一把揪住副局的衣領,左橙光瞪着他,兩隻眼珠子都快要爆出來的感覺。
“頭兒!”
“左橙光!”
高雲東和徐朗都衝上來握住左橙光的手臂。
“你冷靜點!”
他總覺得,雨夜狂魔那句她早就被我弄死了是假話。
可能就在剛纔,因爲警察到來惹怒了他,他纔對靜施施……
“如果她……我不會放過你!”
說完,左橙光衝下樓。
“他瘋了!”副局氣憤的整理自己的衣服。
徐朗看着他,默然不語,雙拳卻在身側握緊。
“副局,我想我可能知道雨夜狂魔的身份了。”
“嗯?”
副局驚疑的看着他。
徐朗回頭看向四樓,眼神一暗。
曾經調查過的,被他,被所有人忽略的東西驀然閃現。
夜色暗沉,左橙光坐上車子。
“啊!”
一拳一拳捶在方向盤上,尖銳的車笛聲在空蕩的夜空中盤旋迴響。
“鈴!”
忽然,被他扔在車後座的手機叫囂響起。
他根本沒有心思接聽,不管是任何人的電話。
可是那邊人就好像他不接起,就不罷休一般。
終於忍無可忍,轉身,他劈手拿過手機。
剛要往車外扔,不經意一瞥,卻發現是顧逢時來電。
有一種預感,他按下接聽鍵。
……
兩個小時前。
唐妤在顧逢時的陪同下來到靜施施家樓下。
負責搜查的人穿着統一的黑色西裝,一字排開站在樓下。
顧逢時摟着唐妤的肩膀走到樓口前。
領頭的人向顧逢時彙報,“已經搜查過了,沒有發現靜小姐。”
唐妤咬脣,眸中閃過悽色。
“我想去施施家看看。”
顧逢時看着她,重瞳沉沉,“好,我陪你上去。”
站在靜施施家門前,唐妤從挎包裡拿出鑰匙,剛要開門,有人走上來。
邊走還邊嘀咕:“這都是什麼人啊?穿着一身黑,怪嚇人的。”
看來應該不是這樓的住戶,畢竟他們之前的搜查,住在這裡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鑰匙插進門孔,唐妤手指一擰,門鎖開了。
同時,剛纔說話的人也上來了。
一個年輕的女人,手裡拎着一個行李包,看起來是剛遠行歸來。
想也沒想,她直接去開靜施施家對面的門。
一打開,就不禁低呼:“天!什麼味!”
唐妤聞言,身體一僵。
猛然想起靜施施曾經跟自己提到過,對面新搬來了一箇中年男人的事情。
衝出靜施施家,她跑進對門。
顧逢時一怔,趕緊跟上。
“你是這家主人嗎?”
心臟提起,唐妤急聲問道。
女人臉上還維持着嫌惡的表情,看見陌生人進來自己家,眉頭一皺:“你是誰啊?”
“你是不是這家主人?”
唐妤又是問道。
女人不耐的看着她,點頭:“是啊,你是誰啊?有事嗎?”
心跳劇烈,唐妤咬脣:“你前陣子不在家?”
“我出國了,本來要去半年,不過有點事情就提前回來了。話說,”女人眉頭蹙的更緊,“你到底有什麼事?”
“阿時!”
叫了聲,唐妤轉身,就發現顧逢時已經站在自己身後。
握住顧逢時的手臂,她慌亂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逢時摸着她的臉,點頭:“知道了,我讓人再重新搜查一遍。”
不多時,兩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拿着儀器上來。
女人看見這陣勢,不禁一驚:“你們!你們幹什麼啊!”
唐妤咬脣,輕聲說道:“小姐,你不用擔心,我們沒有惡意,我們只是在找人。”
“找人?”女人一頭霧水,“你在我家找什麼人?”
唐妤抿脣不語,焦急的看着兩個人忙碌。
呼吸,漸漸變的困難了。
靜施施躺在地上,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一個小時前,通風口突然關閉,這裡就變成了一個不透氣的囚籠。
氧氣很快就用完了,這裡又悶又熱。
她是快要死了嗎?
眼淚慢慢溢出眼眶。
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重。
她再也支持不住,眼睛輕輕闔上。
再也見不到雯雯了,唐唐,還有他。
左橙光。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好像到了一個白色的世界。
周圍一片軟綿,一點沒有真實感。
耳邊,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施施!施施!醒過來!施施!”
誰在叫她?
是誰?
是唐唐!
驚慌的四處看,她卻看不見唐妤。
“唐唐!”
張嘴,她喊叫着,卻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發出聲音。
“施施!醒過來!施施!”
唐唐的聲音還在不斷傳出。
靜施施順着聲音發出的方向,大步奔過去。
“呼……”
順利的呼出一口氣,她猛地張開眼睛。
“施施!”
立刻被人抱住,靜施施迷濛的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鼻端,不再是腥臭的味道,而是消毒水的味道。
睜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半響,她才恢復意識。
“唐唐?”
“是我!”
唐妤眼角紅着,捧着她的臉頰,“施施,是我,你安全了,你回來了。”
“唐唐?”
靜施施又叫了一聲,聲音沙啞乾澀。
眼淚順着眼角不停流下來,她不知道這種死而復生的感覺該用什麼來形容。
“施施,施施。”
唐妤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抱着靜施施。
“姐!”
門口,靜雯顫抖的聲音響起。
靜施施擡眸看去,鼻尖一酸。
“姐!”
撲過來,靜雯跪在病牀邊,死死抱着靜施施。
“你要嚇死我了!姐!你真的要嚇死我了!”
靜施施擡手,抱住靜雯的後背。
“雯雯,我以爲,我以爲……”
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感謝上天。
把空間留給這對劫後重逢的姐妹,唐妤悄然退出病房。
病房外,跟警方交代過的顧逢時正好也回來了。
迎面過來,他握住唐妤的肩膀,“她醒了?”
“嗯。”唐妤點頭,看着他,“謝謝你,阿時。”
顧逢時不語,伸手抱住她,“我剛纔給橙光打了電話。”
他話落,唐妤立刻推開他,“你爲什麼要給他打電話?”
面對唐妤不悅的質問,顧逢時輕輕嘆息,“唐唐,相信我,橙光比任何一個人都不好過。”
“那是他活該。”
這樣硬的話從唐妤嘴裡說出,足見她的憤怒。
“可你怎麼知道靜施施不想見橙光?”
顧逢時的一句話,讓唐妤愣住,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啊,她生氣,憤怒。
不想讓左橙光再見施施。
可她怎麼知道。
或許,施施想見左橙光呢?
衝到東安醫院,左橙光從車上跳下來,車門也來不及管,直接奔進住院部。
一個小時前,顧逢時在電話裡告訴他。
“找到靜施施了,她現在在東安醫院。”
天知道,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氣喘吁吁的站在病房門口,他突然膽怯。
不敢推開那扇門。
深呼吸很久,很久。
顫抖的手擡起,左橙光握住門把手。
微弱的力量扭動,門,開了。
第一步擡起落下,他終於忍不住大步進門。
一眼,就看見她。
她倚靠在牀頭,髮絲垂下遮住了臉。
穿着寬大的病號服,整個人比四天前小了一號。
靜雯坐在牀邊,唐妤和顧逢時坐在一邊的沙發上。
他進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過來。
包括她。
那一刻,四目相對。
靜施施的眼淚幾乎瞬間落下。
左橙光就好像是被人施了法,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不敢,他很怕眼前的她,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個夢,一個幻影。
“橙光哥,我姐平安回來了!”
靜雯起身說道。
左橙光還是不敢動,但眼睛卻一眼不眨的盯着靜施施。
靜施施咬脣,拔掉手背上的針頭。
“姐!”靜雯輕呼,卻在下一秒噤聲。
靜施施掀開被子,赤着腳下地。
她還沒有恢復力氣,扶着牀勉強挪了兩步。
第三步,她腳底一滑,眼看着就要跌倒。
左橙光兩個箭步上前,一把將她攔腰抱住。
懷裡,真實的觸感。
她的臉貼在他胸膛上,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雖然是微弱的力量,卻讓他真切的感覺到,她還活着,就在他懷裡。
看着眼前一幕,沒有人能夠不動容。
唐妤知道,這兩個人怕是這一輩子也要糾纏下去了。
既然如此,她可以不阻止,但是左橙光還是要付出代價。
淡淡垂眸,她輕聲說:“我們出去吧。”
顧逢時點頭,跟着她站起身。
唐妤走向靜雯,拉住她的手,“我們先出去。”
靜雯已經哭了,看着唐妤,使勁兒點點頭。
一下子,病房裡只剩下靜施施和左橙光兩個人。
左橙光彎身,打橫抱起靜施施。
靜施施乖巧的窩在他懷裡,雙手摟住他的脖頸。
左橙光抱着她走到病牀邊,自己坐在牀上,把靜施施安置在懷裡。
低頭,他嗅着她的發頂。
靜施施安心的靠在他胸膛上,小小的聲音:“是不是臭的?”
左橙光沒控制住,一個大男人流了眼淚。
溼溼的液體落在她頭上,靜施施感覺到了,身體一僵。
動了動,她想要看他的臉。
左橙光卻用了一點點力道按住她,不讓她動。
“橙光?”
“小獅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直再說對不起。
靜施施也不知道他到底說了多少遍。
在他低沉的聲音,內疚的一句句對不起中,靜施施沉沉睡去。
……
宣城警局。
辦公室。
“咚咚。”
“進來。”
“徐隊,你要的資料我全部拿來了。”
面前桌子上,放着厚厚的三沓文件資料。
徐朗深吸一口氣,翻開。
20年前,那棟樓還住着300家住戶。
男人家就是其中之一。
男人家裡一共四個人,父母,他和妹妹。
他們是重組家庭,父親帶着他,繼母帶着妹妹。
他的妹妹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15歲。
而他也是宣大的高材生。
表面上,他們是兄妹關係,其實私下,兩人已經發展成情侶。
本來,他打算大學畢業就帶着妹妹遠走高飛,去過他們自己的生活。
可是就在他妹妹16歲生日那天,家裡起火了。
徐朗翻到這裡,拿起男人妹妹的照片。
他知道,爲什麼男人對靜施施特別仁慈,沒有傷害她了。
照片裡的女孩子,穿着白色的裙子,對着鏡頭微笑,就如一株美麗的薔薇花。
而她和靜施施,居然長得有七分相像。
他應該是發現靜施施長得很像自己的妹妹,所以纔沒有對她下手吧。
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什麼讓男人有了這麼大的轉變。
從高材生變成惡魔?
捏了捏眉心,徐朗站起身,走向窗邊。
夜,沉沉。
他拿出手機,猶豫着,撥出一個號碼。
這個號碼,五年了,他從來沒有打過。
過了很久,聽筒裡傳來一道清雅的女聲。
“喂,你好。”
“清清。”
沙啞叫着,徐朗閉了眼睛,“我抓到他了。”
又過了好久,薛清的聲音傳來:“我馬上回國!”
……
宣城機場。
“喂,老媽。知道了,我已經在機場了,您能別念叨了嗎?知道了。”
掛掉電話,楚江懶散的收起手機。
路過的小姑娘有悄悄打量他的,他便得意的勾起嘴角。
這麼一枚大帥哥,一身英倫風,能不引起注目嗎?
正沐浴在驕傲的海洋裡無法自拔,突然,一道女聲響起。
“楚江!”
楚江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柔和了眉眼。
“死丫頭!”
大步迎上去,他一把將一個纖瘦的女孩子摟到懷中。
“歡迎回來,莘莘。”
楚莘抱住楚江,笑靨如花。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