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請。”黃泉微微側身,示意蕭涇川跟過去。
火照之路重新熱鬧了起來,小鬼們見河聖發飆完了,也就重新開始擺渡。過奈何橋時鬼魂頗多,黃泉頓了頓,恰巧蕭涇川仍是腳下生風,撞到了她身上,猛然嗅到了她脖頸間散發出的冷香。
“黃泉,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香呢?”蕭涇川隨口調侃。
“天界雨露的凝香,討了幾滴罷了。”黃泉淡淡答了句,回頭見蕭涇川拿着那把紅綾傘,頗有些不倫不類,輕輕伸過一掌,“可否借黃泉一看?”
蕭涇川把傘遞了過去,問了句,“你識得這傘麼?”
傘柄由忘川河底的石頭打磨鍛造,上頭的紅綾,其實是織女星親自織的。一把紅綾傘,可網生魂,可關死魄,俱往元神,可在傘內魂飛魄散。這傘的主人,是鬼宿星君,當年黑衣紅傘,從天界飄落而至時,驚豔得讓整座冥府都心思惶惶,鬼魅妖異間,卻有着幽冥不敢褻瀆的仙氣。很矛盾氣質的一個人,也是讓人過目不忘。黃泉細細看了一遍,把傘還給了蕭涇川,淡然一句,“大人恕罪,黃泉見識淺薄,不認識這傘。”
蕭涇川面露失望之色,回頭去尋牛頭馬面,似乎在琢磨着有空再去bi供,卻見兩鬼連滾帶爬去找孟婆要忘憂草了。飲了忘憂草,可以讓人記得該記的,忘了想忘掉的,從此別人再如何提起,也當是耳邊清風了。
此刻,秦廣王正在第一殿中坐立難安,時不時問着崔判官,“你說三途河聖有沒有那麼好糊弄?”
崔判官身着紅袍,左手執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筆,他是地府四大判官之首,專門執行爲善者添壽,讓惡者歸陰的任務。見秦廣王憂慮不已,崔判官出聲寬慰,“生死簿已經被下官改過了,三途河聖應該看不出端倪。”話雖如此,崔判官自己說起來的時候,都沒有什麼底氣。
“你儘快去月老那一趟,要他把鬼宿的姻緣線重新
連上,真是沒一件事讓我省心。”秦廣王被煩的滿頭的包,焦躁不安,坐在高高的閻王殿裡,也似如坐針墊。
“強硬把鬼宿星君同凡人結合在一起,這姻緣有失天理,就算這次不是被朱雀一刀斬斷,遲早也會斷的。”崔判官說了句實話,就算沒有朱雀星君從中作梗,強求的姻緣,就算有月老做媒,紅線換做鋼筋,也長久不了。
“放肆!閉嘴!”秦廣王怒了,“你以爲本王不知道這些麼?可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鬼宿被灌了迷魂湯,除非她真身醒悟,否則一輩子心思就放在那個凡人身上。”
崔判官垂頭不再言語了,他雖一向公正無私,但在其位謀其政,不好說上司的不是。
蕭涇川前腳踏進閻王殿,後腳黑白無常就拖着一人脖子進來了,看樣子是重刑犯,被鎖鏈綁得嚴嚴實實。
“河聖,勞煩先喝杯茶水,等本王辦了這個案子。”見蕭涇川進來,秦廣王抱歉說了句。
“不礙事,您先忙。”蕭涇川毫不在意擺擺手。小鬼搬了凳子進來,泡了兩杯茶,蕭涇川滿不在乎端起來喝了,黃泉卻是禮貌xing端起來又放了下去。她是不敢喝閻王敬的茶的,就應了那句話,有多大的面子,擺多大的譜兒。
秦廣王蔣是十殿閻羅中的第一殿,凡善人壽終之日,及有接引往生,凡是生死簿上勾到功過兩平的,送往第十殿發放,仍投人世,或男轉爲女,或女轉爲男,富貴貧jian相互轉換,了結冤緣相報。要是惡多善少者,押入使殿右的高臺,那臺子名爲孽鏡臺,臺高一丈,鏡大十圍,向東懸掛,上橫七字,曰:孽鏡臺前無好人。
“押到孽鏡臺前。”秦廣王手起如刀落。
黑白無常應聲領命,扯了鐵鏈,把那人魂魄拖到孽鏡臺前。押往這裡的多是作惡之魂,對鏡自照,自見在世之心之歹毒。那時方知萬兩黃金帶不來,一生惟有孽隨身,入臺照過之後,批解第二
殿,用刑發獄受苦。
“押往第二殿。”沒有一個字廢話,秦廣王瞟了眼瑟瑟發抖的魂魄,連那種——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感嘆都懶得給,整個過程前後不過五分鐘,比買菜還乾脆。
黑白無常的鐵鏈拽地聲逐漸消失,蕭涇川手裡的那杯茶也剛好喝完了,“這麼急找我過來,真的怕我淹了奈何橋?”皮笑肉不笑,看似玩笑,卻又有幾分認真,秦廣王一時拿不準他的意思。
“大人,這是你要查的那頁生死簿。”被使了個眼色,崔判官走上前,恭敬把翻開了的生死簿遞過去。
蕭涇川翹着二郎腿,匆匆掃過那一頁,上頭記載了楚羲的生辰功過,秦廣王心裡有些詫異,爲蕭涇川的態度,“河聖,這是你要陰差來查的生死簿,如今給你過目了。”
蕭涇川沒有說話,擡了下手,手裡那把紅綾傘延長的手臂的長度,輕挑合上了那本冊子。秦廣王的眼皮抽搐了下,但也沒有任何表現,只見蕭涇川不緊不慢站起身來,那身同陰曹地府極不相稱的風衣,也被他穿得相當自然,“既然此人沒有任何特殊之處,爲何三生石要落在她身上?”斜飛的雙眉下,那雙眼睛顯得陰鬱無比,黃泉怔了怔,默不作聲垂下頭。
只聽秦廣王漫不經心開口,“你可知這世間有因果?”
“我自然知道。”蕭涇川不明所以,隨口一答。
“有因有果,人命卻如螻蟻,還來不及因果循環,往往這一世就盡了陽壽。”這句話同陶云然說過的話,莫名契合,世代爲地府效命的凡人,往往已經聽了這種教化大概八百多次。
“什麼意思?”
“世人只問果,卻不詢因。你以爲三生石落在那女子身上是果,其實只是因,因果輪迴纔剛啓動,你卻急個什麼勁?”秦廣王以自己的一套理論,把在做的各位都給征服了,在他自己的地盤,這個“理”字怎麼說,全憑他自己一張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