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媛的右手團成拳頭擡在面前,一扇木門將她和裡面的人隔成兩個世界。她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許久,終究沒有往下敲落在房門上。
此時此刻顧少廷就坐在這間包廂裡,秦媛知道自己應該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躲開他,逃離開有他們顧家人所在的每一處地方。可是她只要一想到顧少廷的臉,她腳下的步子就像被什麼抓住了似的,根本挪不開半分。
粉紅色的便籤紙被秦媛緊捏在手心裡,她的指甲因爲手術衛生的需要而修剪地極短。她抵在手心裡的指頭不斷地往下用力,淺淺的指甲陷進掌心裡,摳出一條條指縫。
“咯吱!”
秦媛面前的門被人從包廂裡面打開,在她還來不及跑開時,她舉在半空中的手被男人一把握住。
顧少廷擒着秦媛的手,他抓的很緊,生怕自己一鬆手眼前的人就會瞬間消失了。顧少廷盯着秦媛,她穿着深藍色的手術服,長髮被頭罩全部包裹在裡面,露出光潔的額頭。
“媛媛,你瘦了。”顧少廷的聲音非常溫柔,低沉的嗓音帶着每一個字準確地打在秦媛的心頭。
秦媛回望着面前的男人,自己的手被他全部束在掌心裡。幾秒種後,她將自己的手從顧少廷的手心裡抽出來,爲了和他保持距離,她往後退了兩步。
“顧先生,好久不見了。”她和顧少廷打招呼,對他剛纔的關心之詞沒有半分迴應。
她說“好久不見”,說話的時候語氣裡充滿了疏離的意味,彷彿自己和顧少廷不過是許久不見的好友,除了朋友關係並沒有別的牽扯了。
顧少廷的手僵在半空中,秦媛的話就像一把鋼刀直戳在他的心窩子上。他尷尬地收回手,非常好脾氣地配合秦媛的脾氣,“媛媛,我們談一談好嗎?”他站着徵詢秦媛的意見,等着她回答。
秦媛把目光從他臉上挪開,目光掠過他的手臂看到包廂裡面。長方形的桌子靠窗擺着,兩隻青花瓷雕紋的茶杯分別放在桌子兩邊,一個短髮女人穿着一條白色的紗質長裙坐在靠近門的位置。她收到秦媛的目光,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後踩着高跟鞋姍姍地來到顧少廷身邊。
女人挽起顧少廷的手臂,向秦媛作自我介紹,“秦姐,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紀暖一邊說話,一邊將自己的身體靠到顧少廷身上。顧少廷收到紀暖的動作,他忙不迭地推開手臂上的身體,“媛媛,你別誤會……”
他擔心秦媛誤會,把紀暖推開之後還不忘往旁邊挪開兩步。顧少廷緊張地看着門外的人,生怕她誤會了自己和紀暖之間的關係。
紀暖?
秦媛盯着紀暖的臉,過了這麼幾年,她已經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樣。此時此刻她站在顧少廷身邊,兩個人像極了金童玉女。這個被紀言愷捧在掌心裡疼的侄女,這個將來會繼承紀氏集團所有產業的千金大小姐。
呵——
“顧少廷,你可真有本事!不過,恭喜你們。”秦媛忍着心底的疼和滿眶的淚水跑開了。這間茶樓是她第一次來,匆忙之下她找不到樓梯,跑到右邊發現是洗手間後,她又以更快的速度往左邊跑去,最後消失在樓梯口。
原來顧少廷是向她證明自己多有本事,本事到能夠和紀家未來的掌門人談戀愛。他是想用這件事來侮辱她,告訴她曾經的放棄是有多麼愚蠢嘛?!
秦媛跑下樓梯的時候,眼眶裡的眼淚隨着錐心的疼,一顆顆地掉了下來,她擡手抹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茶樓。
包廂外,紀暖的手臂被顧少廷推開,她望着消失在樓道口的秦媛,鬼靈精怪地扯了扯顧少廷的手臂,“少廷哥,秦媛好像吃醋了!”
“吃醋?”剛纔秦媛說了這麼一句話跑開,顧少廷還以爲她是忘不了三年前的事情而借題發揮。現在紀暖的話提醒了他,“小暖,你說她真的是吃醋了嗎?”他不敢確信地再問了一遍。
對於秦媛,顧少廷一直都將她和他們的過去珍藏在心底,他從來都不敢輕易觸碰。剛纔他聽見隔壁包廂的人在爭吵,他認真聽過後聽出了是秦媛的聲音,當時他拿筆寫便籤的時候,連手指都在激動的顫抖。
三年了。
自從陪秦媛舉辦完秦烈的喪禮之後,她就處處躲着自己。有幾次在他的守株待兔之下實在躲不過去了,她就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對他的關心永遠保持着事不關己處處拒絕的態度。秦媛這樣的行爲讓顧少廷一度以爲她改變了當初的心意,對他的那份感情因爲兩個家族的原因變了質。可現在他聽見紀暖的話,看着她這麼肯定的表情,他心底的希望又重新燃燒起來。
“少廷哥,我可是很羨慕秦媛的,她到底哪一點好,竟然能讓你守身如玉這麼多年?”紀暖說着,暗暗地在心底算了一下時間,“從她單方面和你提分手到現在都足足六年了哎!”
顧少廷和紀言愷情同手足,他經常在紀家出入,和紀暖也相處的十分融洽。紀暖想着當初的事,想着自己明明心儀顧少廷,但他的心裡卻早就有了秦媛,心口的位置連一扇窗的位置都不曾留下。
顧少廷聽着紀暖有些酸溜溜的語氣,他取笑道,“別人還羨慕你呢!小暖你別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想通了秦媛跑開的原因,顧少廷的心情格外的晴朗。
“我有什麼值得羨慕的?”紀暖對他的話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兩隻大眼睛避開顧少廷的目光,左右搖擺起來。
其實她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顧少廷所指的事情。平時她臉皮再厚,遇到這件事卻總也抹不開面子談起。
顧少廷看着她白皙的臉上泛起微微的紅色,他像一個大哥哥一樣伸手揉了揉紀暖的短髮,“紀言愷他會對你好,比誰都好!”
紀言愷和紀暖的事鮮少人知道,他身爲紀言愷的死黨自然要保守秘密,爲了避免紀暖覺得尷尬,他還刻意把話說的隱晦了一點。
“少廷哥,以秦媛的速度現在應該換好衣服準備離開醫院了,你如果再不去追的話,恐怕……”紀暖準確地抓住顧少廷的弱點,還沒等她將手腕上的手錶擡到他面前,身邊的男人已經像箭一樣嗖的一下飛了出去。
她望着顧少廷消失的背影,愉快地從包裡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親情號碼。電話很快接通,紀暖對着電話那頭的人撒嬌道,“叔叔,我被人放鴿子了,怎麼辦?”她把語氣放的很軟很軟,說話的時候連眼神都配合的極好。
無線電波另一頭的紀言愷,他捏着手機的大手瞬間僵硬,他靠在大班椅上的背即刻挺直。紀暖的聲音太柔太柔,彷彿是一顆酥糖即刻在他的心間炸開了花。
“我在辦公室。你來找我。”紀言愷感覺自己的喉嚨有點沙啞,有些乾澀。辦公桌對面站着彙報工作的部門經理,他手邊是一份部門文件,可是明明應該談公事的時間,他腦海裡卻浮現出紀暖倒在他懷裡,渾身軟綿的樣子。
紀暖聽出了紀言愷的不自然,她頓了幾秒,然後十分得意地取笑他,“紀大叔,你又被我撩到了!哈哈哈……”現在她幾乎能想象紀言愷一副慾求不滿,刻意剋制的模樣。
女人一連串的笑聲傳到紀言愷的耳膜裡,他冷不丁的看了眼手機屏幕,確定真是紀暖的號碼,確定自己又被她耍了一次後,他立刻淡定下來,冷着嗓子說,“晚上回家吃飯。我去接你。”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紀暖握着被掛斷電話的手機,想象着紀言愷憋着一身難受在辦公桌前一本正經正襟危坐的模樣,她就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顧少廷從茶樓一路追到醫院,他知道秦媛的辦公室,他立刻上了電梯直奔辦公室。
“秦媛!”顧少廷忘記敲門,推開辦公室的門進去。
秦媛的辦公室是兩個醫生一間的那種,顧少廷的叫聲驚到了她的同事。那男醫生見他找秦媛,好心提醒他,“秦醫生應該還在她侄子的病房裡。”
顧少廷的目光掠過整間辦公室,沒看見秦媛的影子,他聽見男醫生的話,疑惑道,“侄子?”
他怎麼從來沒聽說秦媛有一個侄子?難道是遠房的侄子來了?
“對啊!她親妹妹的兒子可不就是侄子嗎?聽秦醫生說,那孩子很可愛,可惜就是患了肝功能障礙的毛病,小小的年紀就要住院,這每天都很難熬啊!”男醫生對一個小生命非常珍視,他的話裡全是惋惜。
“他住哪間病房?”
親妹妹的兒子,那應該就是秦吾的兒子?秦吾回來了,還帶了一個兒子回來?
“十樓2號病房。”
顧少廷得到地址,沒等男醫生再說話,他轉身快步走向電梯。他急着去確認自己的猜測,如果真是秦吾回來了,那麼三年前的事又要被擡上桌面了。那他和秦媛的事就更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