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爵走到急診室大門外,他擡手解開襯衫最上面的領釦,垂眸時看見自己的手指上沾了幾許鮮紅的血跡。他將手心攤開,食指和拇指中間的虎口位置處,幾抹嫣紅刺到他的眼底。
這些血跡一定是剛纔他抓在秦吾手臂臂彎時不小心蹭上去的。顧西爵修長的手指反覆摩挲了好一陣兒,那些沾在虎口的鮮紅被他略帶粗糙的手指漸漸抹開了,血跡越來越淡。
顧西爵看着自己的手,想到急救室門外秦吾像一隻受傷的小鳥乖巧地窩在穆旭臣懷裡的模樣,他按在虎口上的手指不斷用力,最後一使勁把那些痕跡全部抹去了。
如果三年前發生的事可以像這些紅色的印記一樣,只要他一用力就能抹去,這樣該有多好啊!
“顧總!”遠處,韓離從車上下來,他來不及將車子停到地下停車庫,徑直走到老闆面前。
老闆的車子撞上綠化欄,這起看似微小的交通事故起卻即刻上了津陽市的新聞。當時他還在公司準備明天會議的材料,看到新聞後就馬不停蹄地趕來醫院了。
韓離把顧西爵上上下下全看了一遍,確定老闆沒有從剛纔的事故中受傷後,提起的心臟往回落了一半。
“顧總,我看到新聞了,你和秦——”韓離一時找不準稱呼,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秦小姐她沒受傷吧?”
津陽市的新聞裡,黑色路虎車裡秦吾白着臉從後車廂裡鑽出來,她擔憂地看着醫生手裡的孩子。韓離在看到新聞裡的秦吾和那個孩子時,他三年前的擔憂終於應驗了。
曾經的秦二小姐回來了。可是那個孩子又是怎麼回事?單單從秦吾擔憂恐懼的眼神裡,韓離就能看出這個孩子和她有着非比尋常的關係。
對韓離的疑問,顧西爵沒有回答,他現在滿心想的就是如何在秦吾的心裡留下他的印記。那個女人說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該死!
那麼輕鬆的一句話就想磨滅三年前對他的背叛,磨滅她勾搭上穆旭臣給他戴了秦深這麼大一頂綠帽的紅杏出牆?簡直癡人說夢!
“韓離,秦家當初的房子是誰買走的?”顧西爵擡步離開醫院門口,他向着車子走去。
韓離趕緊跟上老闆的步伐,小跑到顧西爵前面替他打開車門。黑色奔馳的後車門被人從外面打開,顧西爵擡腳跨了進去。
“顧總,三年前秦家的房子是被銀行收走的,具體賣給了誰還需要花些時間調查。”韓離一時摸不準老闆的心理,不知道他突然提起秦家的老宅子是什麼用意。
秦氏集團破產秦家凋零,這件事在三年前的津陽市可是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但是這場風波在秦家二小姐銷聲匿跡之後漸漸被民衆淡忘。這些年,他跟在老闆身邊,看着老闆從顧氏集團的總經理坐上總裁的位置,其中的辛酸是外人遠不能體會的。
他以爲三年前老闆對秦吾不過就是存着利用之心,想要利用她來奪取秦氏集團的主權罷了。後來發生的老闆宣佈兼併秦氏集團的事情也正印證了他當初的猜想。可剛纔,就在剛纔的新聞裡,他看見老闆盯着秦吾時,眼睛裡的光亮,他不得不懷疑自己的當初的猜測了。
“恩。你儘快把買家查出來,然後替我把那棟宅子買下來。”顧西爵落在車座椅子上,一個心思盤算在他頭頂許久,終於落定了。
韓離對老闆的吩咐答應下來。
車子啓動的時候,顧西爵望着窗外,醫院大門口“急症室”三個字用綠色的熒光體打的格外通亮。他本能地將車窗要下來,幽黑的雙眸穿過自動雙開的玻璃門望進急症室裡面。
裡面的日光燈將幾百平米的大廳照的大亮,透過玻璃門顧西爵看到最裡面的急救室門口,女人穩穩地窩在穆旭臣懷裡,她時不時地擡手抹自己的眼角,似乎邊哭還邊說着什麼。
秦吾這種甘願在穆旭臣面前袒露柔弱和恐懼,卻要在他面前表現逞強和隱忍的模樣,讓顧西爵恨得牙癢癢。他恨不得衝進去將那個女人拽到自己身邊,然後不問彼此的過往,將她生拆入腹。
“無論花多少錢,那套房子在下週之前一定要過到我的名下。”車子駛離醫院的大門,顧西爵對韓離的吩咐又加了一個時間期限。
穆旭臣說一星期後他和秦吾要訂婚?
呵——有他顧西爵在的一天,她秦吾生是顧家的人,死是顧家的死人,任誰都休想從他身邊將她奪走!
這一次無論秦吾是不是真的失憶,他都會用屬於自己的方式讓她記住自己,讓她在不敢對自己說一句“沒有半點印象”這樣的話。
人民醫院急症室內。
秦吾像極了一隻受傷的小鳥,整個人窩在穆旭臣懷裡。她的身體因爲臂彎和手腕上的疼痛時不時地顫抖,下嘴脣被她的牙齒咬的出了血。
“秦媛你快進去看看小深的情況。”穆旭臣抱着秦吾,他的雙手分別扣在秦吾的兩個肩頭,他溫熱的掌心感受到她的害怕和恐懼,下一秒他看向秦媛,讓她先以醫生的身份進去急救室探探情況。
醫院的規矩,外人不能進急救室,但是秦媛是人民醫院的外科醫生,這種情況進出急救室非常平常。
秦媛聽了穆旭臣的話,她還處於發楞狀態的腦袋立刻明白過來,她小跑着去樓上換衣服,以最快的速度進了急救室。
急救室門外,穆旭臣叫來急症室的護士,護士端着鐵盤,鐵盤上放着消毒藥水和紗布。
“小吾,我們先到旁邊的椅子上坐着等消息,來,你跟我來……”穆旭臣擁着秦吾,他說話的時候儘量把聲音放緩放柔。
秦吾點頭,任穆旭臣摟着自己往旁邊的椅子走去。穆旭臣摟着她,走到椅子旁邊,然後扶着她走到椅子上。一直等在旁邊的護士這才把手裡的鐵盤放下來,輕柔地握起秦吾的纖手,慢慢地將她手腕和臂彎兩處地方的傷痕消毒、再貼上白色的紗布。
這回,護士的動作非常麻利和專業,沒有一會兒就把秦吾兩隻手上的傷痕全部處理完畢了。等傷口處理好,秦吾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到急救室門口等着。
現在她顧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姐姐剛剛進去急救室了,她要站在門口等着姐姐出來講述小深的情況,她要第一個知道兒子的近況。
半小時後,秦媛從急救室裡面打開房門走了出來。她還沒來得及摘掉自己的口罩,雙手就被秦吾揪住。
“姐姐,小深他怎麼樣了?!”秦吾說話的時候,連聲音都在顫抖,她的雙手死命地抓在姐姐手上,兩隻耳朵豎起了急切地想聽到姐姐的回答。
秦媛忍住妹妹按在自己手臂上的壓力,微微擡手摘去嘴巴上面的口罩,她的眼睛看了一眼秦吾身後的穆旭臣,隨後目光又重新落到妹妹身上。
“小深他一直有肝功能障礙的病,像蛋糕這些高熱量的食物會加重他肝功能的運行壓力。我們已經幫了洗了胃打了吊瓶,他的高燒暫時受到了控制。但是……”秦媛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她雖然不是肝臟方面的外科醫生,但面對這種人體器官方面的疾病,藥物只能控制病情並不能根除病情,而且這種治標不治本的醫治方法也堅持不了多久。
秦吾抓在秦媛手臂上的雙手更加用力,她聽着姐姐的話,眼睛裡的眼淚直簌簌地掉下來,她的聲帶顫抖着連着問,“但是什麼?姐姐,有事你別瞞着我,但是什麼啊?”問到最後的時候,她完全喪失了耐心,幾乎是叫喊着出聲了。
穆旭臣握着她的肩膀,另一隻手不停地在她後背上輕喬着,此時此刻他只能用這種陪伴的方式讓秦吾儘量把情緒先穩定下來。可是秦吾想到急救室裡的兒子,想到他洗胃又渾身插滿儀器導管的模樣,她就沒辦法冷靜下來。
秦媛看着自己的妹妹,她哭成了一個淚人。現在在急救室裡面急救的是她自己的侄子,她也着急也擔心。秦媛穩定一下自己難過的心情,鄭重道,“小深這次病發會直接將他的肝功能降到最低,以後如果再嚴重一點,他連起碼的走路都會受到障礙,一不小心就會發高燒。小吾,目前唯一能救小深的辦法就是儘快做肝移植手術。”
“肝移植手術?”
這個方法秦吾在美國的時候聽林醫生說過,當時她還馬上在醫院做了體檢,希望自己的肝臟可以和兒子的吻合。但是體檢的結果卻事與願違,她的肝臟和兒子的根本不能配型。
秦吾轉頭,她連忙放開姐姐的手臂,轉而拉住穆旭臣的大手,“旭臣,我的肝臟不適合小深,你是他爸爸,現在能救他的就只有你了!”
林醫生說過,這個世界上父母的肝臟配型比外人能夠有更大匹配的機率。此時此刻,她所有的希望就全在穆旭臣身上了。
“好。我去做體檢,我馬上去做體檢。”穆旭臣反握住秦吾的手,安慰她,“但是你答應我先冷靜下來好不好?”
得到了穆旭臣的答應,秦吾連連點頭,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想到他是秦深的父親,配型的機率可以很高很高,她的心裡就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