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子我見過

日暮降臨。

這是兩人在外面玩的第五天。

言霖月被東方奕帶到了一條寬闊平緩的江邊。

晚風吹行舟,溼潤而又清涼。

淺灘處生着一叢叢的蘆葦,隨風輕輕晃動,波濤般輕柔。水車在吱呀呢喃,將清澈的水緩緩引入水渠。幾隻水鳥踱着優雅的步子在蘆葦叢中尋覓食物。

東方奕遞給言霖月一束親手摺下的梔子花。潔白的梔子花在盛夏散發着清冽怡人的甜香。言霖月淺淺一笑,伸手將花擁入懷中,伴着晚風一步步走在淺灘上。東方奕側着頭靜靜欣賞着這幅畫卷。

羽衣常帶煙霞色,不惹人間桃李花。

夕陽染紅了半邊天,鋪灑在泛着粼粼波光的江面。言霖月和東方奕靜靜坐在一塊石頭上,眺望遠方,看着飛鳥漸漸融入血色的晚霞中。不知爲什麼,“輪迴”兩個字涌上心頭,這個詞似乎困惑了自己很久……

“霖月,若以後我們還有這樣的機會一起出來走走該多好。可惜,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該返回蒼陽谷了……”東方奕低垂着眼眸,聲音有些低落。

言霖月只微笑着說:“美好的事物不可貪心,多了,就沒有了原本的珍貴意味。奕大哥肯定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東方奕無意識地點了點頭,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務,他問:“霖月,你可願意與我一同去蒼陽谷?以你的天資,谷主一定會同意讓你進谷的,而且待遇一定不會比我低。”

言霖月眼波流轉,淡淡地搖了搖頭,“不了,我不喜歡那樣紛繁複雜的環境。我只想安安靜靜地留在軒轅堂,做一個每日與美食爲伴的廚娘。”

東方奕在失落的同時又坦然接受了。霖月不是爭名逐利之人,自然不會喜歡這樣的宗門勢力,還是私藏在家裡更適宜。只可惜往後將會日日思念……不過,以後多向師尊請命回來便好。

當夜幕四合,零星的星散落在夜空中,與江面的一盞盞漁火交相輝映。讓人分不清哪邊纔是水,哪邊纔是天。江岸亮起溫馨的火光,讓這濃厚的夜色無法將山川大地完全吞沒,也爲江上漁船指明瞭歸途。淺灘上的兩人輕聲交談着些書中見聞。

皎皎明月懸於天際,有淡雲繚繞。

提起一些獨特的步法,言霖月突然想起記憶中那無比熟練的步法。她起身跳下石頭,撿起一段被水衝上岸的木枝。

“奕大哥,我且施展一段身法,你瞧瞧如何。”

月下驚鴻。

翩然而起。

言霖月隨着輕柔的江風與水波舞動起來。身姿優雅,不急不緩,舉手投足間滿是閒適與自在。卻不是蒲葦隨風搖曳,而是被雪壓低後輕緩晃動的松枝,一頓一挫間蘊藏着驚人的力量。手中那段木枝看似脆弱,斂神一看,卻滿是劍一般的鋒利,尋不見其銳氣所向。

劍邊虹去,撫寒江千里。

東方奕看得如癡如醉,不僅爲這步法,也爲這身姿。

“世間竟還有這樣奇特的步法……因着每一縷風、每一層波的改變而變化。實在是精妙!我們剛剛所討論的那些步法絲毫比不得它……”

東方奕眉目間卻有了一絲凝重,他此刻對言霖月之前的身份多了幾分顧慮。這樣強大又玄妙的步法,蒼陽谷中那樣齊全的藏書中都未曾有過記載……

第二天,該看的美景都看的差不多了,兩人便準備打道回府。

言霖月走在街上,用堂主給的旅遊經費買着些小玩意,打算給大家帶點禮物回去。

正仔細挑選着小女孩喜歡的手鐲,她回過頭問東方奕:“奕大哥,你看這個怎麼樣?黎裳會喜歡嗎?”

東方奕笑了笑,說:“你選的,她應該會喜歡的。”

“是麼……可我記得以前總被人嫌棄品味差。”言霖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東方奕這下仔細看了眼言霖月手中那紅紅綠綠的鐲子,頓時發現她說的是對的。或者說,嫌棄她品位差的那位是對的。

突然,言霖月看見了一個男子,一個一眼便能從人羣裡分離出來的男子。那人身形清瘦,眉眼銳利,刀削似的面孔,臉色帶着些病態的蒼白……她兀地想起一個字,空。

言霖月的目光隨着那個男人從遠處一直到與東方奕擦身而過,她跳過東方奕,目光依然追着他的背影……

她又看見了一根黑色的髮帶。上面用金絲繡着一種蘭花,那蘭花是那樣熟悉,彷彿……她親手繡過很多遍。

東方奕轉頭看向言霖月的目光所指。看見那個氣質不凡的背影后,他忍不住皺起了眉。

他問:“怎麼了?爲何一直盯着那人看?”

言霖月愣愣地說:“不知道……我,我好像認識他。”

不知道爲什麼,東方奕看見言霖月眼中的光後,心裡猛地一沉。他莫名有些害怕,怕霖月因爲這個人而離開他,永遠離開軒轅堂,再也不回來了……

東方奕有些慌張地抓起言霖月的手,說:“霖月,天色不早了,我們早些回去吧。”

言霖月正要被東方奕給拉走,原霽空突然心有所感,回過頭來,盯着那個被牽着手拉走的女子。

“月……”原霽空失神地輕聲呢喃。

言霖月回頭看了眼越來越遠的原霽空,感覺那個眼神莫名地刺痛了她。可東方奕堅決地帶着她離開了這裡,朝城外行去。

“王上,怎麼了?”

琉跟上來,有些好奇原霽空爲什麼在原地發呆。

原霽空臉色依然陰沉,他凝望着那個方向,只自言自語:“很像……可她已經消散了,不可能會是……”

琉跟在原霽空身後,離開了這座小城。他們還有些事情沒辦完。

回到軒轅堂,言霖月一直有些找不回魂。東方奕知道,一定是因爲今日見到的那個男人。他有些後悔,爲什麼沒有早些帶霖月回來,偏偏要在那個小城停留許久?

看見言霖月有些魂不守舍地回了屋,東方堂主忍不住問:“奕兒,怎麼出去一趟,小言就變成了這個模樣?你可是做錯了什麼事情?”

東方奕有幾分憂愁地搖了搖頭,說:“今日我們聽到些坊間傳聞,又見到一個古怪的人。霖月突然想起些舊事,我擔心她會……”東方奕說着說着就停了下來。

堂主皺眉沉思片刻,長長嘆了口氣,說:“奕兒……這幾天爹認真想了想,小言的身份定然是不簡單的。她雖然失憶了,可她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追求與想法。我們強行留下她,是趁人之危,不講道義啊!”

“您是說……”

“對,幫小言找回記憶,等她想清楚了再問問她的意見。看她是願意留下來,還是離開……”

“爹。”東方奕突然轉過身去,凝視着臨水小屋的方向,堅決地說:“以往不管您說什麼孩兒都會認真照辦。可這次……孩兒不孝,恐怕難以聽從您的安排!”

堂主有些詫異,呆呆盯着東方奕這散發着冷意的背影。自己的兒子第一次忤逆自己,卻是因爲一個相識不過數日的女子?

堂主沉沉的嘆了口氣,說:“罷了罷了……爹從來沒有順着過你什麼,這次便依你。不過,能不能留下小言,看你自己的了……”

東方奕眸光微閃,又生出些歉意,側過頭對堂主輕聲說:“多謝爹的體諒……孩兒先告退了。”

“去吧,好好休息。這幾天應該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