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在信裡說了些什麼?”格瓦拉輕聲問道,不止格瓦拉好奇,另一側的蘿拉更是豎起耳朵,生怕錯過任何信息。
“您自己看看吧。”韓進笑着把信遞給了格瓦拉。
格瓦拉接過信,他本想好好觀摩一下尼古拉的筆鋒,誰想到信上只有半行字符,眼角一掃就完事了,讓他凝起的精氣神全無用武之地。
“呵……”格瓦拉先是感到詫異,隨後發出輕笑聲,視線轉到了韓進身上:“你打算怎麼做?”
“這個要求並不算太過分,我就給他三年時間好了。”韓進微笑道:“這……也是我對他最後的尊敬。”
此刻,韓進的心裡有些感嘆,把他韓進當成超越的目標,有些可笑,倒不是他瞧不起尼古拉,如果瞧不起,韓進壓根不會給尼古拉這個機會。
就像一支在空中激射的利箭,韓進靠自己的努力、運氣成了箭簇,那麼尼古拉就是箭羽,通常情況下,不管那支箭飛出多遠,箭簇和箭羽的位置大都不會發生什麼變化,尼古拉準備在三年的時間裡苦心修煉、完成超越,韓進就一定會虛度光陰?
“我發現……你真是越活越年輕了。”格瓦拉苦笑道:“竟然把這種大事當成兒戲?!”雄獅搏兔,尚要用盡全力,這可是韓進以前說過的話,今天的韓進,爲什麼突然變得如此陌生?
蘿拉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不顧失禮,悄然向前走了幾步,翹首看向格瓦拉手中的信,但她看清信上的內容後,臉色當即一變,隨後急聲道:“拉斐爾大人,我同意格瓦拉大人的看法,絕不能給尼古拉任何機會!”
“我的看法?我說過什麼了?”格瓦拉冷笑一聲。
蘿拉變得張口結舌,格瓦拉說韓進把這等大事當成兒戲,無疑是反對韓進當面應允了尼古拉的要求,但這些都是分析出來的東西,格瓦拉並沒有發表看法,讓她怎麼回答?
不過,蘿拉到底是個成名人物,輕輕一笑,似乎並不在意格瓦拉的責問,隨後她柔聲道:“拉斐爾大人,尼古拉這個人是不能信賴的!你期待和平,但尼古拉未必用和平來回報您,您想過嗎?如果尼古拉利用這三年的時間四處徵掠,擴展雄光帝國的根基,那些已經把忠誠奉獻給您的領主們,又該怎麼樣保護自己?”
“蘿拉大人,您把尼古拉想得太無能了吧?”格瓦拉冷冷接道:“這東西有用麼?拉斐爾的允諾真的有用麼?”說完,他用力晃了晃手中的信。
“您……”蘿拉臉上的笑容不變,但心中卻在暗自惱怒,她不懂,爲什麼眼前這個老騎士總是刁難她?!
“不要說拉斐爾的口頭允諾,就算是他們親筆簽下的協約,我們也可以隨時撕毀。”格瓦拉道:“尼古拉會和您想象得那樣,四處挑釁我們?!”
“格瓦拉大人,您還是不瞭解尼古拉的瘋狂。”蘿拉輕嘆一聲,她不想繼續和格瓦拉爭論了,同時不露痕跡的瞄了露易絲一眼。
露易絲一會看看格瓦拉,一會看看蘿拉,在來之前,蘿拉曾經囑咐過她,如果遇上了拉斐爾,讓她一定幫着說幾句話,但怪異的是,露易絲似乎沒有看到蘿拉的暗示。
片刻,蘿拉忍不住了,用力乾咳一聲。
“姐姐!”露易絲無奈的說道:“拉斐爾能在幾年時間裡把聖冠城變得如此強大,他可比我們聰明多了,這些事情還需要別人去教麼?嘻嘻……你就別亂艹心了。”
蘿拉愣了一下,隨後深深看了露易絲一眼,再沒有說話。至少,她得到了自己的臺階,強行出頭,不是爲了誘導什麼,而是爲了聖冠城的未來考慮。
那邊的格瓦拉心情也舒服了一些,人們都知道,韓進已擁有了天下最強的力量,吹捧韓進的武力是毫無意義的,也無需任何人吹捧,而露易絲把聖冠城的強大歸功於韓進的才能、智謀,顯得恰到好處,智勇雙全的韓進啊……原本僵硬的氣氛有些緩和了,康斯坦絲適時的插道:“蘿拉大人,高賓大人有急事要找您,您看……”雖然對蘿拉的莽撞深感不滿,當對方畢竟是個半精靈,所以她還是出面幫了蘿拉一下。
“我差點忘了。”蘿拉笑了笑,隨後對韓進說道:“那……拉斐爾大人,我們就先告辭了,等晚上您不太忙了,我再來拜訪您吧。”最後的引子,足以證明蘿拉還沒有死心,她千方百計尋找機會要和韓進交流。
“晚上我會更忙。”韓進微笑道。
“這樣啊……太可惜了。”蘿拉的臉色終於出現了一些變化,輕嘆一聲,隨後帶着露易絲悻悻退了出去。
“拉斐爾,記得來看我哦!”露易絲回頭一笑。
“嗯嗯。”韓進笑着應道。
當蘿拉等人的身影走出房間,格瓦拉甩手把信扔在了桌子上,沒好氣的說道:“這幫精靈,連說謊都不會,高賓能急着找她?!”
“您似乎很反感她?”韓進笑道,隨後掃了迪克騎士一眼:“迪克大人,您可以離開了,放心,蘿拉不會找您麻煩的,不過麼……您離開的速度最好快一些,拖得太久,蘿拉有可能重新鼓起勇氣。”
“我這就走。”迪克騎士低聲道:“您真的答應了嗎?”
“尼古拉是個真正的戰士,我當然要成全他。”韓進緩緩說道。
迪克騎士長吸一口氣,轉身大步向門外走去。
格瓦拉意識到自己剛纔失言了,不應該在外人面前談論精靈,等迪克騎士離開,他才把話題轉了回來:“拉斐爾,你不知道,那個蘿拉活躍得有些過分了!她到處拉攏關係,還總是把自己的妹妹露易絲當擋箭牌,說你和露易絲怎麼怎麼並肩戰鬥,呵……可笑!““可以換一個角度想想。”韓進輕聲道:“尼古拉毀了她的一切,她放不下仇恨,該做些什麼呢?她又能做些什麼?”
格瓦拉愣住了,當初他被精靈族和迪斯馬克擊敗後,心如死灰、被逼退隱山林,但凡有一線希望,他又怎麼會保持沉默?
“不過……她也太急躁了,畢竟這裡是聖冠城。”格瓦拉緩緩說道。
格瓦拉沒有意識到一種變化,他擁有極爲豐富的閱歷,象這樣的人往往是很難被打動的,韓進只隨意的一句話,便觸碰到格瓦拉最柔軟的地方,讓格瓦拉不再對蘿拉那麼反感,看起來前後銜接普通、自然,而實際上卻很不簡單。
就在這時,房間外傳來腳步聲,接着門被推開,高賓和傑狄斯走了進來。
“高賓,看到蘿拉了?”格瓦拉問道。
“看到了。”高賓視線一掃,先是向安琦艾爾點了點頭,算打了個招呼,接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但我沒時間搭理她,這位拉斐爾大人好不容易出現一次,我還得找他算賬呢!”
“我怎麼了?”韓進奇道。
“怎麼了?”高賓長嘆一口氣:“明天大會就要正式召開了,兩天後,聖冠城還要舉行大婚慶典,你是不是應該把仙妮爾放回來、讓她準備一下?!你們人類有人類的規矩,我們精靈也有精靈的規矩,難道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把仙妮爾交給你,然後一切都完事了?”
“從簡……呵呵,一切從簡。”韓進乾笑幾聲,因爲心境的緣故,他越來越厭煩那些繁瑣的事情,甚至連明天的大會,他也不打算參加。
“屁!”高賓真急了:“仙妮爾呢?把她交出來!!”
“她……她現在很忙,晚上吧……”韓進準備拖一拖。
“那我就在這裡等你,你不要走!”高賓狠狠的盯了韓進一眼,隨後一把抓過茶杯,也不管裡面的水是涼還是熱,大口痛飲起來,他心中有一股火,需要馬上壓一壓。
“對了,高賓,和我一起成婚吧。”韓進突然道。
噗……身經百戰的精靈族領袖,被韓進一句話擊敗了,冰冷的茶水猛地嗆入他的胸膛,隨後化作一股水箭激射而出,隨後高賓一邊劇烈咳嗽着,一邊瞪大眼睛看着韓進,他想開口問話,但,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等了你幾十年,也該讓她有個歸宿了。”韓進輕聲道。
這句話出口,格瓦拉和傑狄斯立即明白了韓進的意思,不由相視而笑。
高賓好不容易壓制住胸膛中的陣陣痛楚,吼道:“誰等了我幾十年?什麼亂七八糟的?!”
“你不知道?”韓進的笑容裡充滿了掩飾不住的惡趣味,隨後把視線轉向格瓦拉:“格瓦拉先生,您知道我說的是誰嗎?”
“當然知道。”格瓦拉笑着點點頭,見韓進有意點破大精靈莉迪亞暗藏多年的情愫,他想趁機幫襯一下,能這麼做,也從側面證明了格瓦拉的心胸,要知道原來的莉迪亞是他的死敵。
“傑狄斯,你知道嗎?”
“我也知道。”傑狄斯露出微笑。
“你看,我們都知道。”韓進笑道:“只有你,什麼都不知道。”
“別來這套!和我耍花樣?!”高賓冷笑一聲:“把仙妮爾交出來,我不等了,馬上!”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她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她愛你。”韓進象個非常稱職的吟遊詩人般,唸誦起來:“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她愛你,而是愛到癡迷,卻不能說她愛你。”
高賓已經傻了,呆呆看着韓進,做聲不得。
“渾身發麻啊……連頭髮都要豎起來了……”傑狄斯喃喃的說道。大文豪泰戈爾的詩句優美無比,這是不容否認的,關鍵在於,如果是從書本上看到,也許傑狄斯也要爲之陶醉,但從韓進嘴裡吐出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韓進雙眼微眯,他身在屋中,神念卻能觀察到極遠的地方,莉迪亞和康斯坦絲正快步向這個房間走來。
“蘿拉也太不自重了!”莉迪亞的表情頗有些不悅:“她有什麼資格參與聖冠城的決策?!”
“大人,高賓大人已經來了,有他在,拉斐爾大人應該會諒解的。“康斯坦絲低聲道。
“高賓?他這些天因爲仙妮爾的事情急壞了。”莉迪亞露出苦笑:“我還擔心他當面和拉斐爾大人發火呢,不行!我一定要看着他,免得鬧出不愉快的事情!唉……現在的拉斐爾大人已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誰知道……”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她不能說她愛你,而是想你痛徹心脾,卻只能深埋心底。”韓進的聲音飄飄揚揚飛到了莉迪亞耳中,讓她正要舉起敲門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停!”高賓實在忍不住了,他和傑狄斯一樣,有一種全身發麻的感覺:“拉斐爾,我說過,不要再和我耍花樣了!馬上把仙妮爾交出來!!”
“回頭吧,你看到的就是那個把所有的思念都深埋在心底的……愛人。”
韓進的聲音中似乎充滿了一種莫名的魔力,高賓不由自主轉過頭,正看到一扇緩緩開啓的房門,接着莉迪亞僵硬的身影跳入他的眼簾。
莉迪亞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有恐懼、有絕望、有自怨自艾、還有一絲期盼,如果她能動的話,早就扭頭逃走了,但一股無形的力量控制住了她的身體,讓她必須直面高賓。
“莉迪亞,你……”高賓大吃一驚,隨後轉身怒吼道:“拉斐爾,你怎麼可以胡亂開玩笑?!馬上向莉迪亞道歉!!”
“傻瓜,你知道莉迪亞爲什麼在戰鬥中總是那樣瘋狂麼?!”韓進緩緩說道:“她可以爲你付出一切,可你的視線卻總是躍過她,落在別人身上,與其繼續默默的承受這種痛楚,她寧願戰死在你面前!至少……當她死去的時候,你會暫時忘記其他人,只爲她而傷心。”
莉迪亞口不能出聲,身不能動彈,否則她會用最快的速度拼命逃走,但現在,她只能像個雕像般呆立在那裡,眼中的淚水潺潺流下,只幾息的時間便打溼了胸前的軟甲,她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淚水,因爲韓進所說的,都是她一直想大聲吶喊出來的心聲。
康斯坦絲呆呆的看着莉迪亞,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莉迪亞會哭?殺人無數、手上沾滿鮮血的莉迪亞,總是用一雙佈滿陰霾的眼睛冷冷盯着對手的莉迪亞,竟然也有眼淚?!
高賓的身形變得機械般沉重,他一點點轉過身,看向莉迪亞,這個時候,他清晰的看到了莉迪亞眼中流出的淚水,也看出了莉迪亞的自卑與期盼。
高賓可一點都不笨,才智稍微差了一些,也沒資格成爲精靈族衆望所歸的領袖,之所以沒有看出莉迪亞的心事,只因爲他和莉迪亞太親近了、也太熟悉了,所謂燈下黑,他始終把莉迪亞當成自己最好的戰友,第一次戀愛的時候,甚至向莉迪亞討教過招數,殊不知,他的信任有多麼傷人。
神箭高賓,魔箭莉迪亞,他們之間只隔着一層薄薄的窗戶紙,現在,窗戶紙已經被韓進毫不留情的捅破了,高賓感覺心中象壓着一塊巨石般難受,嘴脣微微顫抖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韓進靜靜的看着高賓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這也算陽謀了吧……高賓啊高賓,就算你明知道我要轉移話題,不想交出仙妮爾,你又能拿我怎麼樣呢?
高賓和莉迪亞在無聲的對視着,不知道過了多久,高賓勉強笑了笑:“呵……莉迪亞,我……對不起……”
莉迪亞的淚水驀然斷流,雙瞳中蒙上了一層冰冷的寒霜,她需要的、她期盼的並不是什麼對不起,長久以來的自卑,讓她的心變得異常敏感,還有些偏激,而且,高賓並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喜歡上誰,這屬於高賓的自由,她無權干涉,此刻的一個對不起,足以讓她絕望了,那是婉拒的前兆。
莉迪亞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咬牙與禁錮着自己身體的力量抗爭着,韓進無奈的用指尖點向莉迪亞,莉迪亞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發現自己突然間恢復了自由。
下一刻,莉迪亞已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向遠方射去。
高賓張口欲呼,卻又閉上了嘴,接着轉過頭惡狠狠的看着韓進。
“還不追?”韓進輕聲道:“那麼我可以保證,你再也看不到她了。”
高賓臉上露出了震駭的神色,他不敢猶豫,立即轉過身,追向遠方的莉迪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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