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大寶往後退,大寶他爸過來要把大包從我懷裡抱回去,你來我往的還真有些家庭倫理劇的即視感。
“提莫”的工作人員看起來非常爲難,想過來阻止,但看見大寶他爸和樑西巖在的時候都紛紛止住了上前的腳步,只是在一邊焦躁地看着,不到必要的時候不敢過來。
大寶他爸臉色青黑站在我面前:“你給我下來!”大寶不自覺地抖了一下,牢牢抱着我的脖頸。
“爸爸,你讓我跟媽媽待一會兒吧,我明天自己去上學,我乖乖的。”大寶的聲音聽着可憐極了。
我示威地瞪着大寶他爸,大寶他爸瞪着大寶小小的背影,大寶將臉埋在我的肩頭,我們三個這麼僵持着。
“兒子……”大寶他爸的聲音有些無奈,臉上的表情不在充滿怒氣,他張了張嘴,軟下了語氣,更多的是哀傷,“她不是你媽媽。”
大寶的後背猛然一僵,抱着我的胳膊也有些無力地垂下了。我愣住了,看向大寶他爸。
男人走近了我,低下頭和我對視:“如果你不能照顧他一輩子,請不要施捨溫暖給他。”
被這樣的眼神看着,我只覺得心中一痛,直覺地想否認我不是在施捨,但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爲我當然不可能照顧他一輩子。
直到懷裡一空,大寶被他抱在了懷裡,我都在怔愣。
“媽媽……”大寶被他爸鉗在懷裡,不捨地回頭看着我。
風吹動他的小卷毛,露出他光潔飽滿的額頭和肉乎乎的柔嫩小臉,睫毛上還掛着淚,卻沒有再哭了。他看着我,小肉爪抓着他爸的胳膊,紅潤的嘴脣輕輕闔動。
就在這一瞬間,我忽然涌起一股衝動,說不定,我能照顧他一輩子呢?
我明明今天剛認識他,可是看見他要走,那種幾乎從骨子裡溢出來的不捨和心疼讓我自己都震驚了,就好像是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搶走了似的,委屈又不甘,同時也無能爲力。
大寶他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大寶,她不是你媽媽,不要讓我再說第三遍。”
大寶攥着他爸胳膊的手指收緊了,將筆挺的手工西裝抓出兩個小小的褶皺。像是扯在我心上似的,讓我無法平靜。
“要是我能照顧他一輩子呢?”我有些不服氣地說着,這很不像我的風格,一輩子,太久了,我居然輕易地說出“一輩子”這樣不着邊際的承諾,剛說完,我就皺了眉。
大寶他爸看出了我的心思,輕笑了一聲:“呵呵,‘一輩子’?”看向我的眼神嘲弄而諷刺,“說話之前摸摸自己的心,剛說出口就後悔的話,自己都不信,能騙得到別人麼?”
我噎了噎,沒說話。
大寶他爸看着我,腮幫子鼓動了兩下,想說什麼,卻沒說,抱着大寶轉身就準備走。
我一慌,本能地伸手想去拽他:“等一下!”
但還沒碰到他,就被他皺着眉躲開了,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訕訕地收了回來,低頭看着地板上的花紋。
忽然想起來什麼,抱起地上的存錢罐,塞給了大寶:“你的錢,記得收好,別在弄丟了。”
大寶吸了吸鼻子,伸着小胳膊圈緊了,眼睛卻看着我,目光灼灼。我被這眼神看得心酸,轉開了視線。
餘光瞥見大寶他爸的鞋尖轉了一圈兒,抱着大寶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寶嗚咽了一聲,從他爸的懷裡探出半個身子,想喊媽媽,但想到他爸的話,又不敢。只好瞪着眼睛焦灼地看着我,半天才匆促地喊了一聲:“雲妞!”
我眼眶一酸,差點沒哭出來。
“雲妞,你等我給你打電話。”說完,低頭看了看他爸的發頂,小手摳了摳存錢罐,補充了一句,“我還你錢!”
我忙點頭應了:“好!你還差我一頓冰激凌。”大寶這才安心了一點,老實地窩進了他爸的懷裡。
眼看着大寶和他爸坐進了車裡,廣場上恢復了平靜,看着他們離開的方向,我感到失落。
肩膀上搭上一隻大手,輕輕地拍了拍,是樑西巖。他低頭看着我:“真是你兒子?”
我錯愕地看向他,咧着嘴笑開了:“不是,今天在‘青陽小學’校門口遇見的。”
“看你這心疼緊張的勁兒,我險些就誤會了。“樑西巖擰了擰眉:“不過,你真的不知道麼?”
我愣了愣,打心眼裡覺得他八卦,但也難以抵擋八卦的魅力,看着他,壓低聲音問道:“知道什麼?”
“簡二小姐啊。”他擡腳往他的車哪兒走,示意我跟上,一邊走,一邊跟我道:“就之前我問你的,那位你們家的養女,簡二小姐。”
說着,鬆開了拍着我肩膀的手,指了指大寶和他爸離開的方向,壓低了聲音道:“正是這位宋總的妻子,宋大寶的母親。”
我傻眼了,愣在了樑西巖的車前,定定地看着他,眼裡全是不可置信。要照之前樑西巖說的話,只是簡雲揚和他提過,高中那麼久遠的事情,我還能說他記錯了。但是大寶和大寶他爸前腳剛走,要是還說他記錯了,怎麼可能?
“簡二小姐?”我疑惑地問他,“是我們家的養女?”
樑西巖點了點頭:“沒錯,五年前與宋總喜結良緣,在‘華府’的那場婚禮更是轟動b市,至今尚有人津津樂道。”
“當時那場婚禮,很多報紙都有刊登。”樑西巖幫我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她本人也是xx公司的記者,早些年發表過幾篇不錯的文章。”
我的眉頭緊緊地擰在了一起,五年前,正是我因病去溫哥華的日子啊。簡傢什麼時候多了養女,我怎麼不知道?而且是簡雲揚在高中時候就經常掛在嘴邊的養女,簡雲揚的高中時代,那起碼是十年前的事。
許是我的眼神有些嚇人,樑西巖愣了愣,伸手在我面前晃了兩下:“雲欣?簡雲欣!”
“嗯?”我回過神來,看見他眼底的笑紋,心裡一驚。裝作若無其事地耙了耙頭髮,雙手卻不自覺地發抖。我默默地坐進車裡,沒有說話。
樑西巖開着車,跟我講房子的事情,鑰匙他並沒有帶,放在門前盆栽的花盆底下。貼近市中心,是棟高級公寓,一層樓只有兩家住戶,即便有鑰匙,也需要密碼。
我卻忽然問道:“那位宋總,全名叫什麼?”
樑西巖愣了一愣,隨機就笑開了,微微偏頭看了看我,說道:“宋易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