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一滑,我感到整個人幾乎騰空而起,而後狠狠地墜在地上,腰部以下瞬間失去了知覺。
我坐在地上,手撐着地,半天緩不過近來,動一下都不行。
疼得雙眼失焦,我茫然地看向尹萱,在她眼裡看見了驚悚的神色。
她看着我,像見鬼了一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表情,甚至用手捂住了因爲驚訝而大張着的嘴。
我察覺到不對,順着她的眼光看過來,整個人像被雷擊了一樣呆住了,隨機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鳴。
——我流了很多血,褲腿都染紅了,此時像泡在血泊裡。我渾身沒有一處傷口,想也知道這血是從哪流出來的。
我終於從麻痹的空檔裡找到了另一種感覺,感覺有溫熱的液體不斷地涌出來,順着我的腿一點點蜿蜒下去,而後漸漸冷卻。
那種明顯地看到生命漸漸流逝的疼痛瞬間侵襲了我,像無數只小手硬生生伸到肚皮裡扯着我的腸肚。疼得我喊都喊不出來。
尹萱茫然地看着我,我茫然地看着滿是鮮血的雙手。
我疼的渾身冒汗,理智全無,感覺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我纔想起來要打救護車。我看向尹萱,她對上我的視線,明顯嚇得一跳,就開始轉移視線。
“救,救命。”我抱着肚子坐在血泊裡,渾身一點力氣也使不上,說出這兩個字已經是我的極限,我感覺天地都在旋轉,眼前一片濃稠,漸漸攪成散不開的濃霧。
我感覺自己要昏厥了,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找回了點神志,我不能暈,沒確定自己安全以前,我不能暈過去。
我開始往書房爬去,書房有電話。
可我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哪裡爬的動?
心下一橫,戚艾地看着尹萱,發不出聲音來,我仍然不放棄,一遍遍地說着:“救救我。”也不知道她看懂了沒有。
尹萱的臉上滿是掙扎,一個勁兒地搖頭,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或者是在拒絕我?
我心裡涌起一股難言的悲涼,這難道就是報應麼?
“幫我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平靜下來,努力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句我最不想說的話:“求求你!”
尹萱渾身一頓,僵硬着站在那裡,站了好久,我悲哀地發現眼前一片模糊,再也沒有了意識。
耳邊盡是嘈雜的聲響,我感覺像進入了異次元,身體沉重地墜着,靈魂卻在半空飄蕩。
不一會兒就疼醒了,我該怎麼形容那種要命的疼,那種好像是從骨縫裡冒出來的,每一個細胞都像被一根小鋸子來回劃拉的濃密綿長的酸楚。讓我感覺連頭髮絲都是負累,疼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血壓升高!心律紊亂!”我聽見有人斬釘截鐵地說着這些,知道自己現在正在手術檯上。懸着的心微微放下些,感覺連撕心的疼痛都得到了緩解。
“剖腹產,去找家屬簽字。”我聽見別人這麼說着,“讓他們做好準備,大人小孩保一個的話保誰。”我心裡戈登一聲,就算意識模糊,也知道他說的這話時什麼意思。
話正說着,急診室的門被人踹開,一屋子的醫生護士愣了兩秒,隨機有人吃驚地道:“宋總?”
“我兩個都要,誰都不能有閃失。”我聽到是宋易澋的聲音,眼淚一下子滑了下來。
我疼得快死的時候都沒有哭,卻在聽見他聲音的那一刻猛然覺得委屈。
醫生有些爲難,一時間氣氛凝重又緊張。
“宋總,您先簽字。”另一個聲音如是說,“萬醫生沒有別的意思,未雨綢繆,有備無患。”頓了一頓,又問:“您看?”
宋易澋沉默了,或者說他猶豫了。
所有人都在等他這個答案,包括疼得死去活來的我。我想睜開眼睛看看他,但是不能,即使我的眼睛都被我翻的痠痛起來,仍是無法睜開,睫毛不停地顫抖,牙根都咬軟了。
過了許久,宋易澋才嘆了口氣,悠悠地說道:“保大人,當然保大人!”
我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酸澀無比——宋易澋那陣猶豫,那虛浮的,不確定的語氣,橡根根毒刺,猛然扎進了我心裡。
接着醫生們就忙活了起來,打了麻醉之後我真正失去了知覺,我想再聽聽宋易澋的聲音,可是卻找不到他在哪。
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眼前是散不開的濃霧,我被團在霧裡。拎着盞不甚明亮的燈籠,朝着前方泛着白的光源走去。
腳下只有一條田壟似的小路,只不過建的很高,小路兩旁種着血紅的花。放眼望去能看到無邊無際的紅,壯觀的很。
走了兩步,那白色的光源好似近在眼前,我心中一喜,加快了腳步。
卻忽然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那聲音悠空渺然,好像遠在天邊,又好像近在眼前,根本無法分辨聲音的方向,也無法分辨那聲音是誰。
心中猛然涌起一股難言的想念,想的我抓心撓肝的,心中一陣酸澀苦悶。
我跌坐在地上,捂着臉無助地哭了起來。哭着哭着,察覺到不對勁,我睜開眼睛,讓人驚訝的一幕出現了,我竟然看見眼前的濃霧漸漸聚攏成一個模糊的人像!
“哥哥!”我猛然站了起來,撲向那個模糊的人像,“哥哥,是你麼?”
但是我還沒碰到那人像,他便化成幾縷濃煙飄散了,復而再次聚攏成型,只是離我很遠。看着我,責備地搖了搖頭。
“我不能碰到你麼?”我問,眼裡蓄滿了淚,“這麼多年了,你連個夢都不託給我,現在出現了,我去只能離你遠遠的?”
人像卻笑了,沒有說話,朝我伸出了手。
我錯愕地看着那雙手,握了上去,本以爲會像一開始一樣消散殆盡,然而沒有,我握住了他的手,溫熱乾燥的大手,一如我記憶中的溫柔。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捏了捏我的手心,拽着我往相反的地方跑去。
太陽忽然出來了,刺目的光撕破濃霧照在了我臉上,我忙伸手去擋。投過指縫,眼看着“哥哥”一點點地消散了。
“不要!”我發出困獸似的悲鳴,忙伸手去抓,但只抓了一把冰冷的水汽。我捧着那團水汽,站都站不住,跪在地上,把那團水汽摁在胸前,整個人團成一團,痛苦地哭號起來。
“醒了醒了!”伴着“叮鈴叮鈴”的脆響,耳邊有人欣喜地歡呼着,“醫生,醫生,產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