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夜晚,終於降臨了。山區小鎮的深夜,靜得出奇、靜得可怕,霧氣濛濛不見一個人影。妍麗駕着車,感覺自己似行駛在陰曹地府的路上,她渾身微微輕顫着,心頭惶恐極了。
按布森的命令,車在離肖月英家大約十幾米的地方停下了。
“你守在車上,等我們來後馬上閃人。”推開車門前,布森低聲命令妍麗。緊接着,好似突然起的似的,滿臉獰色,警告說:“你最好老實點,不然……”
後面的話,被布森的冷哼所代替。從這賤人一直以來的表現上來看,她這一次,應該也會極力適合,可有些事情,就怕萬一。
布森雖然不能全然放心,但是,他總不能把妍麗帶上去殺人吧?
老天啊,他倆真的把她留在了車上!等布森和劉雲逸一消失,車內的妍麗,無聲大笑之後,便趕快行動起來。她深知,這次行動之後,這兩個惡魔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她。
謝天謝地,那把手槍還在那個柔軟的靠墊裡。這把手槍,是鄴顯政留下的,來蒲林鎮的前一天,她把它縫進了靠墊中。
得到確認,妍麗趕緊拉開他倆的行李,果然,她的手機就在行李箱側邊的口袋裡。
此時此刻,一種求生的本能,令妍麗的一張俏臉變得跟布森一樣的恐怖,她沒有絲毫的猶豫,發動車子,風馳電掣般駛離蒲林鎮。
妍麗一路狂飆,回到柳城時,天還沒有放亮。
將車泊入車庫,妍麗跌跌撞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室內的。當一踏入熟悉而又親切的客廳,妍麗雙膝一軟,一屁股癱坐了下去,接着她的眼淚水,便像決了堤的洪水,嘩啦啦往下直淌。
她悔啊,悔自己爲什麼要起殺人之心,當年謀殺唐秀雅時,怕事情敗露,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難道還沒有過夠嗎?她悔,悔爲什麼要跟黃萬青扯上關係,而且,還聽信他的教唆,同意惡魔入室,令自己走向了通往死亡的道路;她悔,悔自己爲何不報警,讓警方來保護她的寶貝……
妍麗哭着、悔着,她是多麼多麼想回到從前去,那怕沒有公司、沒有男人,就與她的乖寶貝兒寧寧,相依爲命地過那種平平淡淡的日子,可是,一切的一切,都晚了!這一次,她是絕對逃不掉了!
上次謀殺唐秀雅,是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乾的,而且還有鄴顯政撐腰,幫她掩蓋,可是這一次,登記住宿是她的身份證,去肖月英家打探情況的也是她,只要布森和劉雲逸一得手,很快,事情就會查到她的頭上來。如果被抓,不是十年、八年就能解決問題的,弄不好,就是死刑,這一次,她是徹徹底底玩完了啊!
妍麗坐在地上,悔恨交加無聲痛哭了一會兒,之後趕緊爬起來。天一放亮,事情就會敗露,估計不出半天光景,就會追查到她的頭上,所以,她要爭分奪秒,跟警察賽跑。反正,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警察抓住自己。
推開女兒的房間門,妍麗剛剛止住的眼淚,又開始氾濫起來。星期五的那天下午,她把手槍縫進車內的靠墊後,開車去了趟她的姨媽家。她知道姨媽愛錢、貪錢,於是,她給了姨媽一張十萬元的信用卡,謊稱這段時間太忙,寧寧可能會到他們家長住一段時間。所以這幾天,寧寧都在劉敏珍的家,沒有回來。
還好,這些事情她提前考慮到了,也作了防範,只是……
撫着女兒的粉色枕頭,妍麗淚如雨下。我的寶貝,對不起,不是媽媽不管你,媽媽這樣做是沒有辦法呀,就算我不跑,等待媽媽的不是死刑,就是坐穿牢底,到時候,媽媽一樣也管不了你呀。
給姨媽的十萬元錢,管兩年應該沒有問題,到時候,她再想辦法跟他們聯繫,希望姨媽看在錢的份上,能善待她的寶貝。
想到這兒,妍麗抱起枕頭,邊無聲痛哭,嘴脣邊在枕頭上連連吮吻,那副喜愛的樣子,好像親吻的,就是她的寶貝女兒。
嗚嗚……寧寧,媽媽對不起你,要你年紀小小,就要承認這麼大的打擊,寧寧,你一定要堅強啊!嗚,嗚……一直無聲哭泣的妍麗,終於痛哭失聲,但,僅僅只哭了兩聲,就立馬停止了,之後,她咬咬牙,一臉決然放下枕頭。
接下來,妍麗開始做逃跑的準備。她將家裡的現金全部帶上,猶猶豫豫,還是將那一百萬的信用卡帶上了,不管能不能用,先帶上再說。
等一切收拾好,出門的時候,她把劉媽的衣服收了兩件,以備用。現在,國外和大城市,絕對不是她能夠躲藏的地方,妍麗打算,儘量往邊遠小鎮逃,逃得越遠越好。
海邊,龍灣度假村,那幢臨海的白色小洋樓裡。
昨天傾盆而下的暴雨,到了夜間,總算停息了下來。不過,雨雖然沒有下了,但天空卻還是陰沉沉的,因而,儘管此時已經是清晨六點鐘,別墅內的光線,卻很不充足,顯得很暗淡。
別墅內,靜悄悄的,一切,好似都還處在沉睡中。堅持了十幾年的晨跑,宋開陽今兒卻破天荒地放棄了,他睜眼躺在牀上,居然像女孩子們一樣,躺在牀上想起心思來。
昨天,他在廚房裡擁吻那丫頭之後,宋開陽明顯感覺,餘倩倩在有意躲避他,當然,他宋開陽對追女孩子,一向都充滿了自信,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所以他躺在牀上想的,全是昨天在廚房擁吻她的情景。
本來,男人的身體在清晨就特別愛激動,此時一經胡思亂想,宋開陽的身體就又像前天晚上,聽見小倆口歡愛後那麼難受了。
我靠,纔多久沒有挨女人呀,就想得這麼厲害。悶悶的笑了笑,趕緊把思緒放到他的案件上。
真是奇怪了,據線人的消息,布森到柳城也有十幾天了,可怎麼不見他的動靜呢?這似乎很不符合布森的性格,而且在這期間,黃萬青居然跑到美國去了,聽手下說,黃萬青在美國的一切活動,都在正常範圍內,大多時間,基本都呆在公司裡。他孃的,難道是線人弄錯了?
想到這兒,宋開陽有些鬱悶,乾脆穿衣起牀。昨晚商議好了,如果今天早上不下雨,他們一行人打算乘快艇,去比谷島。宋開陽來柳城沒幾個月,比谷島他沒有去過,聽說,島上的風景可與馬爾代夫任何一座小島的風景媲美,當然這種媲美帶着吹噓,不過,風景究竟怎麼樣,他倒真想去看一看。
洗罷口臉出來,見離昨晚相約的時間,還只剩下半個小時了,而鄴柏寒的房間門卻還緊閉着。臭小子,抱着老婆不願起來了。於是,他惡作劇的一個壞笑,揚起拳手,在緊閉的房門上,重重捶打了幾拳:“快起來,快起來,只剩二十分鐘了。”
其實,鄴柏寒跟宋開陽一樣,也早早就醒來了,但他想讓懷中累極、倦極的可人兒多睡一會兒,所以,纔沒有起來。
經宋開陽幾拳“震撼人心”的敲門聲,窩在他懷裡的汪小雨,慵懶的身子扭動兩下,接着,呼吸又變得均勻起來。
鄴柏寒悶悶地一笑,簿脣在她前額上輕吮一下:“懶豬,快起來,不能夠再睡了。”
“討厭,別吵啦,我要睡覺。”汪小雨閉着眼睛,嘴裡發出睡意濃重的抗議。死太監真是討厭死了,每次做的時候,都說是最後一次,可是睡了一會兒,他又把她弄醒了。哼,討厭的騙子,害她的睡眠嚴重不足。
可能處在新婚,再加上他倆的情況,和其他新婚中的小夫妻不一樣,他倆,每週僅只能有兩個晚上在一起,所以,鄴柏寒顯得很狂熱,對懷中的小女人,他真是愛到骨子裡去了,總有一股親不夠、愛不夠、要不夠的感覺。
“懶豬,真的不能睡了。”鄴柏寒捧住她的俏臉,勒令她把眼睛睜開。
“可我還想睡……”
“好好,今天晚上老公保證不碰你,讓你睡個好覺。”
汪小雨一聽,猛然將眼睛睜開:“切,又誆我!”
“笨豬,今晚上你到學校去了,我怎麼碰你?”笑罵一句,在她嬌豔欲滴的小嘴上索吻一口,鄴柏寒掀開被子,率先下牀。
等倆人洗漱完畢從房間出來,宋開陽他們早已準備就緒:“我說,你倆還捨得出來啊?”逮着取笑的機會,宋開陽自然不會放過,一臉邪笑,將他倆望着。
汪小雨臉上一臊,含羞帶笑,緊緊拉住鄴柏寒的胳膊,用死太監做擋箭牌。面對宋開陽的取笑,鄴柏寒面不改色心不跳,將一臉壞笑的宋開陽狠瞪一眼,帶着他的小妻子,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小雨,快來吃,還是熱的。”到底是姐妹,餘倩倩見他倆一出來,便趕快去廚房,把剩下的兩份早餐拿了出來。
倆人的早餐沒有吃上幾口,鄴柏寒的手機就響了。按下接聽鍵,僅聽了兩句,鄴柏寒便臉色大變,額頭上的青筋,凸暴得嚇人。
“出了什麼事?”不等鄴柏寒收線,宋開陽就迫不及待發出了情急的詢問。平時,鄴柏寒的喜怒哀樂極少外露,宋開陽感覺,肯定出了大事,難道是布森……
“我媽……我媽……”鄴柏寒兩眼被燒得赤紅。電話,是蒲林鎮的鎮委書記打來的,雖然這位鎮委書記,死活不肯說他媽媽出了什麼事,但是,鄴柏寒已經預感到,他媽媽肯定出了大事!
“你媽怎麼了?快說呀!”
“媽媽怎麼了?快說呀!”
其他幾個聲音,透着急迫同時響起。
“我不知道,他們不肯告訴我。”鄴柏寒猛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一下,隨後擡起垂下的手機,就開始撥號,結果,貴叔貴嬸、連同那個司機的手機,都處在關機狀態。這,越發令鄴柏寒預感到不妙,他感覺,他渾身都在發冷、發顫,整個人都快瘋狂了。
於是,準備去比谷島的五人,便風馳電掣般趕往蒲林小鎮。
在車上,鄴柏寒的臉色陰沉得極其嚇人,一直沉默着。汪小雨坐在他身邊,心裡也很是擔心,擔心婆婆的安危。瞧着死太監這個樣子,她又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安慰他,此時此刻,一切安慰的話,都是多餘,只會成爲他的噪音。於是,她唯有用她的小手,使勁地抓住他微顫的手,緊緊地,抓握着……
另一輛車上,宋開陽也很焦急。他幾乎可以肯定,唐媽媽出事了,不然的話,蒲林鎮打來的那通電話,不會遮遮掩掩,而且陪在唐媽媽身邊的人,他們卻個個都無法聯繫上。
他有一種預感,這件事,絕對跟布森有關係,而他的預感,極少出錯。
宋開陽駕着車,俊美開朗的面頰,顯得非常嚴峻。餘倩倩坐一邊,心情也很低沉、很灰暗。不過,宋開陽這副嚴峻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沉吟片刻,宋開陽一手駕車,一手拿出了手機,手機快速按了幾個,對方的電話就通了。沒有稱呼,沒有寒暄,他帶着命令的交待聲,聽起來低沉而又十分嚴肅:“你速與他們聯繫,要他們馬上派人嚴查車站、碼頭,特別是機場。要他們特別特別注意,三十至六十歲、體型強壯,身材高大的男人!”
宋開陽這番話,還有他說話的口吻,驚呆了餘倩倩。宋開陽口中的他們,餘倩倩不知道是指誰,但她感覺,他不是警察,就是黑社會。想到這兒,餘倩倩的心猛然一顫:鄴柏寒曾經是黑社會的,現在脫離沒有,都是個未知數,難道說,宋開陽也是?
這個想法,令餘倩倩渾身緊張起來。這時,她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麼,卻見宋開陽點頭,承認道:“對,布森出現了,你要他們注意,嚴查的時候,不能僅憑他的面貌特徵,布森擅長易容。所以你要他們按布森的年齡、體型及口音,進行嚴厲盤查。”
雖然還未經證實,也不知道蒲林鎮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宋開陽敢確定,布森出動了。他寧可自己判斷錯誤,也不情願放過任何逮住布森的機會。
聽着宋開陽的話,餘倩倩一頭霧水,這些她不敢問、也不能問,除非宋開陽自己願意說。盡這,她和他在廚房裡擁抱親吻了,但她覺得,倆人相處的時間太短,似乎還沒有達到可以敞開心扉、無所顧及暢談的地步。
於是,餘倩倩心頭就算有再多的疑惑,她也緊閉小嘴,沒有詢問及打探。
昨晚,因爲有了妍麗白天的摸探,布森的行動出奇順利。除進入肖月英家的大門,兩人花費了些番功夫,其他的,順利得不真實。室內所有的房間門,都只是關着,卻沒有一間是被反鎖死的,輕輕一扭,房間門就開了。
他和劉雲逸,首先進入的,就是貴叔和那個年青司機共同居住的房間,沒費一絲一毫的勁,他倆一人一個,就將熟睡中的貴叔和那司機解決了,然後折身出來,快速殺進唐秀雅和貴嬸的房間。
本來,按照妍麗所說的人數,他們全部解決乾淨了,但布森見還有一間房,於是沒加考慮推門而入,就這樣,肖月英和她的老伴,也沒有能夠逃脫他倆的魔掌。
從進入室內,倆人所有動作前前後後沒有超過五分鐘,之後,速度撤離。只是等他倆來到妍麗停車的位置,那裡還有妍麗及她那輛寶馬跑車的影子?
布森這下急得抓狂了,因爲他倆所有的一切,包括造假的證件,全部都在車上的行李箱中。布森發誓,如果今後逮着了這個賤女人,他會將她的肉,一塊塊割下來,然後讓這賤貨慢慢痛死!
好在,倆人朝前走了十幾米,就發現了他倆的行李箱。當時,妍麗覺得這行李箱放在她車上太惹眼了,而且,她看見這行李箱,就生厭,所以毫不猶豫,像掀的臭狗屎,將他倆的行李掀下車去了。
此時的布森和劉雲逸,當然覺得目前最要緊的就是逃命,至於那個賤女人妍麗,他倆不收拾,中國警方也不會饒過她。
深夜的小鎮,連個人影子都不見,更別說出租車了,布森倆人無奈,只得連夜步行到了十幾公里外的縣城,然後包了一輛出租車,逃往上海,再經上海逃離出境……
上午十一點多鐘,黑色林肯和銀色的保時捷,一前一後駛進了蒲林鎮。小車離肖月英的家還有一段距離,鄴柏寒和汪小雨就發現,成羣結隊的人們,都跟他們一個方向,議論紛紛朝着肖月英的家走去。隨着距離拉近,人羣越來越多,這些人羣裡,還摻雜着穿着警服的警察,而鄴柏寒的身體,也隨着距離的拉近,越來越抖得厲害。
其實,汪小雨心裡也很怕,怕得想哭,怕得想尖叫,但她知道,她不能這樣,她是鄴柏寒的妻子,而她身邊的老公,正需要她給予他力量,給予他面對一切的勇氣!於是,她由之前的一隻手變爲了兩隻,然後,緊緊將她老公的手,捧着,握着,那麼牢、那麼用力。
汪小雨溫暖的小手,給心中恐懼到了至極的鄴柏寒,注入了一絲力量。他像個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猛然反過手掌,一把將這根救命的稻草緊抓,抓得那麼緊,生怕自己稍有鬆動,就會落水溺死。
他們的小車所經之處,人羣都很自覺地閃開,直到駛至離肖月英家十幾米的地方,因圍觀了太多看熱鬧的人們,小車被迫停了下來。
推開車門,迎上來的是蒲林鎮的鎮委書記及兩名警官。鎮委書記紅着眼,伸出雙手,緊緊抓住鄴柏寒顫慄不停的手:“鄴先生,你一定要撐住!”
這句話,證實了鄴柏寒一路的猜測,他抖着身子,喉間憋着一口氣,用他的雙手,用力地回握了一下鎮委書記,然後腳步踉蹌,跟隨衆人走進了肖月英家,那充滿血腥味的家門。
宋開陽和餘倩倩緊隨其後,但是,在肖月英家的家門口,他倆卻被警察阻在了屋外。原因,怕破壞了現場,除家屬之後的人員,一律不得入內。
對態度不佳,將他和餘倩倩阻擋在屋外的那幾個警察,心頭正焦灼萬分的宋開陽,真想大發脾氣。雖然來中國的時間不長,但他卻發現,中國警察的整體素質,普遍都不高,有很多警察,仗着辦案,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惡劣態度,欺壓弱小,這令他很反感。
現在,撇開這樁案件與布森有關不說,單是爲了生死之交的哥們,此時此刻,他也要進到屋內去,他要站在鄴柏寒的身邊,給予他安慰及力量!
閉眼、吸氣,拼命忍住想要發作的衝動,宋開陽拿出了他的證件,交給離他最近的那位警察,警察接過來一瞧,臉迅速擡起來,充滿質疑的目光,將宋開陽上下打量了幾眼,隨後趕緊轉身,喊他的上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