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沙漠無人區,隊長往篝火中丟了一鏟子沙子,吆喝着讓我們繼續搜尋。
我銜着菸頭,望着一眼看不到頭的沙子,思索着那兩名失蹤的驢友可能去往的方向。
這是我在救援隊的第七個月,出過17次任務,一共救回8個人。
這次,是第18次任務。
找了大半夜,最終,在一處沙坳發現了兩個不守規矩的傢伙,真想暴揍他們一頓。不過,我們有紀律,只能耐着性子,將他們安全護送到營地。
我拿出手機,在備忘錄上寫了個“+2”。
天邊泛起魚肚白,隊友們都各自回去睡了。
我坐在營地外圍的矮牆上,將三個小泥人兒放在身旁,掏出酒壺。
“哥,我又救了兩個人。”我對着朝陽齜出兩排白牙,“我厲害吧?”
*
我害死了我哥!
我是永遠的罪人!
在殯儀館,眼睜睜看着他被推進爐子,燒成灰燼,我就已經跟他一起死了。
我是個懦夫。
我逃了。
我沒臉出現在他的葬禮上!
我甚至仍舊想不通,我愛着於桃和鄭嘉,於桃愛鄭嘉,本能開開心心生活在一起的三個人,怎麼就鬧到陰陽兩隔的田地?!
*
離開上海的前幾個月,我去過中國的許多地方。
福建、雲南、西藏……
我鬍子拉碴得四處流浪,活得像個行屍走肉,卻始終找不到答案,得不到心靈的平靜。
直到,我無意間在四川的大山裡,救了一個跌斷了腿的遊客。
那一天,我彷彿又看到了鄭嘉。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在另一個時空裡,有人能夠救活他!
如果非得付出代價的話,我願一生救人,救99人不夠的話,就救999人、9999人……
直到,能換鄭嘉一條命!
*
後來,我就來了青海,參加了救援隊。
在一個賣泥人兒的攤子前,我忽然想到於桃帶着泥人逛上海的情景。
呵!
真幼稚!
我描述着他倆的長相,請老師傅幫忙捏成型,說實話,並不是很像。
可是,每天看着它們醜醜的樣子,我還是會很開心。
*
隊友們都罵無人區的壞境惡劣,可我卻覺得很好。
像我這樣的罪人,就該活在惡劣、骯髒的環境裡!
四周空無一人,耳畔沒了吵雜的聲音,我反而能平靜下來。
我學會了反思。
腦海中,忽然回憶起小時候偷偷藏鄭嘉汽車玩具的事情。
他每次都不生氣,大方地把玩具送到我面前:“你喜歡?送你!”
漸漸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居然天真得以爲,只要是我喜歡的,就必須屬於我!
包括,於桃!
也包括,鄭嘉!
可是,我忘記了詢問他們的想法……
*
我聽說,於桃生了個女兒。
媽媽發來照片,是個粉嘟嘟的小奶糰子,長得不像我,卻像極了鄭嘉!
我高興地拿着照片,去找捏泥人兒的老頭兒。
可是,這傢伙是真得老了,手抖得厲害,捏了幾個都難看得無法看。
“我來!”
我搶佔了他的位置,自己捏了個泥人兒。
更醜。
只能瘸子裡面挑將軍,選了個還算湊合的。
思念。
鄭思念!
真好聽。
我找了個光線最好的地方,把四個泥人兒放在一起,拍了張全家福。
明亮的光線中,四個小人兒都在笑,這一瞬間,整個世界都跟着變得美好!
一個身材火辣的女驢友走過來:“嘿,帥哥,你有女朋友嗎?”
我收起我的小人兒。
“有,孩子都有了!”
她表示不信:“別吹牛了!你要是有老婆孩子,還會獨自在這種地方工作?你不回家陪她們,她們不會生氣?”
我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
“只要她們在這裡,我們就一輩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