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兒被停職,我心裡終究是有愧疚的。儘管我從來沒說過美心的失蹤與我有關係,但如冰雪聰明的蘭花兒,何能看不穿我玩的鬼把戲。
蘭花兒真的就像一朵蘭花,不與人爭豔,不與人比芳。她永遠都沉默着,嫺靜地散發出幽香。
我沒去安慰她,停職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影響不了她的生活。生活本身優渥的她,職業收入只是一個點綴。但對於一個對職業無比熱愛與尊重的人來說,停職就好比是突如其來的一場大病。
就好比司機不給車開,廚師不給菜炒。像她這樣一個無比熱愛醫生職業的人,停她的職,等於就是打斷了她的一雙手。
蘭花兒所表現出來的淡然是刻意僞裝的,我能從她淡然的話語裡聽出來她的失落和憂傷。
一個人只有心情沒辦法安寧的時候,纔會想去西藏讓靈魂安放。
我突然想起來,應該去西藏的是我,而不是她。我就像被生命放逐的一葉扁舟,在驚濤駭浪裡苦苦掙扎。我甚至看不到一個盡頭,看不到希望。我不明白我現在如此活着,究竟有多大的意義。
認識王常舉,他丟了一條命。認識美心,她變得使人陌生。至於孟小冬、孫玉,她們都像一朵絢麗的晚霞,在我灰暗的天空裡,努力綻放出最後一絲豔麗色彩。而沉默如山的劉曉梅,始終讓我感覺到背後有一雙冷峻的眼睛,在注視着我孤獨前行。
我甚至突然有個想法,拋開這一切,迴歸到原點。我想念起當年讀書的揮斥方酋,想念起兒時夥伴的兩小無猜。過去的時光就好像晚霞一樣煙消雲散,留給我的,只有成長的煩惱和憂傷。
人在孤獨寂寞的時候,總會想起往事。我想起我爹我孃的眼光,就像兩把刷子,將我洗刷得清白透亮。在他們的心裡,兒子就算再不是個東西,他們也無法狠心去拒絕。天下做父母的人,心底柔軟得如同三月的草地。即便踐踏得不成樣子,依舊會千般愛憐地任由恣意。
躺在宿舍的牀上,我想哭。
今日是星期天,一大早全勝就喊我去爬白雲山。我實在沒心情,拒絕了他的邀請。
勻不餘這段時間似乎很忙,據說他的遊戲已經玩到了最高段。賣裝備對他來說已經是小兒科了。勻不餘的遊戲技能甚至驚動了開發公司的人,計劃要邀請他加入開發的團隊。
賈包宇一如既往地往覃小曼宿舍跑。只要是休息日,賈包宇必定會守在女生宿舍的樓下,安靜地等待覃小曼從宿舍裡發出來的指令。
只有我一個人,無處可去。
想得越多,心情越悶。我乾脆坐起來,準備出門走走。
這次歸來,一切都不需要我操心。好像什麼都準備好了一樣,我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去執行就行。就連我進教室,還驚喜地發現我原來喜歡坐的位子,依舊空蕩蕩的好像在等我歸來。
班裡的同學對我歸來也沒表現出任何異動,彷彿我只是出去玩了一圈回來,一切依舊。
早餐沒吃,肚子有點餓。我決定去校門外找點吃的。食堂
裡的飯菜我總是不敢恭維,儘管中大食堂的飯菜不亞於三流飯店的水平,但吃起來,總會感覺到一股濃濃的大鍋飯的氣息。
剛找了個地方坐下,手機就響了。
孟小冬在電話裡問我:“王者,你人呢?”
我遲疑了一會,老實告訴她說:“我回來中大讀書了。”
“我已經知道了。”孟小冬說:“我只是奇怪,你爲什麼半點風都不透給我?”
“我還沒來得及。”我小聲地說:“我想等穩定下來了再告訴你。”
“你當我是你什麼人?”孟小冬的口氣顯得有些不耐煩。她喜歡居高臨下的說話,這些我曾經給她提過,說她這種說話態度很容易傷人。孟小冬對我的提醒不置可否,她每次在我提醒她的時候,她都會說這麼一句話:我又不求人!
“你是孟總,孟大老闆!”我說:“我心裡清楚。”
“還有呢?”
“還有什麼?”
“我還是什麼人?”
“你還能是什麼人?”我狐疑地問:“孟小冬,你考我?”
她就在電話裡輕輕嘆了口氣說:“都說男人的話靠不住,靠不住,還真靠不住。”
“你什麼意思?”我沒好氣地說:“不就是沒來得及告訴你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說過,我是你老婆,你把老婆都忘到後腦背了,還靠得住嗎?”孟小冬不滿地說:“老婆應該是最親的人,你連最親的人都不告訴,我還能相信你們男人的話?”
我笑了笑說:“對不起,好不?”
“對不起就完了?”
“你還想怎麼樣嘛?”我也不高興了。
“我不想怎麼樣。你這個書,不讀也罷啊。”她直愣愣地說:“讀再多書又有什麼用?你還怕活不下去?”
我突然有種屈辱感,孟小冬的話意思再明白不過,只要我王者跟着她,這輩子確實是不需要靠讀書來改變命運。因爲她的財力足夠讓我衣食無憂。
我沉默不語。
電話那端的孟小冬看我半天不出聲,小心地問:“你在想什麼?”
我苦笑一聲說:“我什麼都沒想,腦子一片空白。”
“本來就不需要想那麼多。要不是我去找翁美玲,還不知道你悄悄去了學校了。”孟小冬嘆道:“我給翁美玲也說了,書,我們不讀了,費神。”
“你亂來!”我沒好氣地說:“孟小冬,你怎麼能給我做主呢?”
“你的主,我當然能做。”她乖巧地柔聲說:“王者,我的親親小老公,我們不讀書了,好不?”
“不行。”
“我們一起去旅遊。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呀。”
“那是你的想法。”我斷然說道:“讀書不僅僅是改變命運,讀書的目的是讓精神得到昇華,充實和滿足自己多知識的探索。”
她在電話裡哈哈笑起來,笑畢,扔給我一句話:“書能吃?能穿?沒有錢,一切都是空話。”
“錢又不是萬能的。”我
嘟嚷着說。
“可是沒有錢,一切都是不能的。”孟小冬勸着我說:“真的,王者,你現在需要的不是讀書,而是一個社會圈子。讀再多的書,沒有社會資源,都是泡影。”
“圈子是慢慢積累的。”
“別廢話了。一句話,你是要讀書,還是要我?”孟小冬下着最後通牒說:“你要讀書,就要放棄我。”
我沉吟不語。
“捨不得我?是不是?”她輕輕笑起來,柔聲說:“我就知道,你是捨不得我的。再說,我現在需要你,沒有你,我覺得生活一點樂趣都沒有了呀。”
“可是……”我想了半天,說不出要說的話。
“沒有什麼可是了。翁美玲我也說了,我要把你帶回來。”
“你不可以亂來的。”我硬着頭皮說:“我決定要繼續讀書。”
孟小冬那邊沉默了,過一會,她掛了電話。
我苦笑着搖頭。我想不明白孟小冬的意思,老子讀書礙着她什麼事了?我多讀書,不僅僅是因爲我自己,我還得替我遠在千里之外的老爹老媽着想。作爲兒子在高考沒能讓他們長臉,現在能有個正規大學讀書,多少算得上是亡羊補牢。
孟小冬想把我像當作男人屁股後吊着的一串鑰匙,看似偉大,其實用處不多。
我是個最不喜歡被束縛的男人,特別是女人的束縛,我寧願什麼都捨棄,也不願放棄自由。
孟小冬需要我?她無非是需要我的肉體!我想。
孟小冬多少次跟我說,我是讓她感受到什麼是做女人的男人,做女人的美妙也是我給她的。她說自己就是一塊未曾開墾過的原始森林,不但神秘,而且驚喜無限。
孟小冬也許沒說假話,與她在一起,我的感覺確實不一般。
比如孫玉,比如劉曉梅,甚至是美心,我除了在瞬間的激動,彷彿找不出可以讓我流連難返的理由。
只有她,讓我在激動之餘,驚喜不斷。
小店老闆送上來一盆炒粉,笑着問我:“怎麼是一個人?”
我微笑着看他,說:“難道我要幾個人?”
“你們幾個人不都是經常一起來麼?”店老闆笑嘻嘻地說:“我看你們中大,你們幾個人還算是閤眼的。”
我嗮笑道:“難爲中大的人都需要你看順眼?”
店老闆輕輕一笑,轉身離開。
“三年前,我與你們一樣,也是意氣風發的學生。”店老闆靠在櫃檯邊上說:“我是在北京讀書。”
我哦了一聲,順口問道:“什麼學校?”
“北大。”
“北大?”我驚得一張嘴合不攏來。堂堂一個北大畢業生,屈身在中大校門外開個小飯館?
“信不?”
“信。”我點着頭,由衷地看着他說:“老闆,你真牛!”
“我能怎麼牛?”他淡淡一笑說:“書讀得再多,人還是總歸要吃飯啊!”
我心裡一跳,想起孟小冬的話來,頓時陷入一片迷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