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冬對翁美玲拒絕自己的邀請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因此我垂頭喪氣回到別墅時,她只是莞爾一笑,不再過問
我徑直去往我曾經住過的房間走。這房間在我之後,再沒住過其他人。
屋裡依舊如昔,除了牆上掛着的幾幅於莜莜手筆的油畫不見,連陳設都沒動過。只是揭下油畫的牆壁,像一隻四方形的眼睛的,默默地注視着空曠的房間。
孟小冬在我背後喊我:“你幹嘛去?”
我頭也不回地答她:“我想靜靜。”
關門,上鎖。我仰躺在有些陳舊氣息的牀上,看着屋頂被陽光照射出來的一塊斑駁,恍如一隻小小的精靈,好奇地打量着我。
躺了一會,我坐起來,從懷裡摸出筆記本,盤腿而坐,開始窺視筆記本的秘密。
這本筆記本與蘭花兒的筆記本明顯不同。蘭花兒的筆記本封面是粉的,裡面的紙張也是淡淡的粉紅。因此她記錄的,基本都是女兒粉紅色的心事。
孫玉的筆記本看起來就莊重得多,通體黑色。封面的質地很好,似乎是皮質,柔軟中帶着堅硬,讓人捧在手裡,彷彿捧着一顆沉甸甸的心事。
筆記本基本都記滿了,只有偶爾的幾處留白,寫着日期,再是一串看起來像身份證號碼一樣的數字。
我凝神靜氣,態度安詳,從第一頁看起。
這是一本從2013年開始記錄的日記,第一篇的字跡寫得很端莊,清秀,顯示寫字的主人心情平靜。
我快速讀下去,發現第一篇幾乎沒什麼內容。無非是一個女人對生活的嚮往與抱怨。只有最後的一句話讓我稍稍激動了一下,她寫着:從此以後的文字,將是記錄我所有生活的最真實的反映。
翻看第二頁,發現與第一頁的日期隔了不少的時間。
孫玉的每篇日記,都循規蹈矩地寫着日期,甚至天氣。表示她曾經接受了最傳統的教育,日記的記載一絲不苟。
還如前篇一樣,這篇文字還是感嘆日子的平淡。只在結尾的時候寫了一句:主啊,請賜給我勇氣和力量吧!
兩篇日記讀下來,我開始有點失望。孫玉的文筆說不上優秀,但語句還是通順,遣詞造句也恰到好處。唯一的遺憾,就是空洞無物。
如果就此下去,這本筆記本怎麼會惹得風生水起?連國安的人也出動了?
再讀第三篇,與第二篇的時間僅僅隔了三天。開頭第一句話,就讓我有些心驚肉跳。
“今天有人來找我,開口就問我國外有什麼親戚,這讓我很不爽。”
“經詢問,得知他們是國安支隊的人,說國外有人與我聯繫過。我自己怎麼不知道啊?”
隨即一整行的感嘆號,像一個個佝僂着背的老人,暮氣沉沉,老態龍鍾。
我的目光趕緊往下看,便看到了一行字:“原來我還真是個有海外關係的人。”
順着日記往下讀,得知孫玉的丈夫果真在國外有個遠房的親戚,是個寡夫,生前在美國中情局供職,專司研究東亞問題。死後留下遺書,指明遺產除了捐獻美國大學以外,餘下的捐贈給在中國大陸的親戚。
這人身份敏感,國安不得不用心提防。按照這人留下的線索,一查一找,輕而易舉就查到孫玉的頭上了。
可惜孫玉的丈夫已經在兩年前過世,遺產的繼承權順理成章換成了她。
這筆天外飛來的財物,讓孫玉激動不已。就在她要辦理出國手續去領取遺產時,被告知她不能出國,要等待有關部門通知以後才能決定。
這樣一等,時間就過去了一年。
孫玉在日記裡質問了無數遍,一筆遺產的繼承有那麼麻煩嗎?她怎麼就不能出國?
第四篇第五篇日記揭開了這個謎底,原來這個親戚早就在國安掛了號,是被列爲不受歡迎的人之列的。
按理說,人都死了,一切蓋棺定論。何況這個親戚並沒有明顯的對中國不利的影響。他雖然爲美籍華人,一輩子也纔來中國一次,也就是那一次,他見到了孫玉的老公,尚是個牙牙學語的孩子。
親戚當時就認了孫玉的老公做乾兒子,說好了回美國之後給他辦理移民手續。結果還是因爲他的身份緣故,到孫玉丈夫死了,移民的手續還沒辦下來。
孫玉的丈夫雖然沒去成美國,卻每年都能收到美國乾爹寄過來的錢。錢不是少數,換成人民幣更是一筆鉅款。這也是孫玉一直以來的疑惑,丈夫工資不高,卻能有用不完的錢。孫玉也問過,丈夫總是笑而不答。只是告訴她說,每分錢都是乾淨的。
一直到她丈夫出意外死去,孫玉都沒能從丈夫的嘴裡得知鉅額財產的來源。
她丈夫一走,沒留下半個子嗣。這讓孫玉心裡愈發難受。丈夫當初一直拖着不肯生孩子,到後來孫玉才明白過來,丈夫是等着移民過去後,生一個正宗的美國人。
子嗣沒留下,卻給她留下了一筆非常豐厚的財產。
孫玉是在國安的人找上門來後才明白這一切的。
第五篇日記看望,我掩上筆記本,閉目沉思。
孫玉平淡的筆調,向我展開了一卷浩如煙海的故事。
我開始覺得在這平淡的語氣裡,感受到了驚奇與刺激。
抽完一支菸,我再次打開筆記本。
後面的記錄,不再說親戚的故事了,而是一些雞皮蒜毛的尋常小事。偶爾會出現一部分女人孤獨寂寞的情感抒發,直到我的眼光看到我的名字,我本來泄怠的精神又再一次被提起來。
孫玉會怎麼說我?
連續三
篇讀下來,終於知道孫玉第一次見我的心裡感受。
她寫道:突然看到這麼一個小男孩朝我走來,我的心就像一壺滾開的水一樣要溢出去。可是我不能主動去與他打招呼,我不能給他留下一個婦女的形象。
我啞然失笑,心裡想,原來老子初入銀行大門,就被這個女人盯上了。難怪我後來被她俘虜,原來一切都在她的計劃當中。
再看下去,我的心也如滾開的水一樣要溢出來了。
孫玉在日記裡詳細地記錄了我與她的一切,包括我第一次去辦公室找她。
她寫道:“他就這樣進來,顯得有些拘謹,臉色微紅,手腳都好像不知道要往哪裡放一樣。我呀,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隻溫順的綿羊。我心裡很清楚,我一定要吃掉他。”
“他是那樣的清純,那樣的懵懂,那樣的讓人憐愛。我真恨不得投入他的懷裡,感受他呼吸出來的氣息。”
接下來的一段文字讓我臉紅,她非常細緻地描寫了我在辦公室的一切。
“我看到他彎下腰來,我知道他一擡頭,必然會看到對面的我。我就在他擡頭的一剎那,雙腿不由自主地打開了。”
“他顯然看到了,我看到他臉上閃過的一絲羞澀。這個可愛的小男人!”
我的腦海裡迴旋着當初在她辦公室的情景,一切皆如她在日記裡記載的一樣。只是她不可能會知道,當我的眼光在不經意的一瞬間看到她微微張開的雙腿時,我自己的身體發生了可恥的變化。
在接下來,我就看到了孟小冬的名字。
原來孟小冬與她相識於名媛會,因爲兩個女人都是孤獨寂寞的人,因此她們迅速就走到了一起,成了閨蜜一般的朋友。
她似乎很瞭解孟小冬,在日記裡分析了孟小冬的心路歷程。說孟小冬絕對不是個甘於屈身於樑大地身下的女人。她說,孟小冬是個聰明美麗的女人,渾身有散發不盡的女人的魅力。假如我是個男兒身,我一定會愛上她。
她又對樑大地作了一番評價。
樑大地真的就是個香港農民。他猥瑣、卑劣,語言粗俗,行爲令人作嘔。可惜了孟小冬這朵鮮花,殘酷地插在他這堆令人厭惡的牛屎上了。
我突然笑起來,想起孫玉把孟小冬和樑大地比作是鮮花與牛屎,覺得是無比的恰當與貼切。
樑大地不但是牛屎,而且還是一堆黑牛屎!我想。
翻過去幾張紙,看到一篇沒有標明日期天氣的日記。
這篇日記與前面任何一篇都不同。在前面的每篇日記開頭,她必然會認真地表明日期與天氣。而這篇,只有一個標題,沒有其他任何顯示記載的時間。
“對賭”
我看着標題,好奇心頓起。她與誰對賭?賭的又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