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開自己的車帶陶小敏他們去譚茗茗家,而是叫了一臺的士。
我深知苟麻子那張嘴是不饒人的,他已經在我面前失去了當初的威風,淪落爲我打工的人,儘管他不知道。但我在孟小冬心裡的地位,苟麻子比誰都明白。
按照苟麻子的說法,我現在就是得瑟的人。苟麻子總是希望將我踩在腳下,沒料到半年光景,我將他遠遠拋在身後。我這個時候再開着豪車出來,就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他們沒有人知道我在廣州讀書,更不會想到我已經搖身一變,成爲了官二代富二代了。倘若苟麻子知道我現在的境況,他在心裡一定會恨我。
我不想讓苟麻子恨我。畢竟我們是從一個地方出來的人,何況我來深圳,就是投奔他而來。
我坐副駕駛位,將後座留給苟麻子和陶小敏。
其實從花街到譚茗茗的新家並不遠,車子也就走走停停二十多分鐘。
譚茗茗還是住在農民房裡,這顯示樑大地目前的經濟並不寬裕。而且樑大地沒把譚茗茗帶到別墅去住,顯然還有顧忌。
不過這裡的環境比花街要好很多,雖然是農民房,倒也有個小區的規模。而且這裡的樓比花街的都要高,街道也顯得乾淨整潔許多。
我們在一棟三十幾層的樓前停下,我仰頭看着樓房,心裡不由感慨萬千。能在寸土寸金的深圳擁有這樣一棟樓,這人的身家還真不敢小覷。
陶小敏輕車熟路,帶着我們拐了一個大彎,才找到電梯口。
從地下一路上到十八樓,也就短短十幾秒鐘。
陶小敏輕輕嘆息說:“茗茗住這麼好的地方,也多虧了樑大地。樑大地這人雖然不是個人,但對孩子還是非常的好。他就是擔心花街的環境影響到他兒子的成長,他才捨得花錢租了這麼好的地方給茗茗住。”
我不置可否地笑,心裡想,樑大地真要對譚茗茗好,就應該將她們母子帶到別墅去住。別墅那麼寬那麼大,現在空着沒人住,是多麼浪費的一件事。
我當然也理解樑大地,他縱使有三個膽子,現在也不敢把譚茗茗往別墅帶。他與孟小冬還沒解除婚約,如果這個時候堂而皇之帶着譚茗茗母子回家,樑大地在道義上就會先輸一籌。
苟麻子順口問了一句:“這樣的房子,一個月要多少錢啊?”
陶小敏輕輕哼了一聲,伸出一個巴掌晃了晃。
“五千?”苟麻子緊張地問。
“多嗎?”陶小敏不屑地說:“男人如果愛自己的女人,根本就不在乎金錢。”
苟麻子湊過去說:“陶小敏,我也租個這樣的房子給你住吧。”
陶小敏楞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說:“苟麻子,我不稀罕。何況就憑你?租這樣的房子?租得起嗎?”
苟麻子被她一頓搶落,一張臉紅了又紫,紫了又紅。
剛好到了譚茗茗家門口,陶小敏還沒敲門,先喊出了聲:“譚茗茗,開門!”
門應聲而開,卻不是譚茗茗,而是禿頂的樑大地。
我沒料到他會在家,陶小敏不是說過他在忙着打官司嗎?我便轉過頭去看陶小敏,想從她的臉上找到答案。
陶小敏絲毫也沒注意我在看她,她從樑大地身邊擠進屋去,大聲大氣地喊:“譚茗茗,我們來看你了。”
譚茗茗抱着孩子從裡屋出來,一眼看到門口站着的我們,顯得有些慌亂。
我看着樑大地,他也看着我。我們就這樣互相看着,誰也沒開口說話。
還是苟麻子先打破沉默,推了我一下說:“還進去不?站門口乾嘛呢?”
樑大地客氣地對苟麻子笑,他們之前早就認識,算是半個熟人。再加上有陶小敏這層關係,樑大地對苟麻子是絲毫也不設防的。
“梓陽,你怎麼來了?”樑大地先開口,努力想笑出來,臉上卻露出比哭還難看的肌肉抽搐。
他心裡虛,我就要強硬。我想。
於是我笑笑說:“譚茗茗是我們的朋友,來看看她和孩子。”
樑大地聞言,喜形於色地說:“好啊好啊,是我們老樑的後,長得可乖了。”
他退回去身子,讓出門口。
樑大地沒開口邀請我進屋,但他的行爲已經告訴了我,他不拒絕我進屋。
陶小敏從譚茗茗懷裡抱過孩子,一個勁地親。苟麻子羨慕地看了一會,輕聲嘀咕說:“這麼喜歡孩子,不如生一個來玩。”
陶小敏雙眼一瞪,罵道:“你說什麼屁話?孩子是用來玩的麼?農民!”
苟麻子笑嘻嘻地說:“我可不是農民,我們家是居民戶口呢。”
“滾你的居民戶口!”陶小敏伸腿一腳踢在苟麻子膝蓋骨上,苟麻子沒站穩,差點摔倒。他的狼狽惹得我們都笑起來。樑大地熱情的邀請我們坐,親自去燒了水,要給我們泡茶。
這是一套兩居室的房子,被譚茗茗收拾得很潔淨。
樑大地到底是香港人,泡茶一板一眼。
喝了幾盅,樑大地提議在家裡吃飯,要譚茗茗去準備。他去街上買點滷水回來,簡單對付。
樑大地要在家請我們吃飯,這是很令人意外的事。香港人都很煩在家裡做飯吃,特別是譚茗茗,還帶着個孩子,要多不方便就有多不方便。
我當即拒絕,叫上苟麻子要走。
在樑大地家裡,我與他也實在無話可說。我從認識孟小冬的第一天起就認識了樑大地,也是從那天開始,我就把樑大地當成了敵人看,他當初的輕蔑和不屑,一直根深蒂固在我心底。
樑大地倒是很熱情,一個勁地問我樑鬆喜歡。又拍着胸口說,論輩分,我應該要叫他一聲叔的。他們老樑家對論資排輩很在乎,比如樑大地當初要入族譜,如果不是樑三爺仗義執言,他至今還得在梁氏祠堂外面晃盪。
這麼說來,樑三爺就是他樑大地的恩人。我是樑三爺的孫子,所以我是他恩人的後代,他樑大地這輩子沒齒不忘。
我一直淡淡的笑,樑大地現在說話,就好像是泥水匠在刷一道凹凸不平的牆。他努力想要抹去當初我們的敵意,似乎只要我們存在芥蒂,就是對不起死去的樑三爺。
樑大地的目的在最後終於露出了尾巴,他拉着我走到陽臺上,指着陰沉的一片天空說,其實我們老樑家的人齊起心來,外人根本插不進半條腿。
我裝作疑惑的樣子看着他,樑大地小聲說:“你看啊,梓陽,我們怎麼爭,都是頭上頂個樑字,肥水再怎麼流,也是在自家田裡。如果被外人爭去了,我們樑家落得個雞飛蛋打,多划不來。”
我輕輕一笑問:“樑老闆,你的意思我怎麼沒搞明白?我真不知道你要說什麼。”
樑大地不滿地看着我說:“你不能叫我樑老闆,你應該叫我叔的。”
我沒搭理他,樑大地你算個毛,想讓我叫你叔,我豈不是要叫譚茗茗嬸子了?
“你是真不明白?”他渴盼地望着我。
我認真地點頭說:“真不懂。”
他就長長嘆了
口氣,慢悠悠地說:“還不於甜這個老女人,心太狠了。”
我暗暗吃了一驚,甜姨怎麼又得罪他了?讓他如此的咬牙切齒?
“梓陽,我跟你說,我是看在我們都是本家的份上,放了你一馬了。”
“是嗎?”我莫名其妙地問:“樑老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樑大地莫測高深地笑,眼光瞟一眼屋裡的人,低聲說:“你以爲我真不知道是誰打開了我的保險櫃麼?”
我心裡一頓,沒出聲。
“我告訴你,梓陽,這就是一個局啊,你是被人利用了。”樑大地憤憤不平地說:“要不是看在你現在是樑鬆哥的兒子份上,我樑大地有那麼好欺侮麼?”
樑大地越說越激動,他赤紅了眼,盯着我說:“你呀,好心辦了壞事,你不知道啊,你這麼一弄,可把我們老樑家害苦了。”
我淺淺笑了笑說:“樑老闆,我怎麼覺得你在講故事一樣的啊?”
樑大地嚴肅地說:“梓陽,其實我只有動半點手,不但孟小冬跑不掉,你樑鬆爸爸也難逃其責。”
“你可以動的。”我輕描淡寫地說。我心裡焉能不明白,倘若樑大地手裡真有證據,他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人。他會放過誰呢?
樑三爺追悼會上突然出現的紀委幹部,不是他樑大地弄的鬼,又會是誰?他居然想從收禮金這塊打開缺口來置樑鬆於死地,他還有事會做不出來?
他現在的這副假惺惺的姿態,騙個三歲小孩行,想騙老子,門都沒有。
我不動聲色,眼光看着遠處高樓上飄揚的一面五顏六色的旗子,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樑大地嘆口氣說:“我三爺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我不能讓三爺死不瞑目啊。”
我冷笑着說:“樑老闆,你們的這些事,我一點興趣也沒有。你最好不要把我扯進去說話。”
樑大地神秘地說:“不是我要扯你進來。而是現在這是一盤死棋了。我就沒搞明白,於甜這個死老女人怎麼就把你扯進來了。”
我心裡一動,問他:“扯我幹嘛?”
“現在的股權都轉移到了你的名下了,你不知道?”樑大地吃驚地看着我。
我搖搖頭說:“我不知道。跟我沒關係。”
樑大地認真地說:“關係大着哪。我跟你說,梓陽,如果不是老女人想要獨吞,我吃點虧也就算了。現在的情況是,不但她要將我掃地出門,還要把孟小冬趕盡殺絕啊。”
我暗暗心驚,甜姨那麼善良的人,怎麼會如此狠毒呢?樑大地一定是在說她的壞話。這個人的話,十句裡最多相信一個字,就是相信話最後的一個標點。
“你不信我?”樑大地顯然有些着急。
“你真不信,去問問孟小冬就知道了。”樑大地拍了拍我肩膀說:“梓陽,你是三爺的孫子,我不想讓你出事啊。”
我能出什麼事?我想,樑大地不厭其煩地提醒我,難道他還真握着了我的什麼弱點了?
“隨便。”我說:“我就一句話,不關我事。”
“哪你就等着吧。”樑大地說完,深深看我一眼說:“梓陽,做人做事,還是自家人靠得住。千萬不要被人騙了賣了,還幫着別人數錢。”
他自己回去了客廳,也沒跟陶小敏她們打招呼,徑直進了臥室,呯的一聲將門關緊了。
我再也沒辦法坐得住了,樑大地的話像不散的陰魂一樣在我頭腦裡盤旋。他今天跟我說了這麼多,一定是早就準備好的。我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