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盆燉鴨子擺在飯桌上,湯裡漂着金黃的油花,佐以野山菇和小青菜,還有幾根紅辣椒,味道相當不錯。
楚楠端着個粗瓷碗,大口喝湯,鼻尖又見汗了。
她笑語晏晏地和於小靈邊吃邊聊,對兩位老人也是噓寒問暖。連石尕子都蒙她誇了兩句,走得快嘛!正義感強嘛!石尕子給鬧了個大紅臉,根本不敢正眼看楚楠,但心裡那個興奮勁兒就甭提了,仙女政府跟我說話呢……奇熱小說】
只有於根順被楚楠當成了空氣,於根順也有當空氣的自覺,只管悶頭吃肉。牝雞司晨啊,喧賓奪主啊,食不言寢不語啊……這女人肯定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出身,缺乏管教。
主食卻是一種雜合面的貼餅子,看上去黑乎乎的,嚼起來黏乎乎的,往下嚥時才覺得粗,有點揦嗓子。
這個於根順倒是知道的,高粱面摻着蕎麥麪,或者還有紅薯面?山寨裡缺糧時也吃過這東西,其實再缺糧也缺不到總瓢把子身上,總瓢把子吃這個,就是個與兄弟們同甘共苦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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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馬山土地貧瘠,種不得小麥水稻,也就是種點雜糧,產量還低。不過靠山吃山,山民們打點野味,採點山珍,也能出山換點糧食和日用。
於根順擡頭看時,卻見老頭老太太各捧了一個貼餅子在吃,還小心翼翼地不弄出聲響來,而他們跟前根本就沒有鴨骨頭!剛纔於根順悶頭一通吃,他跟前的鴨骨頭已經堆了一堆……
是了,一隻鴨子兩條腿,兩隻鴨子四條腿。他們四個每人一條,早就下肚了,從妹妹和小跛子的吃相上看,這鴨肉顯然不是家裡日常的伙食……
六十年後,山裡的生活,還是一樣的苦?
於根順自是不知道,池塘裡養着上千只鴨子,日子本不應這麼難過的。老人捨不得吃肉,卻是因爲家裡一直供養着兩個學生,這個負擔很重。老人說了,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孩子上學。而眼下,於根順雖然就要畢業了,工作卻沒有着落。
山裡走出去的大學生,當然一切都要靠自己。而於根順蔫不拉幾的,除了唸書什麼都不會,上哪去找工作?呃,前於根順。
現在的於根順已經有點明白了,這老頭老太,應該是他和妹妹的爹孃吧?雖然看上去年紀太大了點,都有六七十歲了吧?像是爺爺奶奶輩。
既然我來了,至少要讓這兩個老人,還有妹妹,頓頓吃上鴨肉吧?小跛子也算一個!
可是怎麼掙來錢呢?重操舊業,貌似不行啊!用妹妹和石老四的說法,都解放這麼多年了。
再說了,打劫——不,替天行道——也不是總瓢把子的強項,那是馬王爺和兄弟們的營生。
鴨子?
於根順突然想起來,“石家老鴨”,那可是馳名平陽的傳統名吃啊!
玉奴是“石家老鴨”石族長幼女,親手教過總瓢把子的。雖然只是個閨房之樂,但總瓢把子好歹也記住了“石家老鴨”的主要輔料和大致流程。
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吧,所謂君子遠庖廚,難道要我去做個廚子不成?既然來到六十年後——對這一點,於根順已經認了,不認又怎麼辦——終會找到安身立命之所!
當今之計,首要的還是尋找玉奴和娃,是男娃還是女娃呢?尋找時,哪怕是找到後,都得悄悄的。如果大張旗鼓地出現在他們娘倆面前,沒法解釋啊!七十八歲的娘,六十歲的娃,二十出頭的爹?恐怕只能是默默地守候在一邊。
此妹妹也不是彼妹妹,無雙,又在哪裡呢?前世裡都沒找到,今生怕是更無希望了。如果無雙在世,也是七十六歲高齡了……
“於大叔,謝謝您的招待,鴨子很好吃。天晚了,我該回去了。”
飯後,楚楠告辭。於貴來看看外面天色,天上只有個月牙,這時候下山,不要有什麼閃失纔好。他有心留宿,但家裡的條件實在太差,人家楚政府肯定住不下啊!
“順子,你去送送楚政府吧,天太晚了。”
要擱在昨天,於貴來也說不出來這樣的話,知子莫若父嘛。但今天兒子的表現太不一樣了,於貴來對兒子的期望值也隨之提升。
“不用了吧?”於根順和楚楠異口同聲地說。
說完了兩人都有點詫異,不由得對視了一眼。於根順是懶得理她,這麼能耐的警察,還怕走夜路?楚楠卻是瞧着於根順不順眼,危險?我看這山裡就你最危險,你千萬不要再犯到我手上……
於貴來的兩隻手又搓了起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老頭一生坎坷,卻是一輩子沒求過人,哪怕是自己的兒子。
“走吧!”
於根順看老頭爲難,轉身向門外走去。心說我跟個女人一般見識幹嘛?正好在山裡走走吧,反正也是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楚楠倒也沒堅持,悻悻的跟上去了。山裡可真是黑啊,遠處的叫聲是狼吧?
於小靈看着哥哥和楚楠的背影,表情有點複雜,說了句“我也去吧!”沒等老爹答應就追了出去。
石尕子正在收拾桌子,見狀跟於大叔說,“我也去送送?回來也好有個伴。”於貴來沒攔着,石尕子就放下碗筷,在褲子上擦了擦手,跟在了後面。
於根順出門後纔有點犯難,天上一個月牙一堆星星,該往哪走啊?好在於小靈追上來挽住了哥哥。
山路崎嶇,倒也難不住於根順,邁開大步走得虎虎生風。於小靈挽着哥哥,還有點蹦蹦跳跳的。倒是楚楠深一腳淺一腳的,咬牙跟着。心說這不是我的主場啊,四百米標準跑道上我們試試?石尕子落在最後面,他要給楚政府斷後。
離開良山村兩三公里後,山路左側數百米處有不少燈光。於小靈悄聲說,“那邊是瓦屋村。”她不像是給哥哥介紹,倒像是自言自語。
於根順拍了拍於小靈的小腦袋,妹妹真是個機靈鬼啊!知道哥哥“失憶”,既要照顧哥哥,又怕哥哥多心,還不願讓別人知道,除了楚楠拔槍時緊急解釋情況。
這時,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前面十餘米外的路邊上傳來,很快又沒了。於根順不動聲色地向前走着,他能聽出那裡隱匿着三到四個人。看來,藏馬山裡還有道上的兄弟?不會有人要打劫總瓢把子吧?那得倒黴到什麼程度。當然,如果他們眼色足,躲着不出來,於根順也不想爲難他們。
“什麼人!出來!”
等於根順走到離那兒三四米遠的地方,楚楠突然大聲喝道。
這女人真是事媽啊!於根順只好停下了,人家趴在那裡涼快,礙着你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