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長錢樹志接到顧大同的電話的時候,還不到二十一時。(_他的激動心情難於壓抑——哥的春天也來了!
縣委書記把著名臺商抓進看守所,縣長親自把著名臺商接出來。挽回了重大損失,彌補了惡劣影響。對比鮮明,反差強烈!縣委書記抓臺商爲泄私憤,縣長救臺商事出公心!呃,想想就讓人激動吖……
“小韓,進來下。”錢樹志扣下了內線電話。
秘書韓邦國在門口打了哈欠,輕敲了兩下,不等迴應就推門進去了,叫了聲“縣長。”韓邦國敏感地發現,錢縣長的嘴脣有點發紫,輕輕發抖。他心說,這又是遇到什麼好事了?
錢樹志拍了拍腦門,“哦。”好像忘了剛纔叫了人,又低頭看文件了。
韓邦國看了看桌上的水杯,給縣長續滿了水,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就悄悄地退出去了。
秘書離開後,錢樹志擡起頭來,簽字筆在手掌上繞着大拇指轉圈。他心說,差點沉不住氣啊!心浮氣躁,聽風就是雨,聽雨就是雷,切忌!切記!
他喊韓邦國進來,是要吩咐他給政法委書記謝鐵峰打電話的。錢樹志當然要親自去撈馬奮,但縣長做這事於理不合,叫上政法委書記就不一樣了,再說也是個見證。就在韓邦國進來的瞬間,錢樹志卻猛然警醒。
縣委書記抓了老臺商,有什麼憑據?誰會承認受到縣委書記指使?就算縣委書記認了,這又如何?不痛不癢的,多大點事!
對了,嚴重後果並沒有造成!我這豬腦,差點拉了那老不死的一把!
顧大同還是不錯的,合則兩利啊!不過他還是年輕了點。奇貨可居?遲則生變?注意保密?確保安全?
有貨,當然要發揮最大作用!
安全卻是沒必要確保的。這種意外傷害,誰也無法預料啊!
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很遺憾,心情也很沉痛。我們一定會追究違法者的責任,一追到底!絕不姑息!
孫繼宗的外甥趙守正被馬奮和於根順打斷了腿,剃了頭,他能忍下這口氣?他那親孃老姐不吃了他纔怪!他一定還有後續手段,要不然,都來捋一捋虎鬚,那還了得?
老臺商,囫圇着進去了,不一定能囫圇着出來!
正常情況下,意外的傷害往往發生在午夜。那點事,能瞞得了誰?
錢樹志輕輕地笑了。心說如果我猜錯了,我就認了失敗,承認白和你鬥爭三年。
不!錢樹志的手向電話伸去。他心說就算我猜錯了,我也可以幫你一把嘛!讓韓邦國打個電話,多大點事,陳關西有好幾個把柄在我手裡攥着呢!
不!錢樹志的手又收回來了。他心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啊!我能抓陳關西的把柄,別人也能抓,這小靠不住!不能留下任何瑕疵!莫要畫蛇添足!
錢樹志放下文件,打開了電視,換了好幾個臺,最後聽到了黑臉包公的那段快板,“……殺妻滅良心喪,逼死韓琪在廟堂。將狀紙壓至在了某的大堂上,咬緊了牙關你爲哪樁?”錢樹志是個票友,嘴裡輕輕地哼着,彷彿孫繼宗已經被他押在了大堂上……
二十三時三十分,政法委書記謝鐵峰再次接到了錢縣長秘書小韓的電話,聽清聲音後,謝鐵峰實在是不耐煩了,“我說韓秘書啊,這都半夜了!我老伴都懷疑我了,你說我都是要退了的人了,哪還有那個心思啊?這一遍一遍的電話!”
“謝書記,打擾您休息,真是不好意思。錢縣長剛跟我說,縣人大秦主任活動市人大的事情好像有結果了。”韓邦國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留出時間給謝鐵峰消化,“錢縣長的意思是,謝書記您是班裡的老人了,長期分管政法工作,經驗特別豐富,貢獻有目共睹,是平陽縣的寶貴財富啊!”
“哦?秦主任明年還真是到點了。”謝鐵峰若有所思地說,“錢縣長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還不就是爲了那個老臺商的事情嗎?”韓秘書說,“錢縣長擔心,要是老臺商在看守所裡出點什麼意外,影響就太惡劣了,影響平陽招商引資的大局啊!市委王書記剛剛強調過,要‘借鑑臺灣省高新技術產業化發展的先進經驗’,這個時候,平陽可不能捅個大簍啊!”
謝書記是個很講原則,很講大局的老同志,當即拍了一下桌,義正詞嚴地說,“真是太不像話了!請向錢縣長轉達我的建議,立即去看守所保出老臺商!不,爲了平陽的大局,我要求親自去!”
“謝書記真是和錢縣長想到一起去了,不謀而合!”韓秘書在電話那邊挑了個大拇指,好像謝鐵峰能看到似的,“錢縣長也要親自去!他說務必要及時制止更惡劣的情況發生!我剛派了車,要不要過去接您?”
“不用!接人嘛,去兩輛車比較方便!”
二十五分鐘後,平陽縣二號車,一輛黑色奧迪,和平陽縣五號車,一輛黑色帕薩特在平陽縣城西側會齊,風馳電掣般的向平陽看守所駛去。
“咦?那不是一號車嗎?後面,後面是縣局熊局長的車!”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韓邦國突然喊道。
錢樹志擡頭向後望去,果然那兩輛車迎頭駛來,此時已經呼嘯而過,影很快就模糊了。錢樹志心頭一驚,我擦,這是怎麼了?
司機鬆了下油門,等着韓秘書的指示。韓邦國回頭看着幾乎失神的錢樹志。錢樹志晃了一下腦袋,悵然若失地說道,“繼續!”
看守所內。陳關西好歹送走了諸位瘟神,一身疲憊地回到了宿舍,警服都沒脫就躺到了牀上。他的肚還在隱隱作痛,心裡更是驚魂未定。尼瑪!這纔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尼瑪我招誰惹誰了我!
“二號車,五號車!錢縣長和謝書記親自來了!”他的房門突然被敲響,值班警察急促地說道。
“啊——”陳關西起牀太急,“噗通!”一聲摔倒在地,隨即連滾帶爬地衝了出去。心說尼瑪今晚怎麼這麼邪性啊,尼瑪我招誰惹誰了我!
跑到值班室時,錢縣長和謝書記已經坐在那裡了。韓秘書站在門口,見他就喊,“陳所,今晚關進來的臺商馬老在哪裡?”
陳關西差點一個跟頭摔倒,囁嚅道,“馬老?馬老剛剛被楊偉哲楊秘接走啊,還有縣局熊局長!”
韓邦國回頭看了下錢縣長,錢縣長的雙手緊握在一起。他爲了全縣經濟發展,長期熬夜加班,實在是太過勞累,臉色都有些發白了。
“馬老有沒有受到意外傷害?”韓邦國自作主張地問了一句。
“沒有!絕對沒有!接他時,馬老睡得正香!請錢縣長放心!”陳關西面露喜色,心裡更是大叫萬幸,沒意外啊沒意外,尼瑪!沒傷害啊沒傷害……
“楊秘有沒有說去了哪裡?”韓邦國又問。
“報告錢縣長,楊秘說,在政府招待所安排了最好的房間!”
“很好,很好!你做得很好!”錢樹志冷冷地看了陳關西一眼,站起來就往外走。謝鐵峰和韓邦國隨後跟上。
兩輛小車疾馳而去,陳關西等人仍在射燈下揮手送別,直到車燈確實沒影。
陳關西往回走時才感到冷汗淋漓,心說尼瑪我又錯了?這回錯在哪裡了?
小鐵門在背後“砰!”地關上了,陳關西嚇得渾身一哆嗦,回頭怒罵道,“尼瑪小心點!弄那麼大聲幹什麼?我擦!”
關門的值班警察在黑暗中偷偷撇嘴。心說尼瑪,吃了人家的癟,朝我這小角色撒氣,真有本事啊你!
“你給我過來!”陳關西又大喊了一聲。值班警察嚇了一大跳,心說我怎麼這麼倒黴,偷偷撇個嘴,被陳頭看見了?
“我是不是聽錯了?錢縣長表揚我了?”陳關西卻沒有注意到值班警察的忐忑,反而心神不屬地問道。
“沒錯!錢縣長表揚您——很好,很好!你做得很好!”值班警察大聲回答道。
陳關西驚魂未定地點着頭,又確認了一下,“真的?”
“是真的!千真萬確!”值班警察更大聲的回答道。
“尼瑪,叫那麼大聲幹什麼?深更半夜的,想嚇死老啊?”陳關西順手給了他一個脖拐,“通知全體幹警,立即集合!會議室學習文件,關於看守所的精神文明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