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銘天小小地肩膀不停地顫抖,淚水默默洶涌着,直到感覺到一抹傾長身影將自己抱起來,扣在一副結實的肩膀上。
他可以很堅強,可以很懂事,可以做最優秀的孩子,但想起莫桐剛纔冰冷的離開,情感一下子就接受不了了。
摟着薄遠封的脖子,莫銘天終於忍不住泣訴:";我想要媽咪……";
耳畔聽着莫銘天的輕泣和懷中不住顫抖的,小小的肩膀,薄遠封深邃如潭的眸光微微眯起,釋放出危險的精芒。
隔日後的晨曦,薄遠封依舊早早去了公司。
而莫銘天卻一反常態地將自己封閉在房間裡,連續幾日沒去上學,也幾乎沒踏出過房門。
漸近深秋,庭院裡高大的法桐開始落下如蝴蝶般翩然翻飛的黃葉,上午時分,寧靜的碧綺莊園,緩緩駛進來一輛寶藍色的鈴木雨燕。
吳伯遠遠瞧着車子駛進莊園大門,立刻轉身走向莫銘天的房間。
輕輕推開房門,吳伯望着靜靜翻書的莫銘天的背影,神秘兮兮笑道:“天天,告訴你個好消息哦!”
莫銘天轉回頭,明亮沉靜的眸子望着吳伯:“是不是爸爸又買回來什麼新奇玩意兒了?”
這幾天,薄遠封從國外採購了大量敖貴的新奇玩意兒,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將莫銘天引誘出房間。
只是這個計劃一次也沒得逞過,關於這一點,薄遠封心裡徒生出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吳伯笑着搖頭:“這次你猜錯了呦!要不要出去看看?”
莫銘天卻將目光又移至書頁上,收斂心神,繼續看書。
吳伯見他這幅表情,無奈的搖了搖頭,在即將關門的瞬間,仍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哎,連媽咪回來都沒興趣,看來先生的那些玩具算是徹底白買了。”
吳伯說完,狡黠的神光偷偷瞄了眼莫銘天,見他雖然目光仍落在書頁上,但注意力卻已經開始偷偷關注外面的動靜。
吳伯笑了笑,輕輕帶上房門,卻並沒有關嚴,此時,正巧從樓下傳上來僕人跟莫桐打招呼的聲音:“莫小姐,您回來了,先生不在家,天天在房間呢……”
吳伯並沒有騙莫銘天,的確是莫桐回來了。
經過僕人身邊,耳中灌滿了親切熟悉的問候,只是莫桐的表情卻始終冰冷無波。
徑自走向自己的房間,莫桐將隨身帶來的皮箱打開,將自己的東西大概收拾了一下。
其實也沒什麼,主要是一些書和劇本,最重要的是她曾經寫稿用的筆記本電腦。
剩下的那些,薄遠封買的華服首飾,一樣不少,原封不動地靜靜躺在原處,像是失寵的美妾,蔫蔫地散落在櫃子裡和首飾臺上。
莫桐冰冷的眸光掃過房間,最後,目光落在牆壁上,寧子作家的作品《梅林女孩》。
莫桐的眸光微黯,凝望着畫作,突然想起那日在醫院,薄遠封問的那句話:
“這麼長時間,你在我身邊就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莫桐緩緩垂下眼簾,一點感情都沒有,怎麼可能?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莫桐怎可能告訴薄遠封,已經漸漸開始習慣被他保護,被他寵着的半糖微甘的感覺。
怎麼會告訴他,她曾那麼相信,她與他曾經炙熱相戀着,而莫銘天,就是他們相愛的證明……
梅林中的莫桐,此刻依然靜靜地佇立,凝望,眉宇間充滿等待和期盼,就如同這五年中,她的守望。
可是,現實中的莫桐,卻再無法忽視那段傷痕累累的過往,那段被嘲弄,欺辱,被無辜受虐的日子,在她心底留下的烙印太深,令她無力逾越,只能遁逃。
收斂起絕望的眸光,莫桐轉身,拖着拉桿箱向主臥門口走去。
剛跨出門,腳步就不由自主地頓住了。
莫銘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然倚在門邊,晶亮的眸子,靜靜地望着自己。
看着莫桐毅然的神情,莫銘天無力地輕嘆:“媽咪,你真的要離開嗎?”
莫桐頓了頓,習慣性地伸手撫了撫莫銘天柔軟的發頂。
“天天,不論未來發生什麼變化,媽咪都希望你能安排好自己的事,比如,好好上學!”
莫銘天緩緩擡起晶亮的眸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眨動着,望着莫桐如往昔一樣溫和的眸光。
靜靜地望了幾秒,莫銘天突然發現,在莫桐的眼底,對自己的愛依然沒有改變,似乎跟前幾天,自己在醫院的認知有所不同。
脣邊漸漸綻出與莫桐如出一轍的梨渦,莫銘天語氣略顯輕鬆:“媽咪,你還像以前一樣愛天天,對嗎?”
莫桐沒料到他會問自己這個問題,顯得很意外,脫口反問:“這個是當然,媽咪怎麼會不愛你?”
莫銘天釋然淡笑,聳了聳肩:“我明白了,你也要開始認真安排你自己的事情了,對嗎?”
莫桐欣然點頭:“沒錯!媽咪要開始真正地爲自己而活了!”
莫銘天聽見莫桐這麼說,伸出小小的手掌,莫桐也笑了,一大一小兩隻手掌擊在一起。
“媽咪,我永遠愛你,並支持你!”
莫桐蹲下身,動容地深深擁抱莫銘天,片刻後緩緩站起身,拖着拉桿箱毅然向樓梯口行去。
莫銘天則靜靜趴在欄杆上,看着莫桐下樓,向別墅大門口停着的車子走去。
眼看要跨出別墅大門,莫桐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喂,黃醫生……”莫桐邊接聽手機,邊將行李箱放進車子後備箱內。
……
“好的,黃醫生,我馬上就過去!”莫桐掛上電話,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而先前還倚在欄杆旁的莫銘天,突然聽見莫桐電話裡提起“黃醫生”三個字,瞳孔驀地一縮,醫院裡那支冰冷的針頭,再次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裡。
“媽咪,不能去!”莫銘天大聲叫嚷着,人已經極速衝下了樓。
而此刻的莫桐,已經坐在駕駛座上發動了汽車引擎,根本聽不見莫銘天的叫聲。
就在莫銘天即將衝到門口的一刻,莫桐的車子引擎啓動,轉了個彎駛出了碧綺莊園的大門。
莫銘天眼睜睜看着莫桐的車尾消失在大門口,急地狠狠跺腳。
回身跑至桌邊,抓起電話,撥通了莫桐的電話,卻是關機。
糟!媽咪的手機一定是沒電了!
繼續又撥了薄遠封的電話,無法接通!
莫銘天扣上電話,回頭問吳伯:“司機有沒有在家?”
吳伯一臉莫名地搖頭:“司機早晨跟着先生去公司了。”
莫銘天小臉上頓顯出深深的絕望,只剩下龍硯的電話了,如果再打不通……
莫銘天不敢再往下想,心裡開始祈禱龍硯千萬別在手術檯上。
“喂,遠封大哥?”龍硯接通電話,見是碧綺莊園的電話,直覺以爲是薄遠封。
“謝天謝地,小硯叔叔,你快救救我媽咪,媽咪現在有危險!”電話聽筒中傳出莫銘天焦灼的聲音。
“怎麼回事?天天,慢慢講,把話說清楚!”龍硯皺起一對好看的長眉,自從那日送莫桐回去,他也一直放心不下,今天聽莫銘天突然打來電話,以爲莫桐身體又不舒服。
“那天,我在病房裡看到一個姓黃的叔叔,要給媽咪打針,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但我剛纔聽見他給媽咪打電話,說讓媽咪過去,媽咪很可能有危險!”
莫銘天因爲着急,聲音有些顫抖,但龍硯還是聽懂了莫銘天的意思。
“姓黃”,龍硯腦子裡第一閃現的人,就是那日清晨,出現醫院停車場的黃奕臣。
龍硯迅速整理了下思緒,回想那日黃奕臣說來看一個朋友,莫非,他口中所說的朋友,就是莫桐?
可打針又是怎麼回事?
“天天,他有沒有說是你媽咪的朋友還是你爸爸的朋友?”龍硯開始冷靜地蒐集信息。
“我有問過,他說媽咪和爸爸他都認識。”
“天天,我大概知道那個姓黃的人是誰,我現在馬上去找你媽咪,別急!”
龍硯掛上電話,隨手扯下身上的白大褂, 抓起車鑰匙向樓下奔。
車子極速行駛進凌封集團的玻璃大門,不待保安開口,龍硯已經衝進了薄遠封的總裁私人電梯。
徑自升至頂樓,洛安妮正抱着一疊標書資料從複印室走出來,正準備跨進總裁辦公室,迎面正撞見跑進來的龍硯,後面還跟着幾個保安。
“啊!”洛安妮的懷裡的複印件被撞地散落了一地。
龍硯略帶歉意:“對不起,我找遠封有急事!”
說完,也顧不得敲門,就衝進了總裁辦公室。
辦公室內,薄遠封坐在臨窗的小型會議桌邊,跟幾個中年高管正在開會,助理高源坐在薄遠封身邊,迅速敲擊筆記本電腦,做着會議記錄。
薄遠封低垂着眼簾,正專注聽其中一位高管講述,高源擡頭正瞧見一頭闖進來的龍硯。
“薄總,龍先生來了。”高源曾見過龍硯,伏在薄遠封耳邊低聲道。
薄遠封先前聽見動靜以爲是洛安妮,並沒在意,聽見高源這麼說,側目向門口看過去。
見龍硯一臉焦灼地站在辦公室門口。
薄遠封站起身,向龍硯走過去。
“小硯,怎麼了?”薄遠封看着龍硯略顯緊張的臉,問道。
“遠封,你認識黃奕臣對不對?”龍硯急切問道。
自從接完天天的電話,他開車這一路都在琢磨。
黃奕臣究竟會給莫桐打什麼針?突然,一個念頭,迸進了腦子裡,讓龍硯突然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