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山門,薄遠封請了香遞給莫桐,莫桐接過香,十分虔誠地三躬後,將香插入香爐中。
行至正殿,莫桐擡頭,見上方供奉的是阿彌陀佛,前方擺放着供人虔誠禮佛的蒲團。
莫桐緩緩在蒲團上跪下,緩緩合目在口中低誦。
薄遠封卻絲毫沒看上面的佛陀一眼,滿眼有的,唯是跪於地上的莫桐,眸光深邃而專注。
跪拜過一番後,莫桐站起身,伸手在身上摸才發現初來時走得匆忙,居然忘了帶錢包,側目看了眼旁邊站着的薄遠封,笑嘻嘻走過去,將白皙的小手伸在薄遠封面前。
";施主好心,施捨兩個小錢吧!";
薄遠封看了莫桐一眼,伸手從口袋裡摸出錢夾,抽出一張紅底鈔票放在莫桐手心裡。
";這個太多了吧?換一張小點的就好!";
"; 我只有這個,要不你去找個和尚換點零錢?";薄遠封笑道。
莫桐白了薄遠封一眼,嗔道:";反正我借花獻佛,不是我的銀子不心疼!";說完將一張百元鈔票塞進功德箱裡。
走出正殿向後殿走時,薄遠封問道:";剛纔看你那麼認真,是許了什麼願望嗎?";
莫桐神秘兮兮道:";你沒聽說過許下的願望是不能說出來的嗎?說出來就不靈驗啦!";
薄遠封不屑地睨了她一眼,低聲道:";迷信!";
莫桐反駁道:";着地方可是你帶我來的,說明你以前也來過,你不光迷信還虛僞!";
薄遠封懶得跟她爭辯,徑自帶着她向偏殿和下殿中逛。
走入幾個偏殿中,莫桐見裡面供奉着十八羅漢、文殊、普賢、觀音等,雖然莊嚴肅穆,卻隱隱帶着幾分威武之感。
";奇怪,這裡的佛像怎麼感覺跟其他寺院不一樣,我在S市的城隍廟看到的佛像,比這個安祥斯文些,這裡的羅漢看上去好猙獰可怖!";
薄遠封難得露出讚許神情,地點頭道:";這次你看的還算認真,剛纔這幾句說到了點子上,這裡因爲靠近藏族文化區域,所以,這座寺院也多少沾染着些藏傳佛教的特徵。";
莫桐聽薄遠封如此詳盡的講解,忍不住露出豔羨神光,滿目崇拜道:";你知道的好多……";
薄遠封勾了勾脣,攬過莫桐的纖肩,調笑道:";都說女人因崇拜而愛上男人,你有沒有動心?";
";自戀狂!";莫桐低斥着正欲推開薄遠封時,由門外走進來一位身着土黃色居士服的老和尚。
老和尚看見薄遠封時,臉上頓時露出欣然和笑,薄遠封也略顯驚訝,鬆開莫桐,向老和尚微微行禮道:";崇元大師!";
";薄施主既然來了本剎,怎麼也不告知老僧?";
莫桐看看薄遠封,再看着眼前的老和尚,頗感驚訝,沒想到平日冷如修羅的薄遠封居然跟這深山裡的老和尚還有交情。
老和尚很熱情地將薄遠封和莫桐讓進其獨自修行的禪房,二人落座,一個小沙彌端了三杯素茶進來。
薄遠封至此時纔給莫桐介紹:";這位就是龍吟寺的主持,崇元大師。";
莫桐禮貌地對崇元大師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薄遠封繼續道:";我來之前聽日本的朋友說崇元大師前陣子去日本講經,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
崇元大師笑道:";正巧國內的佛學院最近有個重要的開壇講經會,我就回來了,你來的正是時候,再過幾日,我就又要出門了。";
薄遠封微笑,端起茶盞聞了聞,對莫桐道:";這茶是寺院自己種的,你嚐嚐,很清香。";
莫桐聞言,端起茶盞也聞了聞,淺淺品呷一口,點頭道:";果然好茶,有點山茶雲霧的味道。";
崇元大師聞言,笑道:";這正是我前些年去廬山會友的時候,帶回來的幾株廬山雲霧,看來這位女施主也是茶道行家!";
莫桐淺笑:";倒不是什麼行家,不過喜歡茶道,自己平時也常喝而已。";
崇元大師聞言,笑道:";我這裡正巧有一套茶具,不如今日就以茶會友吧!";
說話時,轉身由櫃子裡取出一套精緻的紫砂茶具,連帶全套的茶海和一隻精緻的大彬壺。
崇元大師出去取水,薄遠封見莫桐興致勃勃欣賞着眼前的茶具,低聲道:";你真的會茶道嗎?";
莫桐回頭賞了薄遠封一記白眼,嗔道:";請你把那個嗎去掉!";
薄遠封微勾薄脣道:";我是怕你一會兒丟人現眼,畢竟你是跟我一起來的,我跟大師是多年故交,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切!甭小看人,一會兒給你露一手,你不要對我太崇拜就好!";
倆人正鬥嘴,大師拎着水壺走了進來。
";這是後院的深井水,絕對純天然無污染,用來沏茶再好不過了!";大師說話間,將水遞給莫桐。
莫桐淨過了手,開始煮水烹茶。
閒坐無事,崇元大師笑道:";好久沒機會與你對弈了,不如趁着此時品茶的雅興下一局?";
";恭敬不如從命!";薄遠封淡笑,沒多客氣便脫掉鞋子,與崇元大師同坐在炕上的棋桌邊。
洗茶,泡茶,濾茶,倒茶……經過十幾步繁複的工序後,清香的功夫茶由紫砂壺緩緩注入品茗杯中。
";兩位請喝茶吧!";莫桐將茶分別敬上。
薄遠封和崇元大師接過茶,先聞了聞,接着淺品漫飲。
";茶湯清澈,香氣馥郁,沏茶的手法嫺熟到位,今天我們算是有口福了!";崇元大師笑道。
莫桐被誇地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眼睫。
薄遠封卻道:";大師還是別誇她了,她可是糠蘿蔔!";
莫桐聞言,擡眼望向薄遠封,蹙眉問道:";糠蘿蔔是啥意思?";
";糠蘿蔔不經挎(誇)唄!";
當着崇元大師的面,莫桐不好意思反脣相譏,只狠狠瞪了薄遠封一眼,微漲紅了俏臉。
崇元大師望着眼前的一對人,捋着花白鬚髯呡脣而笑。
薄遠封和崇元大師繼續下棋,莫桐在房裡待着甚覺無趣,便出了禪房在寺院裡閒逛。
莫桐剛踏出房門,崇元大師笑道:";今天這盤棋,你可是輸定了!";
薄遠封聞言,仔細查看棋局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只剩下一個角的陣地,笑着將手中的棋子投入匣內,笑道:";大師的棋藝又精湛許多!";
崇元大師笑道:";並不是我的棋藝精湛,而是你今日心思不在棋局中,而是在棋局之外……";
薄遠封知道大師語中深意,卻輕嘆道:";我本將心向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
崇元大師聞言,驚詫道:";這女孩子居然拒絕你?";
薄遠封少有流露出無奈神情,擱着窗櫺望着站在院中廊下的莫桐,喃喃道:";她已經有未婚夫了……";
晚間,崇元大師留二人在寺院中用過了素齋後,兩人才告辭離開。
崇元大師將二人送出山門,薄遠封對莫桐道:";我去取車,你在這裡等我,";
莫桐輕輕點頭,薄遠封對崇元大師輕輕點了下頭,轉身走向停車場。
此時,天際飄落下濛濛細雨,雨滴小的幾乎將將能潤溼髮絲,莫桐與崇元大師並肩站在山門下,莫桐伸出手去接那空中飄散下來的雨滴,喃喃道:";這樣的雨真舒服,不急不躁,卻又潤物無聲。";
崇元大師笑道:";的確,疾風驟雨雖喧囂熱鬧,卻於萬物無益,世間緣法皆是如此,唯有靜靜的陪伴,方顯融融溫暖!";
莫桐深深點頭,問道:";對了,剛纔我求的那隻籤您說過會兒再給我解,現在能告訴我嗎?";
崇元大師露出溫和慈笑,淡淡道:";那簽上的意思是說:滿目青山空戀遠,何不憐取眼前人……";
莫桐聽着這兩句頗耐人尋味的話,口中不自覺喃喃道";滿目青山空戀遠,何不憐取眼前人?";
此時,薄遠封已將車子開至山門外,輕喚莫桐的同時,向崇元大師揮了揮手。
莫桐回頭看了眼薄遠封,再回眸看向崇元大師,見其面含和笑對自己輕輕點了下頭。
車子喇叭響了兩聲,莫桐輕輕對崇元大師淺笑頷首,轉身奔向薄遠封的車,車輪碾過寺院山門前溼漉漉的青磚,消失在暮靄微沉的竹林中。
駛回賓館的一路上,莫桐反常地一句話也沒說,只默默坐着,薄遠封側目見她似在沉思,便也未開口。
晚間,薄遠封因爲接了個公司的電話,一整晚的都關在書房裡處理公務,莫桐則獨自倚在臥室牀頭靜靜看書。
雖說手裡捧着書,莫桐的腦子裡卻亂七八糟塞了許多毫無頭緒的瑣事,一時又覺着心亂無序。
薄遠封忙完,看了眼腕錶,見時針已過十二點,輕輕合上筆記本電腦,起身走出書房,本以爲莫桐已經睡了,卻發現臥室依然亮着燈。
";怎麼還不睡?";薄遠封輕輕推開臥室房門,發現莫桐獨自靠在牀頭。
鵝黃色的牀頭燈將莫桐整個人包裹在暖色的光暈裡,看上去溫馨寧和,薄遠封的目光落在莫桐手中,卻見原先的書滑落在一邊,只捏着竹蜻蜓發呆。
目光微黯,薄遠封低聲道:";想兒子了?";
莫桐沒留意這句話問的格外自然,彷彿許久之前,便一直默默相守般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