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語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何紹庭,陰鬱、暴躁,充滿攻擊性。
陰雲遮蔽了剛剛還很燦爛的陽光,車內暗淡的燈光將何紹庭俊朗的五官勾勒上過於深刻的線條,讓他看上去與先前那個溫柔君子簡直判若兩人。
“說話!”
何紹庭突然猛地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盤,長長的一聲車笛驚得蘇子語從座位上躥了一下,望向何紹庭的澄澈眸子裡滿是不知所措的驚懼。
她是真的沒想過,何紹庭會對那句玩笑那樣在意。
“我不是那個意思。”
蘇子語詞窮而笨拙的解釋着,與何紹庭對視的時候,忽然發現對方眼底藏着一抹深切的悲哀,心裡不由得抽了一下。
重逢的這幾天,何紹庭表現得太淡然,就好像過去的那些事情對他而言已經是翻過去的書頁,不值一提。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蘇子語在重逢後第一次主動向何紹庭伸出手,她握着何紹庭因過度用力而緊繃的手,感覺着手心裡彷彿有堅硬的石頭漸漸軟化下去。
安下心來的蘇子語故意對何紹庭問道:“楊毅文現在只是個處心積慮要害我的人,而你是我的合法丈夫,他怎麼和你比?”
從她說出“合法丈夫”四個字的瞬間,何紹庭的表情明顯有了變化,那原本僵硬的嘴角眉梢,都帶上了不明顯的笑意弧度。
直到現在,蘇子語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不提就等於已經過去,何紹庭只是把傷口埋得深了,但是,在那深處,那道傷口或許從未痊癒過。
何紹庭重新發動車子,他瞟了一眼擺着滿臉“我在討好你”幾個大字的蘇子語,無奈又寵溺的笑道“放心,你的合法丈夫會讓那個處心積慮的人什麼都辦不成。”
心底深處的陰影被強行壓回去,他警告自己,還不到時候,還不到讓蘇子語知道一切的時候。
在蘇子語看不到的角度,何紹庭望向前方的黑眸深邃得如同不見底的深淵,彷彿隨時等待着吞噬一切。
等到車子停下,蘇子語看着大門上方熠熠生輝的警徽,再看看繞過來給她開
車門的何紹庭,整個人一頭霧水。
他們現在跑到警察局來做什麼?
何紹庭看出蘇子語的想法,牽着她的手帶着她走進警局,一邊走一邊說:“當然是立案,有人身爲律師居然還對別人惡意誹謗,我們作爲守法公民,當然不能學他這種惡行。”
聽着他冠冕堂皇的理由,蘇子語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兩下,第一時間想清楚了何紹庭的想法。
楊毅文最大的弱點就在於他的律師身份,不是頂頂出名的大狀,但又不是默默無聞的小角色。
對於這個程度的楊毅文來說,惡意誹謗這種官司,足夠讓他焦頭爛額,而何紹庭出手的話,他能不能保住律師資格都不一定了。
“說得對,我們可是守法公民。”
蘇子語對着何紹庭無懈可擊的正義面孔,兩個人同時意味深長的笑了出來。
兩個人上樓的時候與一位穿着運動裝的青年迎面遇上,蘇子語因爲對方出衆的相貌多看了他一眼。
視線相對的瞬間,對方眼底荒涼空寂讓蘇子語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那種感覺,讓她想起死人的眼睛,毫無生氣,彷彿只是即將枯竭的玻璃球。
蘇子語一秒內收回視線,想要趕緊上樓,可何紹庭主動伸手抓住了那個青年的肩膀。
何紹庭頗爲熟絡地對青年問道:“江局在嗎?”
“四樓。”
青年的聲音平板到幾乎聽不出調子,但出乎蘇子語意料之外的是,他的聲音是與那雙眼睛不同的格外清亮。
“謝謝。”
青年對何紹庭的道謝沒給任何反應,一板一眼的簡直像是個機器人。
“這是小語。”何紹庭把蘇子語往前拽了一點,“我去找江局有事,你幫我帶小語到重案刑事那邊轉轉,別人問的話就說是小說取材。”
青年冷颼颼的盯了蘇子語一眼,默不作聲的點點頭。
何紹庭語氣了然的對有些畏懼青年的蘇子語說道:“你應該早就很想到這裡取材了吧,楊毅文的事情我去處理,你就安心的去取材,一會我去接你回
家。”
“好,那我等你。”提到取材,蘇子語對青年的畏懼總算消退一些,想到可能何紹庭還有其他事情要跟江局說,她也就沒堅持非要跟着過去。
蘇子語的乖巧體貼讓何紹庭臉上的表情柔和得幾乎讓人能溺死在裡面,青年在旁邊看着他們兩個人,眼底波光紋絲不動,如古井般沉寂着。
儘管取材這個巨大的誘惑一時間讓蘇子語暫時忘記了恐懼,但等到何紹庭走後,她單獨和青年走在一起的時候,那從青年身上散發出的彷彿帶着刀刃的氣息,還是讓她莫名緊張起來。
“請問,你也是這裡的警察嗎?”爲了緩解緊張氣氛,蘇子語硬擠出來個話題。
青年頭也不回的走在蘇子語前方,對她的問題極其精簡的回答:“不是。”
那兩個音調平板的漢字像是兩顆冰柱子砸在蘇子語頭上,澆熄了她那點妄圖搭話的小火苗。
在整個取材過程中,蘇子語的注意力都沒辦法從青年身上移開。
她發現所有和他錯身而過的人都會主動和他打個招呼,這樣一個看上去就很奇怪的人,爲什麼會這樣自由的出入警局,而且所有人還都一副和他很熟悉的樣子呢?
何紹庭過了兩個多小時纔再度出現,蘇子語已經攢了滿滿一個文檔的素材,正想着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
離開警局的時候,蘇子語忍不住回頭望向退回大樓內的青年,考慮了一下才對何紹庭問道:“那個人,也是警察嗎?”
何紹庭一邊給她打開車門,一邊回答道:“現在不是了。”
現在不是,就代表以前是。
青年的氣質給蘇子語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硬要說的話,大概只有武俠小說裡那些沉默寡言,滿身神秘的劍客才能與他給人的印象重疊。
出於職業病,蘇子語忍不住對何紹庭問:“你知道他爲什麼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嗎?”
在這個時代,很難有人形成這種氣場了吧。
“你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嗎?”何紹庭動作微妙的頓了一下,帶着難以解釋的深意看着蘇子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