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容城墨在肖瀟耳邊帶着一絲狠勁兒的那句“如你願,放你走”,一直在肖瀟耳邊迴盪。
她背靠在他懷裡,閉上眼,眼淚順着耳鬢,一直落進枕巾中,溼潤一片。
誰也沒睡着。
只是,彼此緘默着,再也不說任何挽留的話。
……
第二天一早,肖瀟醒來時,下意識的伸手往身邊一探,和想象中一樣,容城墨已經離開。
這個早晨,唯一不同的是,肖瀟睜開眼睛後,桌邊放着兩份離婚協議。
不知爲何,這個肖瀟一直以來都無比期盼的結果,可在真正看見這兩份離婚協議的時候,心頭卻狠狠一怔。
他……真的答應離婚了。
也答應,徹底的放手,讓她走。
兜兜轉轉,她離開了他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回到海城,雖是被逼迫着嫁給他,在那種心不甘情不願的時候,被他逼着領了結婚證,可到底,她是愛這個男人的。
肖瀟走下牀,將桌上的兩份離婚協議拿去,看着最後一頁紙上,男方簽名處,容城墨那蒼勁有力的三個草字,是他一慣的簽名,沒錯。
是他的親筆簽名,肖瀟認得。
肖瀟勾脣,笑了笑。
她或許是得寸進尺的,拿捏着他的軟肋,逼迫他,和他當初做了同樣的事情。
這場婚姻,是他逼着她結的,可結束時,也是她逼迫着他結束的。
彼此各不拖欠,終於兩清了。
肖瀟拿起放在一邊的黑色簽字筆,在女方簽名處,手指微微顫抖着,簽了兩個小楷字跡。
她的字體,和容城墨的有很大區別,一個剛硬遒勁,一個雋秀柔弱。
離婚協議書的旁邊,還有一張信用卡和一封意大利某大學的Offer,像是他給予她所有的補償一般。
肖瀟沒有故作清高,而是將信用卡和Offer全部拿走了。
收拾行李時,右手無名指上的鑽戒,碎鑽刺眼,肖瀟摩挲了半晌,終是決定將戒指取下,放在了離婚協議書旁邊。
肖瀟沒收拾多少東西,那些不知名的出自某世界級大師之手的珠寶和名貴衣服,肖瀟一件都沒帶走,只是帶走了自己的幾件衣服。
她離開他,是要去過“沒錢”的生活,就像是昨天,她穿着不知名的一件可能就五位數甚至是六位數的衣服,走進自行車店面,老闆給她推薦的代步工具自行車都是五位數起步的。
所以,她沒帶走一絲一毫。
肖瀟收拾好了行李後,走到臥室門口時,又回眸看了看離婚協議書旁放着的那枚鑽戒,不知爲何,竟然一時間,不捨得走開了。
不知站在那裡凝視了多久,肖瀟下意識的丟下行李箱,又重新走了回來,將鑽戒拾起,重新戴入了原先的無名指上。
像是終於安心一般,輕輕嘆息一聲,才轉身離開。
肖瀟託着行李箱下樓時,林嫂一愣,見肖瀟又託着行李箱,像是跟先生鬧彆扭的樣子,立刻上前勸阻。
“太太,您是不是跟先生鬧矛盾了?怎麼……?”林嫂的目光落在肖瀟行李箱上。
肖瀟淡笑着,輕輕搖搖頭,這次恐怕不是鬧矛盾,是真的要離開了。
她累了,他也累了,該是放手的時候了。
“林嫂,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往後……”肖瀟微微垂下眸子,鼻間一陣酸楚,“往後……先生的起居生活,就拜託你叮囑了。他的胃不好,你也知道,所以,就算早晨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也該改改了。”
往後,她不在,他恐怕就更加不會習慣吃早餐了吧?
肖瀟明知說這些,可能一點用處也沒有,可她還是想說,彷彿將這些都說出來,才能足夠坦然的從這個家裡走出去,徹底的離開。
“太太……您……您什麼意思?您……您不回來了?”
肖瀟不可遏制的哽咽了一聲,咬咬脣,“嗯,不回來了。”
“我……我、我這就打電話叫先生回來。”
“林嫂……”
肖瀟剛想阻止她,林嫂卻已經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電話接通後,林嫂急急地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先、先生,太太說她要走……我怎麼也攔不住,您……”
可那頭的男聲,冰冷寡漠,“讓她走。”
“先生……?”
容城墨握着手機,一字一句道:“告訴她,我欠她的,這次都全部還清了。”
說完這句,電話就被掛斷了。
林嫂握着手機,木訥的轉身,微張着脣看着肖瀟,“太……太太,先生他說……”
肖瀟彎脣淡笑,“我都聽見了。”
他欠她的,全部還清了。
是啊,往後終於兩不相欠了。
兩清。
這個詞聽上去,又令人心中釋然,又令人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很。
她和他之間,再也沒有一絲牽絆,也沒有哪一種情緒,可以再度羈絆着對方。
“林嫂,再見。”
肖瀟拎着行李箱,轉身出了別墅。
來的時候,她帶着一隻簡單的行李箱,走的時候,多帶的唯一一樣東西,也不過是無名指上的那枚鑽戒。
他說過,他送出去的東西,要麼收下,要麼丟掉,沒有再拿回來的道理。
於是,肖瀟便聽話的,將這枚戒指帶走。
她記得,他說過,這枚戒指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小太陽。
肖瀟舉起右手,對着無名指的鑽戒,低頭吻了吻。
……
容氏大樓,總裁辦公室。
從早晨開始,容氏便一直處於冰凍氣氛。
容城墨一向冰冷的臉色比往常更加戾氣,早晨財務部門因爲一個無關緊要的數據統計錯誤,被容城墨直接開了。
阿森從早晨開始,也發覺了容城墨的不對勁,等會議結束後,阿森小心翼翼的問:“BOSS,你怎麼了?”
怎麼一大早……就開始發火?
容城墨長長嘆息出一聲,微微閉上眼,靠在大班椅上,修長手指捻了捻太陽Xue,他的手,遮掩住上半張臉,看不清臉上的情緒。
只是從微微緊繃的下巴,阿森也知道,容城墨的煩心事,到底是從何而來。
這些年來,容城墨從未因爲過生意場上的事情,變得這樣交心力瘁,唯獨在肖瀟身上,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心焦力瘁。
容城墨沒有回答阿森的問題,而是微啞着聲音問:“去查一下太太訂的幾點的航班飛佛羅倫薩?”
佛羅倫薩?
阿森一怔,“太太……太太怎麼會忽然要去佛羅倫薩?”
若是說太太要去英國倫敦,阿森還能理解消化,可這一次,怎麼忽然要飛意大利了?
“她想去意大利唸書,佛羅倫薩美術學院很適合她。”
容城墨清清淡淡說了這一句,阿森怔愣着點點頭。
等阿森查到航班號,推門再度進來的時候,臉色有些凝重,“BOSS……”
“說。”
“太、太太訂的那趟航班……已經起飛了。”
容城墨苦笑一聲,“我也沒打算給她送機。”
像是自嘲,像是自我安慰一般,總之,再也沒了下文。
阿森抿脣,“對了,BOSS,池好在外面的候客廳裡等着你。”
“不見。”冰冷冷的兩個字,斬釘截鐵的從男人削薄嘴脣裡吐出,沒有一絲猶豫。
“可……她說見不到BOSS,就一直在那兒等下去。”
“讓她等。”
容城墨忽然起身,拎起椅背上的大衣,轉身一邊往辦公室門外走,一邊道:“我要休假兩天,任何人都不準打擾。”
阿森點頭,“是。”
容城墨繞過外面的候客廳,直接乘坐專用電梯,下了負一層的地下停車場。
到了車上,容城墨看了看手機,手機裡空白一片,也沒有任何想要看見的短信和來電。
他直接關了手機,彷彿這樣,世界才能一片清淨。
可肖瀟走了,他的世界,便清淨的幾乎孤獨。
……
回了家,林嫂見容城墨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回來,素白俊臉上,除了冷峻,還有一絲不振和頹然。
太太走了,先生和丟了靈魂一樣,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
林嫂煮了粥,端上樓去,敲了敲門。
“先生,我煮了粥,您要不要吃點?”
先生的胃,因爲應酬太多的原因,一直不怎麼好,容城墨又是個固執的人,除了肖瀟以外,誰勸都沒用。
對付容城墨,只有肖瀟才行。
肖瀟吃,容城墨就跟着吃東西,肖瀟不吃,容城墨就跟着不吃。
肖瀟走了,可肖瀟沒把這種絕技留給林嫂。
林嫂搖搖頭,嘆息一聲,將粥放在一邊,道:“先生你記着吃,太太今早走之前,還囑咐我要好好叮囑你吃飯,怕你胃不好又……”
“這種話需要她叮囑?”不知是什麼情緒,容城墨竟然反駁了一句。
若是她真的擔心他,也擔心他的胃不好,就該留下來,好好照顧他。
現在她走了,一身輕鬆,說這些話留給林嫂,讓林嫂說給他聽,又是什麼意思?
要走,就走的乾淨點,漂亮點,這一屋子,有一半多的東西都是她的,她什麼都不帶走,又是什麼意思?
而桌上放着兩份已經簽好的離婚協議,那一排秀氣的小楷字跡,清楚的提醒着他,她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容城墨坐在沙發上,修長挺拔的身軀,微微前傾彎着,兩隻手臂架在膝蓋上,“太太還說了什麼?”
明明不想聽,可還是忍不住的想問。
林嫂搖搖頭,“太太只說了希望您能天天按規律吃飯,不吃早餐的習慣也要改改了。”
容城墨摁了摁眉骨,“知道了,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