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依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了。
她揉了揉睡得發脹的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屋子中的光線。眼睛驀然間睜大,殘留的瞌睡蟲瞬間跑得一個都不剩,一下子從牀上坐了起來。
她睡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裡。
房間很大,寬闊的黃花梨木大牀,梨花白色的極品天鵝絲絨牀墊和絲被,四周的雪白牆壁上面,是淡黃色的連綿不斷的臘梅花圖案,明亮的窗戶上面,掛着歲寒三友的湘竹簾子,竹簾半卷,陽光灑在碩大的紫檀木寫字檯上面,光潔的桌面上是青花瓷的筆筒,牆角是半人高的梨花樹盆景,整個房間看起來十分清靜幽雅。
空氣中泛着淡淡的梨花香氣,清甜而舒適,可是這到底是哪兒?
晴依蒙圈了,大概一分鐘之後,她完全想起來了,自己在醫院的玉蘭花樹下面,緊緊地抱着顧留白,可是因爲最近幾天連續地,熬夜加班,加上情緒起伏太大,她累得實在撐不住,在顧留白的懷中睡着了。
難道還有比這更加奇葩的事情嗎?明明是自己鼓起勇氣主動投懷送抱,結果居然在人家懷裡大大咧咧地睡着了,晴依懊惱地狠狠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晴依啊晴依,你怎麼這麼蠢,還有比你更蠢的人嗎?
想到這裡,晴依再也坐不住,趕緊下牀跑進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出了臥室的門。
她一個轉頭,看到了顧留白。
顧留白穿着一件Gucci休閒款的藍色針織襯衫,深黑色長褲,一雙大手上面帶着白色的塑膠手套,手裡拿着一把剪刀,在給一盆文竹修剪枝葉。
陽光照在他俊美的臉上,一半透明一半隱晦,琥珀色的雙眸非常專注,他就這樣微微彎着腰,在這蔥蔥郁郁的寬闊庭院裡修剪着植物,宛如下凡的清雅仙人。
彷彿感受到了晴依的目光,顧留白側過臉,對晴依微微一笑:“起來了?”
他的身後,是青翠欲滴的綠木青草幽幽,他俊美的五官逆着陽光,他的笑容雖然很淡但是足以攝人心魄,猶如明月出山,銀光乍泄。
晴依的心跳得越來越快,覺得眼前這個人就像是畫裡走出來的一樣,想到之前的窘事,她瞬間覺得無地自容,羞得滿臉通紅,喃喃道:“我……這裡……”
“這裡是我的私宅。”顧留白回答道,聲音溫柔。
晴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說了一聲:“啊?”
顧留白淡淡笑道:“是我名下的房子。”
這是他的私有房產,可是他身爲顧氏集團的總裁,這麼大的房子居然沒有一個傭人?晴依環視了一下四周,偌大的一棟別墅,雖然纖塵不染,但是卻到處是一種微微清冷的感覺,不像是有人經常住的樣子。
顧留白看出了她的疑惑,溫和地解釋道:“我平時只是來這裡照顧一下花草,不住在這兒,有顧家的雜工來這裡打掃。”頓了頓,他拿起花灑,動作輕柔地往竹葉上面噴着水,說道,“你睡得太熟,我想着送哪兒都不合適,就來了這裡。”
晴依只覺得自己的臉更加燙了,目光慌亂無所適從,好像手腳都放錯了地方似的,卻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顧留白看她緋紅的臉蛋,以爲她想多了,笑着指了指客廳的Armani沙發,說道:“我在沙發上面睡的。”
“不是……我不是說這個……我,我……”晴依見他誤會,連忙擺了擺手,趕緊否認。
顧留白不說話了,琥珀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晴依被他淡然而深邃的目光看着,覺得非常不自在,想要趕緊奪門而逃。
“晴依。”顧留白看着她跑到門口的驚慌身影,淡淡地說了一句:“睡了那麼久該餓了,去飯廳吃飯吧。”
晴依的腳步就停在了那裡,鬼使神差地轉身,定定地看着顧留白,卻發現他在給那些花草仔仔細細地噴水,並沒有看她。
噴過清水的綠葉,在陽光下宛如上好的翡翠,散發着生機和光芒,而他的表情專注又溫柔,彷彿那些花草是他的愛人一樣,他……真的是一個溫柔又細心的男人。
晴依慢慢走進了飯廳,發現描金琺琅圓桌上面,有一碗還散發着熱氣的白米飯,三個精緻的小炒,一個蓋着蓋子的湯。
是爲她準備的嗎?
聞着食物的香氣,晴依的胃有些隱隱作痛,她真的好餓。
偷偷轉身去看顧留白,只見他還在細心打理着花草,給了她一個美絕人寰的背影。
再也顧不得什麼,她連忙坐下端起米飯,大口大口地吃飯。嗯,味道好好哦,真的很好吃。
而此時,顧留白略略轉身,看着飯廳裡面那狼吞虎嚥的身影,不知爲何,他的脣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終於餵飽了自己的肚子,晴依放下了碗,打了一個飽嗝,不經意地擡頭,卻發現顧留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是什麼時候在這裡的,自己跟豬一樣的吃相還打了個嗝,是不是被他看了個完整。晴依羞得一口氣沒提上來,嗆得連連咳嗽,小臉憋得通紅,眼淚都出來了。
顧留白連忙上前,輕輕地拍着後背,幫她順氣。
他的手掌含着一種輕柔的安定人心的力量,晴依漸漸平復了下來,可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再擡頭看他一眼。
顧留白拿起碗爲晴依盛了半碗人蔘烏雞湯,端在晴依的面前,聲音清和:“喝一點。”
他的手指非常乾淨,散發着淡淡的古龍香水的味道。
晴依接過描金邊琺琅小碗,慢慢地把湯喝完。溫熱而美味的湯水順着喉嚨滑下去,落在因爲粗暴進食還有些不舒服的胃裡面,有着淡淡的溫暖。
“我,我該走了。”晴依放下碗,用紙巾擦了擦嘴脣上面的湯漬,小臉紅紅的,說了一句,起身就要走,“謝謝你。”
顧留白看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琥珀色的雙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但是他始終沒有再說什麼,默默地收拾了碗筷,去整理晴依睡過的房間。
梨花白色的極品天鵝絨絲被被掀開了一個角,顧留白上前去抖了抖被子,卻發現蘇繡軟枕上面有幾根光滑黑亮的長髮。
他捻起了那幾根黑髮,一向有着嚴重潔癖的他,卻沒有半分嫌惡的感覺,他被自己內心這樣的想法震驚了一會兒,把頭髮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隨手整理了牀被,只聽見“叮——”的一聲,一條芙蓉石四葉草純銀手鍊掉在了柔軟的波斯長毛地毯上面。
顧留白連忙俯身拾起了那串手鍊,精巧的純銀鏈子上面鑲嵌着極品的芙蓉石,柔光四射,華美動人。
應該是晴依的吧?
他連忙出了臥室的門,拿起沙發上面的淺咖色風衣外套,趕緊追了出去。
正要拿出手機打晴依的電話,卻發現一個黑衣墨鏡的男人向他走過來。
“請問是顧留白顧總裁嗎?”那個男人非常恭敬地問顧留白。
顧留白點點頭,說道:“是我。”
墨鏡男人更加恭謙而禮貌地說道:“顧總裁您好,我是唐氏集團唐總派來給您送喜帖的。”說着雙手把大紅色灑金箋喜帖舉過頭頂,“請顧總裁屆時一定親臨。”
顧留白的視線定格在那燙金的雙喜字上面。
墨鏡男人漸漸感覺到一種冰冷的氣息如刀鋒一般颳着他的全身,額頭上滲出了冷汗。顧氏集團的總裁顧留白,向來以“溫和儒雅”而出名,怎會有這樣的咄咄逼人的感覺?
在他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顧留白輕輕地從他手中抽出了那張大紅色的喜帖,聲音平淡地聽不出任何情緒:“多謝,請轉告唐總,顧留白一定會去。”
“是,謝謝顧總。”墨鏡男人說了一句,連忙離開,因爲直覺告訴他,眼前的這個男人實在太過可怕。
顧留白低下眼眸,臉上的表情晦暗不定,慢慢地打開手中的大紅喜帖,飄逸瀟灑的鋼筆字體就那樣緩緩地映入眼簾:
顧留白先生:唐靖澤先生與洛芊芊小姐,將於四月二十九日早晨八點在愛神之島上的聖彼得教堂舉辦隆重婚禮,敬請光臨。唐氏集團謹邀。
短短的四十三個字,卻能把他的心挖到空無,他從來不知道,紅紙黑字可以傷人如此之深!
明明是春暉燦爛的午後,而他的身體卻漸漸變冷,彷彿全身的血液盡數倒流,修長蒼白的手指變得冰涼而微微顫抖。
雙手漸漸緊握成拳,一向平靜淡然的眼眸,被痛心和苦澀所取代,彷彿是淚滴包裹的琥珀,讓人看了都心生不忍。顧留白緊緊握着那張大紅色的喜帖,一拳打在了雪白的牆壁上,頭深深地埋着。
晴依就在臺階下面看着他微微發顫的雙肩,不知何時,已經是淚流滿面。
她是發現芊芊送自己的手鍊遺落在這裡,趕緊跑回來拿手鍊的,卻不想,看到了這一幕。
心裡彷彿是被油煎一樣,冒着熱氣滾着疼痛,似乎已經麻木。
她輕輕地走了過去,動作無比溫柔地握住了顧留白在牆上的那隻手,因爲巨大的力道,那隻手的關節處紅腫不堪,晴依把那隻手放在脣邊輕輕吻着,大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她心疼地看着不肯擡頭的他,用力把他抱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