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弦兒調整了一下姿勢,遲了遲才說道:“當日我重病昏迷,幾乎死去,趙嬸找來了郎中也都說沒得救治。趙嬸聽說有個道士會驅邪治病,料想我這樣子也是沒有辦法了,倒不如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好。我隱隱約約的感覺喝了一碗符水,便再次昏迷。等我醒來,我便發現自己竟然在昏睡時候離了魂。”說到這裡,沐弦兒笑了一笑。
“我以爲自己死了,便開始到處遊蕩。我跟着孩子上過學,也看過妓院賭場,還聽過人們關着房門說些殺人劫財的事情。當身體快醒來的時候,我就回到了身體裡。每次醒來之後,很多離魂時發生的事情都會忘記。我就這樣周而復始,遊遊蕩蕩了四年,直到去年,我不再昏迷,身體似乎也有好轉的跡象。再加上趙嬸的悉心照顧,最終,我還是活了下來。是不是很離奇,其實我想,也許那不叫離魂,只是在做夢而已。莊周夢蝶,蝶夢莊周,不自知也。”沐弦兒半真半假的說完,還套了句莊周夢蝶,讓沐東然深信不已。若非真的有離魂一說,他的弦兒如何能學得這麼多,再加上時間和情況上跟趙嬸也所說不差。沐東然對沐弦兒卻是再無懷疑。
沐弦兒心裡不禁感嘆,古代人這麼好騙,究竟是心思善良,還是對鬼神心存敬畏呢?
“弦兒,不要再想那麼多了,你好好養好身體,生活的平平安安纔是最重要的。我在外學文習武,師傅見多識廣,你中的毒我已經飛鴿傳書給他老人家了,等一有了結果,我就來通知你。身體方面,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神醫的,你不要擔心。”沐東然蹲在沐弦兒躺椅邊,伸手撫摸着沐弦兒的頭,輕輕說道。
沐弦兒回頭,便看見沐東然那張俊秀的臉上寫滿了關心。心中也是一暖,這樣的一個溫良如玉的男人,會很容易讓人愛上。只是,她是輕塵,不是沐弦兒,也不是別的人。她還依稀記得自己來這個世界有着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等着她慢慢想起。
沐弦兒將頭微微靠向沐東然的撫摸她頭的手,那隻手便停了下來。她只想再貪戀一點點這樣的溫暖,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與這個並不相熟卻與她數月來琴、棋、書、畫、詩、酒、茶的人……
009:復甦的記憶
通過數月來的相處,沐弦兒逐漸對沐東然的情況也有了不少的瞭解。原來沐東然作爲長子,但是繼承家業的卻是嫡子二少爺。沐家老爺從小將沐東然送到江湖門派中習武,如今沐東然已經被沐家老爺招了回來,打算整頓家丁,組織家衛。這沐家老爺還真是打的好算盤。
沐弦兒一個人的時候,總會去分析分析現在的所知道的信息,以作備用。如今的身體狀態已經被她調整的大好,散步久坐都沒太大問題。
想起原來的沐弦兒病故,沐弦兒心裡涌起一陣心酸。由於自己的介入,沐弦兒魂歸天國卻不能入土爲安。忽然想起沐東然曾爲沐弦兒建過一個衣冠冢,還是沐弦兒最喜歡的地方,心裡便想去看一看。
“大哥,我想出門了。”沐東然剛進房門,沐弦兒就對着沐東然喊道。
“好啊,過幾天有廟會,帶你去看怎麼樣?”沐東然寵溺的笑道。
“我還想去十里坡看看,我想看看自己的衣冠冢環境怎麼樣,是不適合以後我住。”沐弦兒接着要求。
沐東然有些愕然,好奇問道:“有什麼好看的,都是當年大哥愚鈍,才弄了那麼一個笑話。弦兒不要見怪,大哥沒有咒你的意思。”
“大哥,別那麼多心了。我也就是看看,想跟過去告別一下。大哥你帶我去嘛!”沐弦兒跑到沐東然身邊,搖着他胳膊賣萌似地撒嬌,心裡卻對自己這樣的行爲萬分鄙視。
沐東然連聲“好、好!”笑的又溫和,又無奈。廟會這天,大街上又是人潮擁擠。
沐弦兒換了身小男裝,先是跟着沐東然上寒鍾寺看廟會,聽說寺中還有開光法會。沐弦兒以前都很少看過這類活動,這次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自然是不能錯過。
沐東然帶着沐弦兒剛進寺,沐弦兒就感到一股熟悉感涌了上來。兩人剛登上大雄寶殿的臺階,就看見裡三層外三層的人,沐弦兒馬上放棄圍觀的想法。沐東然本就對這類法事沒有太大興趣,見到沐弦兒也不願再看,便帶沐弦兒在寺裡其他地方轉一轉。
“這裡是紫竹望月。紫竹林後面是碧月潭,每逢月夜,月影便投射在潭中,與紫竹倒影遙遙相望,故此得名。”沐東然像一個嚮導一樣對沐弦兒解釋道。
“這裡很漂亮,如果是晚上來就跟好了,可以看看這紫竹望月有什麼特別之處。”沐弦兒點頭稱是。
“那好啊,下次晚上來。”沐東然笑道。
“大哥,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休息的,我累了。”逛了半天,沐弦兒感覺自己走不動了,開口問道。
沐東然歉疚的笑說:“是大哥疏忽了,前面就是化葉亭,咱去那裡休息。”沐東然俯身不顧沐弦兒反抗,抱起沐弦兒往前走去。
“這個亭子也有什麼來歷嗎?”沐弦兒坐在亭子裡,環顧了一週,發現四周柱子上的畫像是在講些故事。
“阿彌陀佛,小施主說的不錯,四周畫裡的故事就是化葉亭的來源。”一聲佛號驚起了兩人的注意。
來人身着的還是法會時纔會穿的法袍,看衣飾竟然就是寒鍾寺的方丈大師。兩人趕緊起身回禮。沐弦兒發現寒鍾寺的方丈竟然不是一個老頭子,還很年輕,眉間一點硃砂痣嬌豔欲滴。邁入亭子的步伐沉穩無聲,卻彷彿踏在旋律中,把四周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一個人身上。沐弦兒心裡有了三分警覺,這不是個普通的和尚。
“貧僧打擾二位施主休息了,適才在法會上,貧僧感到有貴客盈門,所以前來看一看。”方丈微笑行禮。
沐東然二人趕緊讓方丈入座,不多時就有小和尚送來了茶水。
“茶水簡單,二位請。”方丈伸手邀請道,自己也端了一杯享用起來。
“荷露茶,好茶。大師拿出這等好茶招待我們,還稱簡單,倒讓我二人慚愧了。”沐東然跟方丈客套起來。
沐弦兒心裡敲起了小鼓,這和尚聲稱有貴客,卻又在這裡跟他們喝茶,難道說自己二人就是這和尚的貴客?還是沐東然本就與方丈相識?
“小施主方纔問起化葉亭的來源,貧僧倒可以爲小施主解答一二。”
“大師請講。”沐弦兒坐直了身子準備好好聽一聽。
“化葉亭在寒鍾寺建成之初,便存在了,因爲一直無名,大家便稱作‘無名亭’。直到兩百多年前,天下戰火紛起,當時寒鍾寺收留了大批貧民。當時的主持爲了保護毫無反抗能力的貧民們,毅然破了殺戒。主持帶領衆師兄弟駐守寺門外,將所有欲闖入寺中的官兵斬殺,那一夜,寺門外血流成河,屍橫滿山。
躲過那一夜的寒鍾寺總算保下了那一寺僧民。而主持等人因深感殺孽深重,無意再留在人間,欲一起圓寂。寺中僧人聞之皆苦苦相求,最終,主持等人已經選擇坐化圓寂在‘無名亭’中。僧徒們便將‘無名亭’改爲‘化葉亭’,寓意‘化孽’。”
“原來如此,主持等人是真慈悲之人,想必此刻已然登臨極樂世界了。”沐弦兒點頭表示瞭解。
“小施主可是還有心結未解?”
“沒有,只是有些迷惑。”沐東然也在,沐弦兒不想讓他看出什麼,便搖頭道。
“人固有惑,無解時,可求清心一剎,方可警醒。”
只見方丈從袖子中取出一枚鐵鑄木魚,右手中指一彈,“嗡……”的一聲,沐弦兒身子一僵,眼神迷離起來。
少頃,又是一聲“嗡……”,沐弦兒便緩緩的閉上了雙眼。沐東然看見這情況,剛想去碰沐弦兒的手臂,卻看見方丈大師微微一笑,便停了手。
停了半柱香的時間,方丈纔再次彈向木魚。“嗡……嗡……”一陣連綿的響聲驚醒了沐弦兒。沐弦兒忽然睜開雙眼,眼中迷惑一閃而過,繼而便的清亮起來。當下起身對方丈俯身一禮:“多謝大師提點,弦兒銘感五內。”
方丈收回木魚,卻是笑着應了沐弦兒這一禮,虛臺右手:“舉手之勞,小施主請起。”
“今日事情已了,貧僧也該回到前院,就不打擾二位雅興了。”說完,方丈起身合起掌,欠了欠身便向來的方向走去。
沐弦兒面色平靜地看着方丈離開的方向,心裡卻是翻江倒海。剛纔那三次響聲,猶如警魂鍾一般,敲醒了了她作爲南宮輕塵時的所有記憶。自己爲什麼會來,自己來的目的,以及日後的規劃都清晰的呈現在腦海裡。只是,如今以她的能力,自保都難,何以能夠在這漫漫無邊的世界找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樣貌的人。她,究竟該怎麼辦。不過,既然選中了她來走這一遭,必然也會留下機會,看來她要多留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