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吳走後,路蔓還是沉浸在這種矛盾的情緒中不可自拔。連復修遠連喊她好幾聲都沒有聽見。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發呆。
復少搖了搖頭,再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輕聲走到她旁邊,問道:“在想什麼呢?”
她嚇了一跳,開始做摳手指的小動作,顧左右而言他,“沒……沒有啊。”
“嗯?”他尾音拉長。狹長的鳳眸緊盯她略顯慌亂的眼睛,“是不是在爲你父親的事情擔心。其實沒……”
“我知道。”她忍不住打斷他,“其實人都已經不在了。追求再多的真相也無濟於事,不如活在當下。”
聞言,復修遠的面色一寒,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她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嘆了一口氣道:“修遠,報仇固然重要,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來堵。那些毒梟都是些亡命之徒。一不留神就會拼個魚死網破,到時候還談什麼報仇呢?”
聽到這裡。他的面色稍緩,到最後竟然輕笑了起來,“原來你是擔心這個。又不是我衝鋒陷陣。又有什麼好‘魚死網破’的?”
他邊說,邊捏了捏她微微皺起的鼻子,帶了調笑的意味說:“放心,不會有事的。”
面對男人如此寵溺的舉動,路蔓不由怔忡,心裡升起一股麻麻的感覺,愣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開始掩飾自己的失態。
“那你喝酒做什麼,要不是遇到什麼煩心事兒,你會借酒消愁?”
聞言,他俊雅的面容有片刻的不自然,像是被戳到了什麼心事。下一秒又恢復了那種淡然的模樣,用指腹微微勾起她的下巴道:“對,是‘借酒消愁’,不過最後解藥來了。”
他別有深意地看着她,眸子裡是讓她足以沉溺一輩子的溫柔,心突然跳的異常厲害,彷彿要從口中蹦出來那般劇烈,手不自覺地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復少似乎很滿意小女人的表現,另一隻手拿起桌上的那半瓶威士忌,隨手向一步遠的垃圾桶一扔,接着說道:“所以,這就也半點用都沒了。”
本來,路蔓快要溺死在他營造的溫柔中,但那一聲瓶身和桶臂碰撞的響聲又毫不留情地把她給拉回了現實。
男人的反差實在是太大了。
前一秒還是惡魔,想要摧毀一切,這一秒卻成了天使,給她所有想要的美好。
這讓她該如何相信?
復修遠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想法,眸光微閃,低頭看了眼腕上的手錶,上下按了按酸脹的鼻根,淡淡說道:“不早了回去吧。”
她不知所錯,有些呆愣地問道:“回去哪兒?”
他失笑,“你要是想在這裡過夜,我也不攔着。”
她有些不習慣他這麼似笑非笑的模樣,淡淡地別過眼去,“走吧。”
出了門,小吳在整理東西,見兩人出來,略有不自然地打了個招呼,“復總,路小姐,你們走了啊。”
復修遠點頭,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冷酷,“嗯,你也早點回去。”
電梯裡,復修遠鬆了鬆領帶,面向路蔓一邊的側顏很是冷峻,薄脣緊抿,彷彿剛纔的溫柔以待都是她的錯覺。
她也不想貼上去,便自顧自地盯着顯示屏上跳動的橘黃色數字看,直到眼睛發酸。
終於,在數字跳到“3”時,他開口淡淡問道:“你沒帶行李?”
一言將她驚醒,臉上盡是懊悔,“丟在你辦公室那邊了,我得上去拿。”
說着,就要再去按電梯,卻被男人給輕鬆截住,“算了,明天再來拿。”
“可是我沒隨身帶換洗的衣服啊。”
她今天出了不少汗,不洗澡身上黏黏的,太難受了。
他脫口而出,“穿我的。”
“嗯?”一開始她沒反應過來,先是呆愣了會兒,後觸到他不明不白的眸光,一下子漲紅了臉,“這……這怎麼穿啊。不行,我要上去拿。”
說着,手再次朝按鍵那邊伸去。
瞧着女人難得嬌羞的模樣,復修遠只覺有趣,心底升起一股異常柔軟的情緒,忍不住再次逗弄起來。
“我那有浴袍,你可以選擇裡面不穿衣服。”
“你……”她氣結,結結巴巴地抗議道,“你怎麼這麼禽……獸!”說着,說着,就連耳垂也開始微微發燙。
竟然讓她裡面不穿衣服!真是太惡趣味了,果然是個色胚,腦子裡總想着有關於“性”的畫面。
見她惱羞成怒,他輕輕一笑,低低的笑聲在電梯裡彌散開來,是異常的好聽,敲擊着脆弱的心臟。
“叮——”的一聲,電梯門終於開了,她率先走了出去,使勁吸了口外面的新鮮空氣,頓覺身子輕盈了許多。
一轉頭,卻發現復修遠在看她,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真實表情。
他也沒說什麼,直接朝停車場走去。
路蔓有一絲絲的忐忑,也就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總覺得今天男人很奇怪。似乎把所有的溫柔都集中到了剛纔,讓她不由自主地沉淪下去。
今夜的月光格外皎潔,能夠清晰勾勒出男人挺拔的線條以及穩重的腳步。他穿着筆挺的西裝,背後被一團銀白色的月光暈染着,透出幾分不真實的美感。
她想,無論是什麼樣的女人,恐怕都抗拒不了這樣的男人吧。
優質多金,即使是冷酷淡漠,但偶爾露出的溫柔也讓人慾罷不能。
晚上的風有些大,透過她薄薄的毛衣直接吹到骨子裡,浮起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一時間,她冷得似乎牙齒都在打顫。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
路蔓沒有防備,一下子撞到了他堅硬後背上,鼻子開始跟着發酸,有些怨懣地盯着他的後腦勺使勁看。
緊接着,他緩緩轉身,將不透風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再將領口的第一個鈕釦繫上。
瞬間,溫暖包裹,一種難言的溫情夾雜着熟悉的氣味漸漸襲來,將她不太堅固的內心攻的片甲不留,丟城棄甲。
終於,她在最後一道防守快要攻陷之際,忍不住仰頭問道:“你爲什麼會突然對我這麼好?”
吐出這句問話後,她又輕輕低下頭絞着自己的手指,“而且,好的有些太不真實。”
聞言,復修遠並沒有回答,只是勾了勾脣角,轉身繼續向車庫踱步。
他喜怒無常,她是知道的,甚至深有感觸的,但她現在急需要一個答案。她是來做一個了斷的,不能讓事態在這麼不清不楚的發展下去,否則結果絕不是她想要的。
復修遠已經上了車,大燈隨之而亮,折射出異常強烈的光芒。
路蔓打開車門也進去。
裡面似乎開着熱氣,溫暖迅速將她包裹,似乎也沒什麼理由再穿着他的外套了。
可當她的指尖剛觸上外套邊緣時,耳邊傳來男人有些低沉的聲音,“穿着。”
她不明所以,奇怪的目光投向面容緊繃的男人。
復修遠發動了引擎,雙眼直視前方,似乎剛纔那句話並不是他說的。
她咂咂嘴,有些不懂他的心思,但手也順從地放在了膝蓋上,不去試圖脫下那件外套。
車緩緩駛出了地下車庫,無盡的夜色又包裹而來,讓路蔓稍覺輕鬆。
她動了動脣,很想繼續剛纔的問題,卻被男人搶先一步,“艾麗說她什麼時候能來?”
誠實地搖搖頭,她開始跟着他的思維跑,“不知道,她沒跟我說。”
他輕“嗯”了聲,沒有起伏。
於是,這個話題一落,狹小的車間裡便寂靜無聲,只有空調風葉在工作的細微聲響。
車還在一直開,路邊的霓虹一直閃退,在車窗上映出最美好的色彩。
她忍不住伸手,在冰涼的窗面上勾勒起來,直到指尖被凍的發麻也不想停手。
忽然,他問,“喜歡這個地方嗎?”
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頭。
上次她離開的時候就在想,如果能長住在這裡就好了。畢竟這個城市充滿現代化的建築中透出一絲絲古典韻味,可以恰到好處地平復着焦躁不安的心靈,給人以美得享受。
她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能在一個下雨天,和自己最愛的人撐着傘走在最古老的小巷,小雨淅瀝,情、人低喃,那該是一種多美好的體驗?
就在她靜靜憧憬時,他那低沉如大提琴的聲音再次響起,似是在有意符合着,“我也喜歡。”
在她的印象中,他從不會這麼直接去表達自己的感情。他的情感一向是深沉的,內斂的,藏而不露的,而現在卻……
就在這時,她突然想起了艾麗得到的那個消息——
復總和顧悅有可能在f國秘密結婚!
這個記憶似一道猛烈的閃電一劈而下,讓她渾身震顫,頭皮發麻。
她艱難地把手從涼到心底的玻璃窗上移開,再次平放在膝蓋上。
暖氣吹拂到上面,卻是止不住的冰冷顫抖。
原來……事實竟是這般殘忍。
復修遠微微偏頭,顯然注意到了她突如其來的感情變化,但還是雙目直視前方,保持開車的姿勢不變,似乎不準備去詢問。
前車窗上倒印出兩人並肩而做的模樣,在夜色的襯托下,若即,而又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