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路蔓心慌意亂之際,門便被毫無預兆地敲響了。一聲一聲。不輕不重,很紳士的感覺。卻給她一種深深的壓迫感。
她轉頭看向旁邊熟睡的艾麗,見她似被吵醒的跡象,在心裡掙扎了許久,咬了咬脣起身去開門。
當指尖觸上那冰冷金屬質地的門把時,她的動作頓了幾秒。腦中閃過無數見到他時的話語,但無奈。腦中只是一團漿糊,根本無法思考。
敲門聲還在繼續。一點一點磨着她不太堅韌的神經。
難道,自己這樣能逃避一輩子嗎?難道,她的不甘就該被這樣壓在心裡嗎?難道,她應該被顧悅這麼不清不白的擠掉復修遠身邊嗎?
不。結果不應該是這樣的。
終於,她下了決心,手腕微動。終於打開了房門。
走道里的燈光頓時絲絲縷縷地透了進來,照在路蔓不在迷茫的臉上。顯出一股難言的堅韌來。
穿着家居服的復修遠還維持着擡手敲門的動作,但在看到她後,眸光微動。緩緩將手放了下去。插、進褲兜裡,目光也沒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側過了身子,說:“我和你有些話要說。”說完,便擡步朝他們的臥室走,也不管她會不會跟上來。
路蔓莫名地覺得好笑,看了一眼屋內的艾麗,也沒想太多,把門帶上後,直接擡腳跟了上去,就這樣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
臥室是開着燈的,被子還疊的整整齊齊。
她朝裡面望的時候,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點了根菸站在牀邊默默抽着,面部線條很是冷硬,連吐出的菸圈都透出一股冷意。
她沒管他,鏡子走到了小桌子旁,爲自己倒了杯熱茶,卻不喝,就放在手心捂手,率先開口道:“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語氣不慌不忙,隱隱現出自持平靜來。
復修遠的眉頭一皺,慵懶的目光投向坐着喝茶的女人,緩緩掐滅了菸頭,朝她走來。
路蔓的掌心感受着隔着茶杯傳來的溫度,靜靜看向永遠波瀾不驚的男人
男人面無表情,脣線繃直,穿着軍綠色的薄毛衣,下面套一條黑色小腿西褲,配上卡其色拖鞋,削弱了不少平常凌厲的氣勢。
他最終在桌前停下,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由於逆着光,一直用大拇指輕劃杯沿的路蔓根本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緒。
她的指甲用力劃過杯沿,笑了一下問道:“到底有什麼事?”
他還是不回答,就這麼靜靜觀察着她,彷彿在打量些什麼。
“如果沒事我就回去睡覺了。”
他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態度真的激怒了她,將水杯狠狠朝桌上一拍,茶水漸出幾許,一半落在桌上,另一半盡數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傳來輕微的燙傷感。
終於,就在她站起來的那一刻,他淡淡開口了,“我想把日期提前”
她有些摸不着頭腦,順着他的話問道:“什麼日期?”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手從褲兜裡拿出來,邁開腿朝她走近幾步纔再次開口道:“離婚的日期。”
什麼?!
路蔓不可置信地對上他淡漠的眼神,沒想到他的第一擊來的這麼快又迅猛,甚至沒等她做好準備,就給了她最致命的一擊。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只是很不情願地“哦”了聲,卻發現,原來這這種情況下,發出單音節竟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
就在她腦子裡混混沌沌的的時候,他又動了動,反手從褲兜裡拿出一張被摺疊的a4紙,動作緩慢而有調理地在她面前攤開。
路蔓的思維暫時有些混亂,略顯混沌的目光隨着他的動作而動。最後,當視線裡出現“離婚協議”四個字時,她竟忍不住笑了出來,且越笑越大聲,到最後竟笑出了眼淚。
她擡手擦去眼角處不小心滲出淚花,強裝打趣地問道:“你是不是隨身帶着玩意兒,以備不時之需?還是說,從和我結婚的那一刻就時時惦念着這事兒了?呵,沒事,即使你不說,我也能看出來。”
聞言,復修遠狹長的鳳眸危險地眯了起來,周身散發出刺骨的寒意,彷彿僅要一秒便會將她結成冰塊,永無翻身之地。
“簽了。”
她此刻已經沒什麼好驚訝的了,也不想說籤不籤,淡淡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說:“是不是我一簽,你就會和顧悅雙宿雙棲了?”
他沒料到她會突然這樣問,先是怔愣了幾秒,後眉頭狠狠皺了起來,沒有說是或不是,但提出來的話卻比這個還要殘酷十分,“這不管你的事。”
話音剛落,路蔓似乎能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咔嚓”一聲殘忍地切斷所有思緒,只留下一個可憐的空殼。
“哈哈……”她突然笑了起來,聲音有些刺耳,“如果我說不籤呢,你能拿我怎樣?”
她忽然很不想讓他和顧悅活的那麼快活,想要儘自己的全力給他們以最大的打擊,雖然看起來微不足道,但她真的很不甘!
路蔓靜靜地等着復修遠的回答,其實心裡根本不報任何希望,只是單純地不想再窩囊下去罷了。雙目回視着他那漸漸變得不耐煩的眸子,不錯過他的每一個表情。
看着眼前步步爲營的女人,他的心裡劃過無數思緒,可又像是夜空中劃過的流星,瞬間便消失無蹤,只留下絢爛的痕跡。
他的手撐在了圓形的紅漆桌面上,俊顏朝她緩緩靠近,直到再近一步就會貼上時才堪堪停下,“這不是你能決定的,無論怎樣都只有籤。”
男人所表現出來的淡漠和平靜已經讓她變得心如死灰了,就像一攤水泛着無盡的涼意。
她抓住杯子的手驀然收緊,指節泛出青白的顏色,忽而勾了勾嘴角陳述道:“我就是不離。”短短五個字充分表現出抗衡的決心,和反抗的勇氣。
話音落下,他的眉間便擰成了一個“川”字,彷彿很不滿意她現在不配合和強烈的反抗情緒,修長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扣着,發出清脆卻單調的聲音,似乎能擊垮她的意志。
路蔓緩緩朝後仰,然後順勢起身,淡淡道:“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這份離婚協議書就放在你這裡,什麼時候……等我想簽了,我會找你要。”
雖然話語沒有斷續,但裡面的顫抖卻是連她自己都騙不過。現在,她只想儘快離開他的視線,然後找個沒人的地方靜靜待着,理一下她那已經亂成一團麻的思緒。
可是,男人似乎並不願意她就這麼走掉。在她剛起身的時候就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後
然而,身子緩緩靠近這個地方。
復修遠很高,大約比她還要高上兩個頭。這時,這種身高差距就愈加明顯。
他遮去了她所有的光,在她的身周投下一圈陰鬱的陰影,緊緊籠罩着,怎麼也逃不開!
路蔓用力甩了甩被捏的有些痛的手,聲音不由大了起來,“復修遠,你幹什麼!”她真的很不喜歡這種被壓迫的感覺,掙扎越來越明顯,“就算你強迫我也沒有,法律效力不生效!”
忽而,他的眸子暗了幾許,一下子捏住她的下頜骨,將她拉近,用一個沒有起伏的音調問:“你想要什麼?我給你。”
纔開始她並沒有反應過來,但幾秒後在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後,面上浮起羞憤難當的情緒,眼裡的晶瑩也要跟着滑落,顫着聲音問道:“你以爲我不和你離婚,是要分財產!”
她很想撕心裂肺地吼出來,可最後才發現,她已然沒有了力氣,就連聲音稍微大一點都已經成了徒勞。心痛的厲害,彷彿下一秒就會停止跳動,歸於平靜。
男人沒有說話,但他淡漠的表情早就說明了一切。
路蔓就這樣用紅腫的眼睛盯着他,盯着他,希望能從他的臉上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以證明他今晚只是和她開玩笑的,靈魂只不過是個惡作劇而已。
可是,事實總是殘酷的。面對這種情況,連騙一會兒自己都變成了奢侈。
她累極了,想妥協了,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縹緲無力,“好,我離,但不是現在。”
她還有一些必須要完成的事情,離了他,她不知道還有沒有完成的可能,“你幫我一個忙吧。”
男人脣線緊抿,靜默了半晌,才接話,“什麼事。”
不知爲何,她竟從裡面聽出了一絲沙啞,透出幾不可查的悲傷情緒。她搖搖頭,暗笑自己想的太多,竟然出現了幻覺,他要和顧悅在一起了,應該高興纔對,又怎可能悲傷呢?
想到這裡,她的心尖又是一陣鈍痛,侵襲到全身各處,像螞蟻一般啃噬掉她殘餘的逃避。
“幫我查一下我父親的死因,儘快。”
說出這句話時,她緊緊盯住了他的面部,不放過他一絲表情。
然而,他的臉上一貫掛着冷漠,只淡淡看她一眼,說:“好,不過把離婚協議書籤掉之後,我一樣也會幫你。”
她知道他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人,但心底的倔強卻讓她說出“我怎麼能保證你不會出爾反爾”的回答。
終於,他鬆開了她,幽暗眸子裡所裝盛的情緒,無人能夠知曉。
他隔着那張a4紙敲了敲桌子,冷冷道:“查出真相的那一刻,協議生效。”
說完,也不待她反應,便徑自走了出去,留下一個挺拔冷酷的背影。
路蔓緩緩拿起桌上的紙,似乎很燙,有一種把它撕碎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