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黛沒有反駁，是她做的事，她絕對不會否認。
“姐，你這樣做是會毀了他的，也會毀了我們整個家啊。”她說得聲情並茂，把好人做到了極致。
“我沒有想要毀掉什麼，這是我的工作。”林洛黛淡淡出聲，耐着性子解釋。林洛玉已經委屈地抹上了眼淚：“你就這麼忍心把我們一個家拆散嗎？”
林洛玉只要輕鬆幾句話，就可以把她變成最惡毒的女兒，林洛黛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不過，不可否認，林施堂的案子如果得到最終的確認，的確會毀了整個家。
她不是沒有想過。
但，不管是誰，都要爲所犯下的錯承擔責任。她並不是因爲愛白暮雲而盲目行事，而是白暮雲的出現讓她更加清楚了自己的立場。
“姐，您想想辦法，讓他們別查了吧，現在記者盯得這麼緊，爸爸又在這個關鍵時期，如果萬一給人知道了，那就完了。”
林洛黛因爲林洛玉的幼稚感到無力，案子一旦開始查，就會查到最後，誰也停不了。雖然和父親鬧了些不愉快，但她也並不想陷害他，查他，只是對於工作的負責。
“不好意思，可能辦不到。”她如實地道，擡步欲要離開。側面，突然衝出了一個女人，什麼也不說，擡手便叭一巴掌打在了林洛黛的臉上。
“媽？”當林洛黛看清來人時，眼睛睜大，驚聲呼了出來，完全忘了臉上的疼痛。
洛清媛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兒，整張臉都變了形，已經吼了起來：“洛玉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還不信，林洛黛，你竟然幹出這種事來！”
“你混賬！”洛清媛說着，又是叭地甩來了一巴掌。記憶中，她從來沒有如此生氣過。此時，卻眼晴瞪圓，喘着粗氣，將林洛黛看成了仇人。林洛黛明明可以閃過的，她卻沒有動，任由洛清媛的巴掌落下。
從洛清媛的角度來看，她確實夠混蛋。
“你不知道你爸爸有多重視自己的前途嗎？他這些年付出了多少，你沒看到嗎？你爲什麼要毀了他！”洛清媛平時軟弱，此時，卻表現出極度潑辣的一面，一邊喘氣，一邊狠狠地指責她。她的嘴裡，全是對丈夫的關愛。林洛黛有些無力地在心底嘆氣，洛清媛對於父親的愛已經到了不分青紅皁白的地步。
現在，哪怕自己拿出證據證明父親確實存在過的錯，也不會得到她的認可。
林洛黛捂了捂發痛的臉，極力平息自己，並試圖和洛清媛講理：“媽，這件事確實存在，我是一名檢察官，不可能包庇爸爸。檢察院的人一定會仔細調查的，如果……”
“夠了！你真不配做我的女兒！”洛清媛吼斷了她的話，無情地表達，說起話來更是刻薄難聽，“只因爲你爸爸在你丟人的時候沒有照着你，你就這麼報復他！林洛黛，我怎麼沒看出來，你是這麼陰險的一個人！”
這不像在罵女兒，更像在罵仇人，最最厭惡的仇人。林洛黛的心痛了痛，雖然早就知道洛清媛爲了父親可以拋下一切，但看到她爲了他如此歇斯底里、連她的解釋都不願意聽時，她感覺到了失望。
“好在有人壓着，纔沒有停他的職，也沒有影響到他的工作。你，竟然連個外人都不如！”洛清媛氣呼呼地說個不停，林洛黛壓緊了眉頭。
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壓得下這件事？檢察院的人向來有幾份傲骨，都是些爲了正義不要命的主，是誰讓他們屈服？
“算我沒生過你！”洛清媛吼出了更爲無情的話，如一把刀，扎進了林洛黛的心底。
這是長這麼大以來，洛清媛第一次罵她，卻把二十幾年積聚的狠話一併甩了出來。林洛玉在一旁小聲勸着，懂事得就像貼身的小棉襖。洛清媛拉着她的手，一聲聲傾訴：“以後，你就是我唯一的女兒了。”
這些話，更將林洛黛傷得體無完膚，她忍不住想，這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嗎？她怎麼可以如此是非不辨？
她想起了在上司法課時，教授講到過的一句話：“人類在利益面前總喜歡矇蔽雙眼，如果有人膽敢用正義提醒他們，反而會被他們加倍仇恨，變得是非不辨。”
所以，即使她是正確的，也定將被世人所鄙棄。現在，只是陷入這層尷尬的第一步。這件事，她確實做得夠冒險，但，她不後悔。
如果不是檢察官，她會選擇隱瞞下去，但，既然走上了這條道路，她只能選擇面對現實。
“我們走！”洛清媛不願多看林洛黛一眼，擦着淚水離去。林洛玉回頭，看一眼林洛黛，眼角一閃而過的是幸災樂禍。
林洛黛不再解釋，任由他們走遠，只僵着一副背表明自己的堅持。
“媽。”有人在叫，是個男聲。林洛黛以爲是馮紹華，轉頭時，看到的卻是白暮雲。這個點，他一般都還在公司。
“暮雲。”洛清媛的步子一頓，停下來。原本生氣的臉上一時顯露了微笑，主動迎了上去，也不顧他的潔癖，將他的手抱緊，一聲聲道，“真是多虧了你，你爸爸纔沒有受到影響。”
林洛黛看向白暮雲，眼底飛起了疑惑。
白暮雲客氣地笑着，不動聲色地將手抽了出來，淡然地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總之，太謝謝你了。”洛清媛一個勁地道。要是她知道白暮雲正是當年死去的白孝存的兒子，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和心情。
白暮雲始終客氣而輕淡，洛清退媛也不便多說什麼，道了陣謝就由林洛玉挽着走了。
白暮雲走過來，看到了她發紅腫起的臉，心疼地撫了上去。
就要上車的林洛玉朝這邊張望，看到這一幕，捏緊了幾根指，脣咬了起來。
他的手只停留了片刻，就被林洛黛尷尬地偏開。她低着頭，輕聲問：“爲什麼要這樣？”白暮雲微愣，馬上明白過來，道：“雖然林市長有嫌疑，但沒有直接證據指明就是他所做的，我覺得還是保密調查會比較好。”
有受害者家屬親自說情，檢察院自然會考慮到林施堂父親的名聲，小心行事。
“確實。”林洛黛簡單地吐出兩個字。她發現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白暮雲要比自己高明許多。她早已習慣了直來直去、公事公辦地處理案子，自然沒有白暮雲那般事事想得周到。
記得昨天他親自去了檢察長的辦公室，原來是爲了這件事。林洛黛的心裡涌出了一股感激，她知道，如果不保密，父親現在的工作可能暫時不受影響，但可以肯定，省長是當不了。
上了車，林洛黛這纔想起來，問道：“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白暮雲抽出手巾，在洛清媛碰過的地方擦拭着，林洛黛伸了好幾次手，都沒有勇氣幫他的忙。她記得他說過，自己的潔癖症是因爲對人的不信任而產生的，她默默地縮回了手。
經過這些天，她已經不確認，自己是否還是他最信任的人。倒是白暮雲，擦完手後伸過來將她的手握住，目光一時變得炯炯：“你已經好久沒有去辦公室等我了，我只好來找你。”
他看她的眼神依然沒變，就像兩人間不曾發生過任何不愉快。
林洛黛有絲感動，又有絲擔心：“如果……最後確定這件事情跟我父親有關，你會怎麼做？”
白暮雲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吟良久，這更顯出了他的鄭重。林洛黛屏住呼吸，不敢打擾她。好久，他才道：“我會聽從法律的宣判。”
林洛黛不語，但她知道，這是最好的方式。
白暮雲的指輕輕揉着她的手背，目光放到了窗外，眉頭微微豎起：“這件事相當保密，你母親和妹妹怎麼會知道？”
林施堂的嘴巴向來嚴，如果是保密的事，連洛清媛都不會透露，林洛黛也微微擡高了眉頭。
洛清媛的世界就只有林施堂，自然不會過於關注別的事情，如果保密了，她便無從得知，除了……
她想起了林洛玉。忽然覺得她剛剛所說的每句話都帶了陰謀的味道，似有意要引起洛清媛的怒火。只是，她又怎麼可能知道這件事？
回到山別墅，林洛黛如以往般，直衝三樓，卻在拐角處被白暮雲一把拉住。她的身形不穩，一下子掉入他的懷抱，馬上被他的氣息所包圍。
微微推拒，聽得白暮雲的聲音已經透出：“洛黛，不需要避着我，你並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
“我……”她窩在他的懷裡，一時忘了動彈，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些天，她確實覺得對他無比虧欠，纔會有意將自己隱藏在他的視線之外。她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精準地猜透了她的心思，就似藏於她肚中的蛔蟲。
白暮雲的臂有力地摟着她的腰，將她的臉貼緊他的胸口，除了聞到清新的味道，她還感覺到了他沉重的心跳。
“跟我回去。”他的胸腔震動，傳出了這道聲音。林洛黛在他懷中想了良久，最後，點了點頭。
寬大的臥室，迎面撲來一股熟悉的氣息，因爲有兩個人而變得溫馨，應景系統變幻出一大片康乃馨，惹人陶醉。
白暮雲伸手取來兩個杯，倒了些酒在杯子裡，遞給她一個，另一個在脣上淺淺地沾了沾，看一眼她道：“如果你父親真的是兇手，我會負責起你們一家人的生活，絕對不會讓你的家人受到委屈。”
林洛黛不語。她知道，白暮雲並不是善良之輩，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她。如果父親進入監牢，她會面對許許多的問題，最首當其衝的是家人的安置問題。
她沒有推拒，因爲她知道，作爲一個檢察官，知情不報的罪名，懲罰一定不會輕。就算法律不會對她怎麼樣，輿論也會將她壓垮，清出檢察官隊伍是極有可能的。一個連飯碗都沒有的人，如何能保得住家人。
那夜，躺在白暮雲的臂彎，林洛玉做了一個夢，夢見她已經離開了檢察官的隊伍，卻一點都不傷心。她看到白暮雲穿着白色西服如一個王子般站在陽光下歡迎她，向她伸出了手。他們一起歡笑，一起舞蹈，最後，白暮雲把她帶到了一架極具夢幻色彩的鋼琴前，她和他一曲接一曲，幾乎彈遍了人世間所有溫情的曲子……
天亮後，林洛黛仰頭看着天花板，她忽然想，如果不做檢察官，每天彈彈鋼琴約約會也不錯。
“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