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入廳裡,張媽就迎了過來,將林洛黛摟着看了又看,不斷地抹着眼淚道,“瘦了,瘦了,怎麼瘦了這麼多。”
林洛黛一直淡着的臉上終於顯出了一絲笑容,這個家裡,只有張媽會關心她是瘦還是胖。
“小姐一回來就說東說西的,成何提統,還不快去端茶。”林施堂面子上掛不住,冷聲指責張媽。張媽一疊聲應着是,腳步比平時來得更快。
林施堂客氣地將大家領進了氣派的花格子間。花格子間平日並不讓人進去,只有來了極好的朋友和貴客,纔會打開。林施堂雖然人居仕途,但平日也偶爾附庸風雅。
花格子間設在林家的小花園中間,以深紅近黑的顏色漆就,很有古典風味,兩頭是形狀各異的架子,架子上擺了各種花草,都是平日收集的名貴品種。另兩邊鏤空設計,細細的架子連着一個個棱形,朝外凹凸而成。坐在這裡,品茗的同時可以欣賞到園外的風景,的確是個讓人心曠神怡的好地方。
格子間裡有幾張長條桌,都古香古色地雕刻着一些龍形紋案,給人一種穿越之感。
“請坐。”
林施堂客氣地朝白暮雲攤手,向來嚴肅的臉上,此時堆了不少的笑。林洛黛的記憶中,林施堂是極少笑的,尤其在面對晚輩的時候。
白暮雲禮節地推脫了下,對於林施堂,既沒有失去晚輩的禮節,但也顯得風度翩翩,自成一派,加上極致的外表,自有一種出塵脫俗之氣,倒也很配此時這格子間裡的風雅。
他自始至終都牽着林洛黛的手,並未鬆開過,看着眼前同樣泛着沉紅的凳子,微微沉眉,就要坐下。
“等一下!”林洛黛突然出聲。她轉身,快步走向門口,那裡,古清正拿着一張坐墊走過來。她一手接下,迅速鋪在了白暮雲面前的凳子上,這時才擡頭道:“可以了。”
白暮雲眼裡飛出了幾道亮光,在林洛黛的身上鎖了一下,脣角綻開,是滿滿的溫暖。
“暮雲的潔癖碰不得別人用過的東西。”林洛黛如實道。遠處的古清滿意地點頭,悄悄地退了出去。林施堂這才釋然,和白暮雲一起坐了下去。
一直未作聲的洛清媛目光落在林洛黛身上,滿意地點頭:“我們家洛黛平日對人冷冷淡淡的,這還是頭一回看她關心別人呢。”
馮紹華安靜地立在那裡,看到林洛黛爲白暮雲做下的這些,眉頭抽了抽,眸光一時暗淡。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林洛黛,好在大家將焦點集中在林洛黛和白暮雲身上,並未注意到他。
林洛黛雖然意識到馮紹華的目光,但卻倚着白暮雲,從頭到尾,沒有看過他一眼。
“坐啦。”林洛玉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馮紹華默然坐下。鏤空的格子間,此時習風陣陣,落在早春,倒有些微微泛涼。林洛黛輕輕地撫了撫自己的臂,突然,一件白色的西裝落在了肩頭,白暮雲的聲音柔軟溫和:“小心彆着涼。”
他的舉動毫不突兀,就像這事已經做了無數回,變得理所當然一般。林洛黛聽話地披着帶了他體溫的外套,靠在他的身側,一向繃着的臉部線條此時柔軟溫和,眉角竟飛出了女性的嬌態。
馮紹華愣愣地盯着林洛黛和她身上的西服,眉頭蹙緊,已流露出一片悲傷。林洛玉也怕冷似地撫上自己的長臂,馮紹華卻視而未見,好像自己身邊並不存在這個人。
“這裡很悶,要不,我們去外面走走。”林洛玉維持着表面的微笑,附着他的耳朵小聲道。馮紹華卻似完全沒有聽到,根本不給予迴應。
林洛玉尷尬地咬下了脣瓣,眼睛順着馮紹華的目光一起落在了林洛黛身上,指根根掐緊。
張媽端着茶碗到來,林洛玉暫時收回了目光,快幾步上前,接過張媽手裡的茶碗的同時擋去了馮紹華的目光。她將茶碗一一擺放在衆人面前,來到林洛黛面前時,笑若燦桃,一如既往地溫順可憐,輕聲道:“姐,這是你最喜歡的碧螺春,我叫張媽特意給你泡的。”
林洛黛淡淡地點點頭,對於林洛玉,她已經沒有了姐妹情份。之所以沒有在衆人面前揭發她,只是覺得不必要。她冷冷地點了點頭,茶碗卻被另一隻手移開,白暮雲蹙眉道:“洛黛身子微恙,不宜喝茶,麻煩張媽給端杯白開水來吧。”
白暮雲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她,林洛玉尷尬地立在原地,微張脣,表露出一貫可憐巴巴的樣子。
“喲,黛黛怎麼啦?”聽到這話,洛清媛緊張地站了起來。
林洛黛此時纔想到,自己這幾天剛來月事,不宜喝茶和咖啡這些東西。聽洛清媛問自己,遂輕聲道:“沒什麼,幾天就好。”
轉頭看向白暮雲,兩人目光在空中相接,一抹溫柔,一抹嬌婉。洛清媛是過來人,早已知曉,看到白暮雲如此關愛林洛黛,臉上的笑意更濃。
一旁的張媽早已忍不住,笑着出聲:“大小姐真是好福氣,能得到白先生的關愛。白先生,把大小姐交給您,我就放心了,大小姐這些年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累,虧得有您這樣的人待她好才行。”
這話說得似林家虧待了林洛黛似的,林施堂面色難看,又不便發作,假咳了幾聲,張媽才閉了嘴。
林洛黛抿脣點頭,與白暮雲再次相視,心裡涌出了陣陣甜蜜。他們之間的這些微小的柔情,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在眼裡。林施堂和洛清媛自然是滿意得不得了,而林洛玉雖然維持着表面的柔弱,但面色已蒼白如紙,不甘地看向馮紹華。馮紹華幾乎不插言,目光卻毫不避諱地射向林洛黛,眼底盈得滿滿的是痛苦。
林洛黛淺飲張媽換上來的白開水,水雖然沒有味道,但她的心裡早已被甜蜜裝滿。
白暮雲優雅地端着茶碗飲茶,林施堂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兩個女婿,點點頭,將臉轉向了白暮雲,道:“這一次,能毫無懸念地打敗競爭對手,多虧了暮雲你啊。&E的亞洲總部定我們市,整個省的GDP都會上一個大大的臺階。我聽說你爲了這件事費了不少心思,真是太謝謝了。”
白暮雲飲一口茶,將茶碗慢慢放下,卻伸手握住了林洛黛的手。他的動作自然親和,並不在乎衆人的目光。指輕輕地揉捏,目光柔和地鎖在她臉上,脣角自然地綻露出微笑,彷彿整個世界裡只有林洛黛一個人。
並不附和林施堂的致謝,而是略爲冷淡地道:“珠深市確實不是最好的選擇,我之所以如此堅持,完全是爲了洛黛。如果真要謝,就該謝洛黛。”這一句話,將林洛黛擡到了至高的地位。
林施堂雖然臉上過不去,但女兒能得到如此財伐繼承人的喜愛,心裡也是歡喜的,連連應道:“是啊,是啊,我還真該謝謝洛黛。”
雖然是一家子,可是,早已沒有了一家人的親熱。林洛黛覺得自己就似處在一個陌生家庭,處處都是虛情假意的客套,卻沒有一樣真正落到心底。她突然很想離開,有些後悔答應父親的要求回到這個家。
白暮雲握了握她的手,早看出了她的心思,脣落在她耳邊,輕聲問:“不習慣嗎?”他們的臉幾乎挨在一起,這分親熱表現得自然而隨意,看得林洛玉身子搖了幾搖,脣瓣咬得更緊,眼底強忍的淚花閃出暗光。
“要不,我們回去吧。”他牽着林洛黛的手,站了起來。
洛清媛看到他們要走,急得不得了,連忙攔人,嘴裡道:“怎麼說,也要吃了中餐再走呀,黛黛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她眼裡充滿期盼,說話時,聲音都在顫抖。林洛黛從她眼裡看出了祈求,她知道,母親雖然在諸多事上做不了主,但心裡還是愛着她的,不忍拂了她的好心,點了點頭。
“真是太好了,張媽一個人在廚房怕忙不過來,紹華,我們去幫忙吧。”林洛玉欣喜出聲,拉了一把馮紹華。馮紹華雖不情願,但並不表現在臉上,而是默默地隨她離開。
洛清媛看一眼兩人的背影,低低地嘆了一聲,目色不明,已經轉回到林洛黛身上。
林施堂和白暮雲聊一些生意和官場上的事情,林洛黛安靜地坐在白暮雲的身側,雖然覺得無聊,還是很認真地聽,並不插話。洛清媛來到她面前,道:“黛黛,陪媽媽到園子裡去看看吧,你最喜歡的百合現在都已經開花了。”
林洛黛喜歡百合,覺得這種花孤傲清白,正合她的性子。雖然很忙,但還是種了不少,一直親自照顧着。聽洛清媛這麼說,她站了起來,兩人一起走出了花格子間。
百合種在花園的西北角,土壤最不肥沃的地方。這種花,並不需要多好的條件就能生存,所以荒山裡,總能看到它們的影子。
此時,百合朵朵,潔白靚麗,正迎風開出,微微搖曳,很有一種高雅氣度。百合花下乾乾淨淨,連一根雜草都沒有。
“媽媽天天盼着你回家,希望你能來看看這裡的百合花。”洛清媛低聲道,停在了花圃前。林洛黛目光清淡,沒有回答洛清媛的話,只呆呆看着那一朵朵豐滿而又潔白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