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禮節,她請了馮紹華吃飯。飯桌上,她忍不住問道:“你今天對林洛玉說了什麼,她會變成那樣?”
馮紹華的目光射了過來,直直地落在她身上,並不避諱,直答:“我對她說,我已經恢復記憶了,這一輩子,我都會保護林洛黛。”
“……”不語,林洛黛用吃東西遮掩了一切情緒。馮紹華無力地嘆了一聲,看了她良久,最終不語。
開除了公職,意味着她再也不是檢察官了。
離開那天,小喬眼淚汪汪,拉着她的衣袖不讓她離開,蒙論顯得格外安靜,面色陰鬱,雖然不似小喬那般,但也看得出,是極難過的。
對於林洛黛自己來說,卻沒有過深的感觸。她唯一覺得不舒服的是自己竟然被人冤枉了,卻連證明清白的證據都沒有。
不過,對於當年這個因爲父親才走進來的崗位,已無多大的留戀。對父親的敬與愛消失了,檢察官職位的意義也就沒有了。
她滿面輕鬆,把這些年累積整理的辦事資料分給了蒙論和小喬。
走出檢察院,很有一種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撒脫。她以爲林洛玉會像往常一樣,找一大堆記者讓她曝光到徹底,只是這一次,檢察院門口竟然沒有半個人影,實在反常得緊。
不過,很快,視線裡就出現了一輛布加迪威龍,林洛黛算是明白過來。
布加迪威龍的車門迅速打開,白暮雲熟悉的身影鑽了出來,依然一身白,俊美清淡,只是衣角有些褶皺,顯然已經穿了不短時間。而臉上,則帶了風塵僕僕過後的疲倦。
他直直地攔住了她,背後的蒙論和小喬不知道說什麼,默默地退開。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怎麼不打電話?”他的聲音微怒,胸口在起伏。
林洛黛站在原處,不知道如何接口,手,卻不自然地撫上了腹部。那裡,存活着一個小生命,提醒着她,自己已經不配得到他。
“如果不是新聞社的記者打電話給我,你是不是打算把這些事情瞞一輩子?爲什麼你有了困難要別人通知我?爲什麼記者能打的電話你不能打?”他一聲聲追問,表面是怒,實則,是對她無比的疼寵。
當聽到記者問他是否知道她受審查並且被提起公訴的事時,他的心本能地扭成了一團,爲她的遭遇感到了極致的難過。他雖然去了國外,但手機一直帶着,怕自己忍不住打電話打擾到她,才放在古清手上。只待她主動打來電話,讓古清及時轉告。
可是,這麼久以來,她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他不斷地說服自己,她需要時間,她還在思考,或許明天就想通了,沒想到的是,她竟然連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他。
“黛兒,你當底把我當成了什麼!又到底在想些什麼!”他一把將她抱緊,不甘地問出這樣的話。如果她心裡有他,理應第一時間把困難告訴他,而不是沉默。
林洛黛的身體僵在他的懷裡,淚水早已盈滿了眶。她能說什麼?能告訴他,孩子是馮紹華的,她在不小心的情況下背叛了他嗎?她能在他孤寂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嗎?或許,沉默,然後悄悄地離去,纔是最好的結局吧。
她倔強地不願意跟着白暮雲離去,而是選擇獨自回到了出租屋。當晚,她便退了房,只帶着簡單的行禮匆匆買了一張車票離去。
看着夜幕中越離越遠的城市,她知道,她離白暮雲也越來越遠了。本是要哭的,但撫上腹部時,她又得到了安慰。至少,以後還有這麼一個小生命陪伴着她,她還不至於太過孤單。
母性的柔情使然,她更加輕柔地撫上了肚子,和肚子裡的小生命做着無聲的交流。
突然,旁邊遞來一個早就削好的蘋果,林洛黛猛擡頭,臉上迅速顯露出驚訝:“你……怎麼會?”
她的旁邊,竟然坐着馮紹華。
馮紹華對着她笑,語氣輕柔:“我說過要保護你的,怎麼可以讓你一個人離開?”
“那你……”她分明是趁着夜色離開的,難道他……
他沒有回答,笑意卻愈深。
林洛黛的心情一時複雜,許久說不出話來,眉頭卻壓得緊緊的,一直沒有鬆過。在另一座城市,她終於下了車,卻看着馮紹華沒有動。
“馮紹華。”她出聲,呼着他的名字。馮紹華停步,回過頭來看她。她的臉龐瘦削,在夜色裡明暗不定,充滿了夢幻之美。她的身子纖瘦,瘦得讓人恨不能馬上摟過去好好保護。偏偏她的身子拉得筆直,一身的傲氣。
似乎意識到她要說什麼,馮紹華的嘴更快:“黛兒,你知道這輩子我對自己最不滿意的地方是什麼嗎?是當年,在那些事情發生之時,我竟然沒有能力保護你。我努力地讓自己變強大,包括失憶的日子都有一種力量在督促我。現在,我終於有能力保護你了,我想好好地保護你,再也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他的語氣緊定,脣角上揚,滿滿的自信。這樣的話,誰聽了不感動?
林洛黛自然是感動的。但她分得清什麼是感動,什麼是感情,一份建立在感動基礎上的感情註定是被動的,痛苦的。
她理解地點頭,最後平靜地對上了他的眼睛:“馮紹華,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因爲,我現在得強大起來保護我的孩子。你無需跟着我,就算跟着我,我也不會接受你半點的好。如果你想讓我好過點,就馬上離開,然後好好地尋找屬於你的幸福。如果你要讓我難過……那就這麼跟着吧。”
說完,她拉着簡易箱子頭也不回地離去。馮紹華看着她纖細而倔強的背影,一時沉凝在那裡,再也邁不動一步。
背後,一輛布加迪威龍停下來,落在馮紹華的面前。馮紹華脣角苦苦地抽了一下,綻開了一抹苦笑。
白暮雲從車上下來,依然一身的白淨。他的面色顯得有些蒼白,握拳,輕輕地咳了咳,才轉頭看向古清:“你們跟着少夫人,我想和馮先生聊聊。”
高檔餐廳裡,白暮雲安靜地坐着,臉上一片淡然。目光明亮,脣角淡淡的,沒有笑,卻極度好看。
對面,坐着黑衣的馮紹華,他的目光銳利不少,帶着律師特有的精幹機敏。他的臉繃緊,沒有半絲鬆開,厚而好看的脣抿着,充滿了自信。
兩個男人,一黑一白,一個淡漠乾淨,一個銳利深沉,不一樣的外表,卻同樣俊美帥氣。來去的客人和服務生紛紛投來了欣賞的目光。
“謝謝。”白暮雲突然出聲,禮節地朝他點了點頭,充滿了英倫的紳士風味。馮紹華只是象徵性地拉了拉脣,算是笑過。
“我不記得自己有什麼需要白大總裁您來謝的。”他的口氣裡一時含滿了嘲諷,顯然對於他的道謝並不領情。
白暮雲也不生氣,倒是滿臉真誠:“不管怎麼說,這次黛兒能免於牢獄之災都要謝謝你。”
“那不是爲你,也不是爲她,而是爲了我自己。”他直白地表示,並不因爲對面坐着的人而改變自己的想法。
白暮雲一時凝神不語,俊美的模樣勾得不少女生大發花癡。
馮紹華旁若無人地端起茶杯飲一口,這一舉動又引得旁邊的女生們在心中尖叫一回。
“我愛她,現在仍然愛,以後也會愛。我所做的一切只有一個目標,就是好好地愛她。”他說得很認真,一時盯緊了白暮雲的眼。白暮雲的目光迎了上去,與他的相撞於半空中,撞出了無數的火花。他沒有吭聲,但較量已經開始。
“以前你有能力保護她,所以我把她讓給了你。不過,現在該輪到我了,你,可以退場了。”他說完,站了起來,再沒有打算說下去。
白暮雲慢慢擰緊了眉,在他就要擡步的那一刻突然出聲:“黛兒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一定發生了什麼,纔會躲着我的。”他最後一句話不是問,而是十分肯定。這讓馮紹華很不舒服,他的林洛黛,怎麼可能讓白暮雲猜透!
他猛回頭,臉上的嘲諷更深:“我就說吧,你已經沒有能力保護她了,所以連她心裡有什麼事兒都不知道。不好意思,我沒有告訴你的義務。”
說完,跨步直接走了出去。
白暮雲慢慢擰下了眉頭,中指滑過鼻頭,直壓額頭。片刻,他撥通了電話:“幫我查一下,少夫人最近這段時間都去過哪些地方,對。”
林洛黛覺得自己的運氣還不錯,大晚上的到來,竟然能租到性價比都不錯的房子。房子位於舊式的小區裡,舊是舊了點兒,但乾淨安全。
簡單地收拾了房間,竟然也能一夜無夢,睡得十分安穩。第二天一早,一人在陌生城市醒來,林洛黛知道,她的新生活開始了。
孩子才兩個多月,她雖然生長在高幹家庭,卻從來不嬌氣。撫着肚子,她決定試着找份工作,爲生孩子後增添保障。
走出來,剛好碰到房東。房東是個五十來歲的老人,話不多。昨晚本來他的房子要價挺高的,並且一點講價的空間都不給。後來,他又主動打電話過來,說房子是兒子的,他們說只要租客租的時間長,愛乾淨,便宜點也沒事。最後,竟然以比她的心裡價位還要低的月租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