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到辦公室,小喬就迎了過來,臉上帶着極致解氣的笑,大聲道:“老大,你剛剛的回答真是太給力了!這些可惡的記者,終於嚐到了俺們老大的厲害。”
林洛黛只是淡然地拉了一下脣角,算是迴應。擡頭,看窗外緩緩退去的記者,她的眉慢慢壓了下來。手下,是厚厚的宗卷,是她剛從S國調來的有關貴幫的資料。表面從事正當生意,實際上販毒、走私、買賣兒童婦女,無所不能。
他們常用與正規公司合作項目來刷白自己的非法收入。不僅如此,他們還會在洗完黑錢後將合作公司掏空,最後據爲己有或是將合作公司的機密透露給對手公司,獲取高額利潤。
貴幫養了一大批極有能力又毫無節操的律師,可以幫他們規避一切法律責任,這才使得他們可以繼續存留下去。
&E的案子勢必扯上權魁,然而,一旦觸到權魁,她就必定和馮紹華刀劍相向。她並不怕這一點,她怕的是自己不是馮紹華的對手,最終將白暮雲推向更深的深淵。
馮紹華在B市時勝訴的幾起案子的錄像帶就在桌上,每一起案子,他都毫無懸念地將對手推入最谷底,永不翻身。受到懲處最輕的一位被判了二十年,已關押在牢房裡。這足以窺出馮紹華的能耐和手段!
林洛黛越看下去,心口堵得越緊,像塞了一塊巨石,根本無法呼吸。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擰了一下眉角,目光從宗卷裡移去,取下了話筒。
“黛兒,你在幹什麼!馬上退出這件案子的調查!”白暮雲以少有的命令口氣呼道,直截了當。林洛黛的心動了一下,她知道,白暮雲這是在擔心她。
但,她是不會放手的,早在接手案子之間,她就已經知道這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
“這是我的工作。”
極短的幾個字,表明了她的決心。
那頭白暮雲的聲音來得更急切:“你應該明白我在離婚協議上簽字的原因!我不想把你拉下深淵,你明白嗎?”
“我明白,但接手案子是我的決心。”這個時候,如果她不幫他,怕沒有人敢幫他了。
“黛兒!我不許!”白暮雲的語氣橫蠻,沒有任何緩解的餘地。林洛黛也挺直了身板:“這事不是你許與不許的問題,而是我必須做的問題。我已經接手了,檢察長也已經同意我接這件案子。”
“我會馬上給檢察長打電話,我不同意!”
“你要是那麼做,我會恨死你的!”
“……”
那頭,半天,沒能吐出一個聲音。兩人一時安靜下來,只有呼吸聲由話筒中傳來,刺痛又煎熬着彼此的心。
許久,白暮雲纔再度出聲,聲音已放到極致的無力:“黛兒,聽話,不要這樣。”
“白暮雲,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任何人的勸解都沒有用。”林洛黛再次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不想也不敢再爭吵下去,叭地一下子掛斷了電話。她的手遲遲未能從話筒上撤離,整個身子無力地伏在桌面上,粗重地喘息着,彷彿剛剛經歷了一場漫長的馬拉松長跑。
痛楚地壓下眉頭,白牙咬上了脣瓣。她不是不想聽到他的聲音,而是害怕在他的柔情裡再次變得軟弱無能。她要找到權魁的鐵證,最終證實白暮雲是受害人,這是一個艱難甚至危險的過程。所以,她要撐起自己,才能勇敢地面對一切。
胃部再次不舒服起來,她捂着腹部,蹲在垃圾筒邊歇斯底里地吐了起來。
“老大,沒事吧。”蒙論推門走進來,臉上寫滿了焦急。只因爲男女有別,而不好太過親近地去扶她。林洛黛無力地搖頭,他端着水杯遞了過來,看到她蒼白如紙的臉色,輕聲道:“我送你去醫院檢察一下吧。”
“不用。”她搖頭,重新坐下來,去翻手邊的資料。
蒙論站在一邊,流露出不忍的神色,遲疑了片刻,終於耐不住出聲:“老大,我覺得您接手這件案子很不妥,退回去吧。”
林洛黛猛擡頭看向他,眼底盛滿了只有面對敵手纔會有的銳利,看得蒙論一陣心虛。他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只輕聲道:“我並不是怕什麼,只是這件案子太過複雜了,如果弄得不好,會毀了你自己的。老大,我不希望……”
“蒙論。”林洛黛出聲呼他的名字,打斷了他的話。她慢慢站起來,雖然面色蒼白,無比虛弱,但那份倔強還是輕易地表露了出來。她看着蒙論,眼神愈發堅定:“不管這件案子的結果會如何,我會受到多大的影響,我都會接手的。”
這一路上,都是白暮雲在幫她。她也應該做出自己的貢獻,幫白暮雲一次。就算不能成功,她也至少要讓白暮雲知道,她,是永遠站在他一方的。
她相信白暮雲是不可能主動配合權魁洗黑錢的,只要證明是權魁有意陷害,她就能救出他!
看到林洛黛如此堅定,蒙論咬脣無可奈何地壓下了頭。片刻,他再度擡頭,一臉堅定:“老大,不管這件案子有多麼艱難,我都會和你站在一起的。”
林洛黛若有所思,良久,才緩緩點頭,迴應了他一抹感激的目光。在他走出去後,眸色慢慢變得慘淡。
接手這件案子,她帶了一種粉身碎骨的決心,也做好了身敗名裂的準備,但,她不能連累別人。尤其是蒙論,他還有大把的好前程在等着。
下班時分,她沒有讓蒙論送自己,而是獨自一人走了出來。
走到路邊,一輛黑色的奧迪車貼着她停下來。林洛黛扭身準備從車頭前過馬路,車門已被打開。
“黛兒。”車裡,出來的是穿一身手工西服的馮紹華。
林洛黛的臉迅速冷了下來,在他伸手欲要拉她時,急速退出好遠。她一臉的戒備,還有敵意,明顯地展露在馮紹華面前。
馮紹華的眉毛不適地猛蹙了一下,林洛黛的這份疏遠擰痛了他的心臟。他迅速平復了心緒,不再接近她,而是開口道:“我想和你談談。”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談的。”林洛黛急快地回答,根本沒有和他談下去的想法。她原本無力的身體一時繃緊,瘦削的肩膀倔強地立起,像一隻遇到了敵手準備隨時投入戰鬥的鬥牛!
她的臉色蒼白憔悴,此時如此逞強的模樣,深深扎痛了馮紹華的心。他心有不忍,恨不能將她拉在懷間好好呵護,但她對自己的一臉敵意,又阻住了他的腳步。
他無力地捏了捏指,將一對柔和下來的眸子投在她身上:“黛兒,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勸你……”
“勸我不要和你作對是嗎?”林洛黛不等他說完,就接過了話頭。她挺胸,將自己的臂抱在了胸前,一副不將馮紹華看在眼裡的表情:“馮紹華,你爲了讓我痛苦,簡直是用心良苦,無所不用其極。難得我有接招的心情,你應該慶幸纔對。”
“黛兒,我根本沒有……”
“夠了,我想我沒有什麼需要和你談的,法庭上見吧。”林洛黛少見地橫蠻無理地打斷了他的話,擡步就要走。
馮紹華不死心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此時,聲音竟冷了好多:“黛兒,你真的認爲自己是我的對手嗎?只要我出動,白暮雲極有可能永世翻不了身!你,也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我知道。”林洛黛欲要擡起的腳步停下,身子轉了回來,停在了他面前。仰頭,一臉的堅決無畏,“這不正是你想要的結果嗎?既然如此,就讓我們鬥下去吧。”
馮紹華的眸一時凝死,眉頭堆滿了深重的痛楚。不過,極快,他恢復了原本的平靜,在林洛黛倔強地轉開臉不看他的時候出聲:“就算白暮雲徹底毀滅也無所謂嗎?也要選擇和我鬥和我決裂,而不和我合好嗎?”
林洛黛的身子一緊,一顆心幾乎要繃裂,她猛回頭,雙目紮緊了馮紹華,眼裡,隱藏着深重的不忍。
“就算他高貴的身子會沾染牢房的污濁,就算他以後連乞丐都不如,都要鬥下去嗎?”林洛黛對白暮雲的過分關心收入他的眼裡,他有些口不擇言。
“……”林洛黛的牙咬了數次,拳握了又鬆,鬆了又握,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那樣的場景難以想象,但卻極有可能發生。
馮紹華走近了幾步,靠向她。林洛黛身子微微一搖,最終沒有避開,任由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自己。
“你要怎樣,才能放過他?”她輕聲問,眼裡茫然一片,聲音微微發顫。
馮紹華無力地搖了頭:“箭已在弦上,誰都無法退步。黛兒,以現在的形勢,你認爲我們還有退步的可能性嗎?”
“也是。”她覺得自己問了個極蠢的問題,點頭時,自懲般咬緊了自己的脣。她咬得極用力,脣瓣立刻消失一塊,血水,馬上流出來。
她擡頭,與馮紹華相對。脣角帶血,眼底卻一片冷然,這樣的她,更惹人心疼。馮紹華的手動了動,似乎想要擁抱她,她直身退出一大步,與他拉開了距離,沒有給他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