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將原本還算熱絡的氛圍給瞬間的冷了下來。
握着咖啡杯杯耳的手愈發的蒼白,巨大的力道彷彿要將整個杯子給捏碎。
看着她微垂的頭,沈念離也知道他此時內心的緊張。
怎麼能不緊張呢?
“常鳶,我是想說,你想好你未來要走的路了麼?你這個孩子,可能註定得不到顧家的承認,單身母親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的,你真的想好了麼?”
清淡的口吻說出殘酷的現實,沈念離不像常鳶想的那麼簡單,彷彿只要逃出來就可以有個新的開始了,單身母親的痛苦,沒有人比她體會的更深,當年那麼高傲的江燕眉終究還是吃不了單身母親的苦,選擇嫁給了沈永年。
而顧行樂從未讓常鳶接觸過現實的社會,這樣的常鳶比起當初的江燕眉還不足。
這樣的人該怎樣在這殘酷的世界生存下去?
常鳶的臉色白了白,微垂的睫羽顫了顫,顯然將她的話聽了進去。
只是那幽邃的眸中卻依舊滿是堅定,彷彿她剛剛說的話不過是耳旁風一般,明明如此的柔弱和怯懦,可偏偏眼底卻是一片倔強,固執的讓沈念離有些詫異。
淡淡的嘆出一口氣,儘管常鳶不知聲,可是沈念離已然知道了她的態度是什麼了,只是這個態度卻讓沈念離想要假裝沒聽見都顯得艱難,只是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乾脆認真的思索起她的話來。
常鳶養在深閨多年,現實的殘酷還未接觸到,也許只有真的自己接觸到了才能體會到現實的艱辛吧。
猶豫了許久的常鳶終究是下定了決心,堅定的看着她,那雙盈潤的眸中是滿滿的堅定,鄭重的點點頭,猛地起身走到桌邊的空地上,屈膝就跪了下去。
“我知道我的請求你很爲難,可是他是一條小生命,我真的下不去手……”去殺了他。
下不去手什麼?
還能有什麼呢?
連忙蹲下身一把將跪在地上的常鳶拽起來,因爲她身體的原因,手腳也不敢太大力,生怕害了她肚子裡那塊寶貝肉,畢竟是顧行安的未來侄子,這麼一想,看向常鳶的眼神也溫和了許多。
她也不是傻子,只一眼看常鳶就知道她如今的狀態很不好。
必定是從顧家逃出來後就立刻來了A市,可能因爲害怕顧行樂查身份信息,甚至都沒有坐飛機過來,還懷着身孕,這得多大的毅力才能從帝都千里迢迢的趕過來,只爲了來求助只有一面之緣的她。
莫名的,心底劃過一絲暖流。
在帝都老宅時,她記得她對常鳶的態度算不上熱絡,可偏偏是這份一面之緣。
讓她滿心希望的趕過來尋找她。
感覺雙肩上莫名其妙多了一分責任感,沉重的讓她難以呼吸。
無奈一嘆,沈念離知道自己這次是栽了,有些無奈的伸手握住那雙冰涼的手:“你希望我怎麼幫助你,這裡有顧家的人,你在這裡太危險了。”
顧行安昨天夜裡急匆匆的離去,若是她沒猜錯的話,很可能就是顧行樂打來了電話說常鳶失蹤的事情,她深刻的知道常鳶對顧行樂的重要性,她從小生存在這種圈子裡,自然很清楚常鳶這樣的人在顧行樂什麼註定了只能一輩子做個見不得光的情人。
可是人各有志,不是每個女人都心甘情願去做別的男人豢養的鳥兒的。
眼前的常鳶或者曾經願意做那籠中鳥,可如今有了新的期望,她絕對更希望能夠自由的翱翔。
顧行樂可能願意讓她將孩子生下來,可就算如此,那個孩子也會一輩子揹負着私生子的名聲,每日每夜生活在期盼父親偶爾的垂憐一眼。
倒不如一開始就讓這個孩子失去所有的希望,安心的跟隨着母親。
不再對所謂的父親抱有期望。
“你來到A市的事情,很可能顧大少爺已經知道了,如果這時候發現你在A市的話,恐怕我也是無能爲力的。”
聽到她的話,常鳶原本就蒼白不已的臉色陡然變得更加慘白,甚至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身體也漸漸變得顫抖起來,顯然是被嚇的不輕,這一次她鼓足勇氣跑出來,便是做好了不再回去的準備了。
如果再次面對那個男人,她可能連再次跑出來的勇氣都沒有了。
“我想問,你有沒有想法,不再國內,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將你送到國外去,我母親目前正好在F國,你過去的話她正好可以照顧你一段時間。”
小心翼翼的提議道,她不知道常鳶會不會接受她的提議,只是如今如果常鳶如果真的想逃避顧行樂,恐怕只有出國一條路了。
帝都第一大家族顧家的勢力和影響力,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龐大。
如果他們真的想要找一個人的話,恐怕沒有人能夠躲過他們的追查力。
蒼白的秀麗臉龐上陡然升起一片期盼,盈潤的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臉,那黑曜石一般的眸瞳中,盈滿了對她的感激,俏麗的臉蛋一片肅穆。
與剛剛的柔弱完全不同的是那張堅毅的臉孔。
彷彿在不經意間,這個曾經依附着顧行樂成長的菟絲花,瞬間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學會了獨立成長。
看着這樣的常鳶,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柔軟了下來,這樣一個從小沒有自己生活的女孩,這次能從老宅跑出來也不知道廢了多大的力氣,況且,她並不認爲顧行樂對常鳶是毫不在意的。
所以這個孩子,她沈念離爲他保下了。
“你先跟我回我的公寓吧。”
乾脆不在這個咖啡廳久留,在這種公共場所,呆的時間越久越危險。
常鳶也知道呆在這裡不妥,連忙從包包裡拿出口罩墨鏡和帽子,順便又在外面套了件大大的外套,腳上穿着一雙有些破舊的平底鞋,僞裝的極其嚴實的走了出去。
看着她打扮的沈念離有些詫異,須臾滿意的點點頭。
看來她準備的還算充分。
帶着常鳶上了出租車,直奔之前和顧行安提過的那套拆遷的房子,那是一套完全屬於她一個人的房子。
和沈家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地方。
……
大約顧行安是真的被什麼事給絆住了。
沈念離一直在公寓住了兩天都沒有打過一個電話來。
由於沈冬青的存在,她乾脆給沈永年打了電話請假,樑成皓已經回到了沈氏的實驗室,沈永年自然無所謂的樂呵呵的將她放了出去,倒是辦公室裡那個自稱名爲安娜的女人,偶爾會打個電話來詢問關於合作案的細節。
看着這兩天一直爲了自己的事而忙前忙後的沈念離,常鳶有些內疚的將菜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開口:“沈小姐過來吃飯了。”
曾經的怯懦早已從那沉靜的嗓音中消失了,雖然還帶着一絲的恭敬,卻與當初那份虛假完全不同了。
這兩天,沈念離一直出去爲她奔波她的新身份,她原來的身份太敏感,只要還用着原來的身份,總有一天還是會被顧行樂給找到,然後再次被關進那牢籠裡,再也沒有脫身的可能。
也許沈念離不知道,但是她自己卻知道,顧行樂對她的執念有多深。
一切都是因爲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女人。
她只是她的替身罷了。
眼底劃過一絲落寞,心底的抽痛讓她甚至無法呼吸。
若是可以,常鳶甚至連沈念離都不想找。
看着那嬌美柔嫩的臉龐,如今一臉堅毅的模樣,沈念離摸摸的嘆了口氣,走到飯桌邊坐下,儘管她讓她別忙活,可彷彿只有做些事情才能轉移常鳶心底的恐慌,堅持着每天做飯。
桌上清雅的四菜一湯,清清爽爽一看就很好吃的模樣。
常鳶的懷象很好,沒有嘔吐,除了有點嗜睡,其它幾乎沒有什麼症狀。
轉身從身後的包裡掏出一個文件夾,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這是你的新身份資料,還有去往F國的機票,我母親在那裡有房子,你可以先住進去,這裡是一點錢,如果可以的話,你最好不要在我母親那邊落腳太久。”
江燕眉去了F國久久的不回國,沈念離心裡有些煩惱她,可偏偏打了電話過去她都說自己很好。
“如果可以的話,你過去幫我看看我母親怎麼樣了。”抿了抿脣,終究擡眸說出請求。
常鳶的手微微一頓,感受到她言語中的擔憂,她沒想到像沈念離這樣的豪門閨女還會擔心人,她見到的那些豪門閨女們,誰不是鮮衣怒馬,恨不得沒人能夠管他們。
只這一點,她就覺得沈念離和別的女人不太一樣。
怪不得顧行安會爲她找曹師傅做裙子。
想起曾經那條讓她羨慕又嫉妒的裙子,如今那淡淡的嫉妒終究消失的無影無蹤。
有些東西,不是她這樣的人能夠奢望的。
吃了飯,沈念離取回了她扔在沈氏很久的車子,將她送到了機場,看見她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走上登機通道時,這才彷彿完成了一項重大的舉措,心累的可以。
常鳶來的突然,走的迅速,可偏偏,那種心慌一直在心底縈繞不散。
她不知道自己的舉動是對還是錯,可偏偏,她已經這樣做了。
毫無回頭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