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離和顧行安回去以後,被他摁在牀上睡午覺,本來就有點困的沈念離很快就睡熟了過去,一直到睡着之前她都沒來得及告訴他顧行言回來了,陽光太過於舒適,牀上蓬鬆還有陽光的味道,院子裡帶着古樸的安靜感,恍惚間,會以爲自己正住在與世隔絕的深山。
睡了大約一個小時,起牀後簡單的洗了把臉,順便衝了個澡,然後便出門去找顧行安,找了大廳和書房,都沒有看見他的蹤影,而且甚至連顧行言都不見了蹤影,整個偌大的院子,彷彿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想了想,還是去了書房,卻在這次返回的時候,發現顧行言平躺在書房的沙發上小睡着,聽到她開門的聲音,他猛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一臉驚恐的模樣,直到看見是她,這才捂着臉窩在沙發的角落裡,整個人顯得格外沒精神:“弟妹,是你啊。”
頭一次聽到這個稱呼的沈念離表示很驚奇。
顧行樂他們看見她都是跟着家人叫念念,或者生疏點的叫念離,卻還從來沒有人叫過弟妹兩個字。
沈念離臉上漾出一片笑容來,走到茶櫃那邊,熟練的燒水沖泡茶葉,而坐在沙發上的顧行言彷彿還沒從剛剛的睡眠中回過神來,只是靜靜的靠在沙發的角落,臉色怔怔的,一臉茫然。
她想了想,還是照着早上的花茶給他又來了一杯,與早上一樣,放了一顆冰糖進去。
端着茶杯走到沙發前,對着他笑了笑:“大哥,我給你泡了杯花茶,我看你早上還蠻喜歡喝的,就照着早上的給你來了一杯相同的,我放在茶几上了,可以潤潤嗓子。”
顧行言先是一愣,目光落到那輩霧氣氤氳的花茶上,喉結微微滾動,腦海中回憶起早上的那一杯茶水,好像還沒喝到,就能感受到這杯茶的清甜,對着她說了聲謝謝,便端起茶杯,依舊如早上一般,靠在沙發上,小口小口的抿着。
只一口就讓他原本蒼白的臉色紅潤了不少。
確實,和早上的花茶一模一樣的味道,很甘甜,很好喝。
沈念離則坐在另一個沙發上,也端着一杯花茶小口小口的喝着,一邊喝一邊問道:“大哥,行安出去了麼?”
“不太清楚,之前匆匆見了他一眼,不過他好像去了西邊的書房去了。”
西邊還有書房?
沈念離微微一怔,手指輕輕的摩挲着茶杯的杯沿微微摩挲着,氤氳的水霧帶着花茶特有的清香,裡面還有冰糖的清甜味,她在裡面加了點黃芪,還帶着淡淡的中藥味,聞起來舒服極了。
顧行言將手裡的書放到桌面上,被花茶清潤過的嗓子帶着一絲優雅清亮:“弟妹,你和行安在一起,他對你好麼?”
沈念離一怔,隨即眯眼笑了笑:“他很好啊,有時候我都覺得配不上他呢,大哥,你馬上就要結婚了,所以是在緊張麼?”
顧行言說話時那一雙精緻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但是目光中帶着淡淡的暖意,並沒有任何讓她不舒服的感覺,溫和的語氣中帶着嘆息:“行安跟我不同,他從小就是那種天之驕子型的任務,性格以前還有些悶,這兩年越發看着變得活躍了很少,我一直以爲,我們倆會是顧家最晚結婚的兩個人,沒想到,現在卻成了顧家最早結婚的兩個人,可以見得,人的命運真的是不能靠自己掌握的,總是在不經意間,很多事情就脫離了掌握了。”
顧行言說話有一種宿命的感覺,充滿禪意的古香古色,氤氳水霧間,男人精緻的眉眼彷彿就要羽化登仙而去一般,明明語氣非常的溫柔,仔細側耳傾聽,卻從中間聽不出任何的感情,他人在這裡坐着,心卻不知道飛向了何處去了,他翹着二郎腿,背脊靠着沙發,卻不曾有絲毫的放鬆,隨意的坐姿都彷彿一幅有話,整個人的精氣神顯得有些萎靡。
沈念離覺得他如今看起來和顧行安所說的顧行言有所不同,卻也不能排除他可能在演戲的可能,畢竟能夠策劃刺殺顧行安兩次的男人,絕對不可能像表面上這麼的平和,他的另一面肯定更加的讓他決然,和冷漠。
一個從小被母親帶在身邊,卻在懂事之後,被殘酷的扔回父親身邊的孩子……怎麼可能是那種單純純潔的孩子,想要融入這個陌生的家庭裡,是何其的艱難,哪怕都是親人,在孩子眼裡,恐怕都是陌生人。
沈念離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着,臉上掛着幸福淺淡的笑,舌頭舔了舔脣角:“我和行安結婚之前……也很緊張,總覺得自己還沒做好結婚的準備……可是真的領證的那一瞬間,心就徹底的落了下來。”
顧行言來了興趣,雙腿交疊的翹起二郎腿,放鬆了些許的看着她:“爲什麼心情變換的那麼多?”
“因爲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而且,我愛行安,跟他在一起我很開心,我相信你一定也是因爲愛簡小姐纔會決定結婚了吧,所以,我覺得你應該能瞭解我的感覺。”
修長的手指摩挲着杯耳,男人的臉上掛上一抹淺而淡然的笑。
愛麼?他可從來不知道愛是什麼滋味呢。
顧行言點頭喝了口茶,笑着道:“大約我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了,畢竟立場不同,不過我可能和行安是有同樣感覺得,再說了,你很好,配行安也很好,你原該配最好的男人。”
沈念離怔住了:“配,最好的男人?”指了指自己,眼底漾出一片笑意:“行安對於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男人。”
她曾經走在顧行安的身邊都會覺得忐忑,害怕因爲自己而讓顧行安讓家人看不起,她身份不好時,顧行安都不曾嫌棄過她,全心全意的幫助她,所以,她覺得這樣不在乎她背景的男人,纔是對於她來說,最好的那一個。
其實,說到底心裡還是有點自卑的,在她的心底,總覺得只有安娜那種女人才能配得上他這樣的男人,充滿了魅力和神秘感,永遠讓男人充滿了興趣的女人,纔是一個成功的男人。
“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很意外,我一開始並不認爲你會和他在一起很長時間,畢竟家世相差許多。”
顧行言放下茶碗,裡面的茶水已經空了,沈念離連忙起身將熱水壺取了過來,續了一杯水,順便拈了一塊小一點的冰糖放了進去,茶碗再一次的變得氤氳起來。
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沖泡的過程,他突然想起早上自己續的那杯茶水,寡淡極了。
看着她轉身將水壺送了回去,他連忙端起茶碗小口的抿了一口,熟悉的馥郁芬芳從口腔流轉至四肢百骸,滿足的喟嘆讓他忍不住的紅了雙頰,難道真的是他沖泡錯了麼?
明明都是續杯,味道的差別也太大了。
沈念離回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家大伯一臉冷然的模樣,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他的沈念離真的沉默的坐到沙發上。
顧行言將放到一邊的書拿了回來,臉上和眼睛裡的笑意也消失的一乾二淨,聲音也比剛剛多了一分冷淡:“你們的性格相互互補,他的性格霸道強勢,你的性格隨遇而安,而且兩個人都潔身自好,從一開始就是奔着結婚去的,尤其是兩個人恰好在對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你們的相愛我並不覺得奇怪,只能說你們相遇的時機實在是太好了。”
沈念離慢慢的道:“君生我未生畢竟只有古話本里纔有的浪漫佳句,人生在世,更多的還是需要一個隨遇而安才行,該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強求了也沒用,到最後也只會落得一個孤苦無依的結局罷了。”她一邊說一邊悠遠的看着窗外,臉上帶着不明所以的悵惘:“就好比我的母親,就好比很多不幸的人……”
當年江燕眉若是沒有嫁給沈永年的話,或許不如現在過得這麼舒服,但是心靈卻絕對不會那麼的空虛。
她之所以這麼憧憬着家庭的生活,這麼軟弱的去迎合,說到底,她只是想要一個完整的家而已。
所以,在和顧行安結婚後,又找到了自己的舅舅,她已經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舅舅經常說,待在家人身邊的她,連眉眼都是溫暖的。
顧行言垂着眸,似乎在思索她說的話,再擡眸時,眼底一絲複雜一閃而過。
他一直以爲這個女人是那種無憂無慮,被顧行安寵愛的已經忘記了時間疾苦的女人,卻不想,她的思想居然那麼的悲觀,似乎爲了家庭的溫暖,她什麼都能夠付出一般。
這樣的女人就像飛蛾,對着家庭這盞燭火瘋狂的飛去。
他想起母親的要求,不禁有些悵惘,他給不了這個女人家庭的燭火,他不敢伸手留下着飛蛾,他能做的也只是看着她快要觸碰燭火的時候,先去看看,這燭火是否灼人罷了。
他給不了她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