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看了看四周,好在這個時間段,來醫院的車不多,更加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海燕心裡有些小小的安慰。
“開這麼快的車,你正在被仇家追殺嗎?”顫抖的聲音使得海燕的低吼聽起來沒一點氣勢,她憤憤的想,逃命都沒他這麼快的,就算是被仇家追殺,都不會開車這麼快,因爲安全最重要,不然幹嘛逃避仇家追殺。
反觀向陽,他完全是不要命的開着車,還害她嚇破膽,當然,這個海燕是不會承認的,太丟臉了。
向陽笑看她發飆,沒反駁她,反而是以一種享受的姿態欣賞着海燕變臉。
“向陽,你說有人跟蹤是開玩笑的是不是?”海燕倏然問,她想起來,說有人跟蹤她們的是向陽,她想看,向陽卻沒讓她看,這很可疑。
見向陽欠扁的笑臉,海燕真想再給他一巴掌,想到打了他的後果,海燕果斷的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沒有。”看着她的黑眸裡閃過一道光芒,疑似受傷,向陽語氣裡透着淡淡的憂傷。“我不會拿這個和你們開玩笑。”
若不是他要去解決跟蹤的人,他會留在她們母子身邊,保護她們母子的安全。
這句話,誰聽來都明白向陽所表達的意思,她們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不會拿她們母子的安全開玩笑。
海燕也不列外。
“向陽。”錯愕的喊了他一聲,海燕被向陽眼裡的受傷嚇住,她剛剛只是隨便問問,並不是質疑他的話。
向陽轉移話題說:“好了,帶着孩子上去,晚點的時候我來接你們。”
“不需要。”急急的拒絕,海燕走下車,她本以爲自己會腿軟,經過剛的歇息,她卻沒了這種感覺。
“有趣的女孩。”向陽趁海燕不注意,快速的在她臉上落下一個吻,海燕還沒反應過來,向陽已經退了開去,走到小宇面前,蹲下身,向陽大手揉了揉小宇的頭,柔聲說:“小宇陪着媽媽,不要亂走,等我來接你們回家。”
向陽的聲音很溫和,卻帶着不容反駁的堅定。
小宇自然的點了點頭,跑到海燕面前,拉着海燕的手指,小大人的保證道:“大伯你放心,小宇會陪着媽媽的。”
向陽滿意的點了點頭,站直身,看了海燕一眼,轉身上車,然後利落的倒車,車子流線一樣滑出去,駛上公路。
海燕在小宇拉着她手時就回神了,看着向陽將車子開走,她沒說再見,也沒囑咐他開車小心,因爲她覺得,這些話,不該是她來說。
低頭看了小宇一眼,海燕牽着小宇往住院大樓走去。
“海燕。”路過熙攘的一樓大廳時,海燕因一聲輕喚而停下了腳步,牽着小宇緩緩轉身,首先看到的是一雙擦得晶亮的皮鞋,目光直線往上,最後定格在杜海安那一如既往的微笑臉龐上。
海燕想起自己早上才遇見過杜海珊,下午又遇見杜海安,且是在同一個地方,這是老天的開玩笑,捉弄。看着杜海安臉上溫和的笑意,海燕有一絲恍惚,想到向陽今天幾次露出笑容,兩個同樣出類拔萃的男人,臉上的笑給人的感覺卻是南轅北轍。
“杜海安,你怎麼在這裡?”海燕淡淡的問。
“爺爺在這裡住院。”杜海安回答,目光卻看着海燕手裡牽着的小宇,孩子粉雕玉琢的五官,只有幾分像海燕,杜海安斂住心抽痛,邁步向她這邊走近了幾步,由衷的說:“他就是當年的那個孩子,真漂亮。”
海燕懷着這個孩子時,打電話請他幫忙,說要離開向陽,他幫了,本以爲自己可以陪着海燕,照顧她,看着這個孩子出生,和海燕一起看着孩子長大。結果,人算不如天算,海燕躲過了所有人,離開了,一走就是五年,現在想起來,杜海安的心依然痛苦不堪。
走了十幾年的仕途,他早已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永遠的一張微笑臉龐,如面具一樣掛在他臉上,任何的打擊和心痛都留在心裡,只有自己知道。
海燕一愣,目光閃過錯愕,懷疑自己聽錯了,杜海安剛剛說什麼,那個老頭在這裡住院,是這個意思嗎?她想問,張了張嘴,終究是沒問出聲。
杜海安見海燕沉默,以爲海燕還在生他的氣,那晚,在向家門口冒犯她,他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居然想吻海燕,並且還那麼做了,還沒吻到她的脣,就被海燕推開了。
他心裡即失落,又慶幸,回到家裡看到雨虹,他竟覺得愧疚,這幾天他都沒敢出現在海燕面前,就是怕海燕的氣沒消,對他視而不見。
蹲下身,杜海安笑着對小宇伸出手,語氣溫和的打招呼。“嗨,你叫小宇是吧?我是媽媽的堂哥,算是你的舅舅,我叫你小宇可以嗎?”
“媽媽。”瞪大眼睛打量着杜海安,小宇沒伸手與他交握,而是擡頭詢問的眸光望着她媽媽,見海燕點頭,小宇才揚起燦爛的笑容,紳士地伸手和杜海安的大手交握。“可以的,舅舅。”
小傢伙優雅的像個紳士,禮貌又懂事。
“真乖。”握住孩子柔嫩的小手,杜海安突然說道:“爺爺要是看到他,一定會很高興。”
不得不說海燕把孩子教的很好,難得的是,孩子在做什麼事前,會先徵求海燕的意思,這點在這個年紀的孩子中很少見。
“我們還有事,先走了。”海燕面色一沉,二話不說抱起小宇。“小宇,說再見。”
小宇是她的孩子,她不會讓他見到,他不承認她媽媽,也休想她承認他。
小宇錯愕的看着他媽媽。
“海燕,爺爺在這裡住院,你能去看看他嗎?”杜海安蹙眉問,他知道,自己提起爺爺讓海燕生氣了。
可爺爺有多想見海燕,他心裡十分清楚,沒給海燕打電話說爺爺生病的事情,卻不表示在醫院遇見了,他不會對海燕說。
海燕清冷的聲音說:“這是你們家杜的事情,和我沒關係,我也沒理由去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海燕,他是我們的爺爺,你怎麼能說是無關緊要的人。”不贊同的看着海燕,杜海安說:“爺爺嘴上雖然沒說,但我看得出來,他其實很希望你能去看看他,海燕,爺爺年紀大了,別再和他鬥氣了,好嗎?”
他實在不明白海燕,和爺爺慪氣十幾年了,現在爺爺有心妥協,海燕卻還是不肯原諒爺爺,難道,海燕真想恨爺爺一輩子嗎?
“我從來就不是在和他鬥氣,以前不是,現在也不是。”海燕冷聲說完,抱着小宇往電梯走去,來到電梯口,海燕因爲雙手抱着小宇,沒有多餘的手去按電梯按鍵,剛想叫小宇按,一隻大手伸出,替她省了事。
海燕知道是杜海安,沒說謝謝,電梯門開啓後,等下樓的人們走出後,海燕抱着小宇走入電梯,杜海安伸手擋住電梯的感應門,等海燕和小宇進入後,他才進去。
杜海安伸手按了兩個樓層鍵,海燕看着亮着的樓層鍵,她一點都不意外杜海安知道悠悠住的樓層,從來,自己的事情很少有瞞過杜海安的,電梯緩緩上升,本來電梯裡只有海燕和小宇,杜海安三人,走走停停的過程中,每個樓層幾乎都有人進來出去,電梯上升的速度很慢,小宇畢竟五歲了,有了一定的重量,海燕抱了他一會兒就抱不動了。
杜海安看的心疼,伸出手想從海燕手裡抱過小宇。“我來抱他。”
“不用。”退後步,海燕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杜海安的好意。
杜海安看着逞強的海燕,剛想說什麼,電梯卻在這時候停了,海燕見孫幽悠所在的樓層到了,抱着小宇走出電梯,杜海安卻在這時候握住她的手臂,海燕一愣,腦子裡浮現出那晚在向家門口,杜海安也是這樣抓住她。
海燕心裡一慌,想掙脫開杜海安的手,他卻在海燕動之前從她手裡抱過小宇,單手抱着小宇,握住海燕的手沒鬆開,直接將母子倆帶出電梯,走廊上人不多,杜海安將她們母子帶至孫幽悠的病房前。
將小宇放在地上,杜海安站起身看着海燕說道:“海燕,別讓自己留下遺憾。”
話落,沒給海燕說話的機會,杜海安徑自離開。
事實證明,杜書記偶爾的強勢,還是能震住人的。
海燕愣愣地看着杜海安的背影,心裡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時間什麼滋味都有。
“媽媽,你在生舅舅的氣嗎?”拉了拉海燕的手,小宇天真的問。
海燕還沒回答,病房門打開,朵朵的笑臉出現在門內。“海燕媽咪,小宇弟弟,快進來。”
朵朵熱情的招呼着母子倆進門,海燕走進病房,孫幽悠坐在病牀上,冷翱坐在一邊的沙發上,破天荒的居然沒見到冷燁,海燕有些意外,走到孫幽悠病牀邊坐下,伸手握住孫幽悠的手,她問:“冷燁呢?”
“爹地找歐陽叔叔去了。”回答海燕的是活潑的朵朵,她牽着小宇到冷翱所在的沙發坐下,從茶几下拿出盒象棋,和小宇下象棋。
別看小宇人小,卻在冷翱和朵朵的帶領下,學會了許多東西,其中包括博大精深的中國象棋,水平能和朵朵打成平手。下棋的訣竅在於年紀小,不管下什麼棋,只要是年紀小,都很好學,像到了朵朵的年紀,再努力都沒什麼進展了。
有人說,下棋之道,七歲不能成國手,往後也就不用再努力了,因爲努力也是白費。
“你的眼睛怎麼了嗎?”一聽冷燁是去找歐陽,海燕緊張的看着孫幽悠沒有焦距的眼眸問,想伸手碰,又怕自己無聲的傷到她。
“沒事,冷燁讓孩子們陪着我,他去處理一些事情。”孫幽悠淡淡一笑。“別說我了,說說你吧!”
“我。”海燕心裡打了個突,不自在的轉開眸光,看向在沙發上下棋的孩子們。“我能有什麼好說的。”
“當然有。”孫幽悠眉毛一挑,拽了拽海燕的手臂。“你們是不是遇到杜海安了,小宇說的舅舅,是隻他吧!”
海燕進門前,她就聽到小宇問海燕是不是在生舅舅的氣,因此,孫幽悠斷定,小宇口中的舅舅,除了杜海安沒別人,杜家人裡,被海燕承認的,也只有杜海安。
孫幽悠忽然覺得,眼睛看不見,聽力卻好了,這也不失爲一種補償。
“你……”
“很奇怪我是怎麼知道?”打斷海燕的話,孫幽悠笑的有些得意。“昨天冷燁跟我說,杜爺爺在這裡住院,你今天碰到杜海安不是很正常嗎?”
“是碰到杜海安了,他讓我去看他。”大方的承認,海燕在心裡嘆了口氣,悠悠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什麼,反正,她也沒打算瞞着悠悠。
海燕沒直說是誰,但孫幽悠知道那個他是誰,海燕每次提到杜爺爺,都是說他。
“你沒答應。”孫幽悠的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以她對海燕的瞭解,海燕不答應,意料中的事情。
“我該答應嗎?”海燕反問,心裡涌起股不舒服的感覺。
握住海燕的手,孫幽悠說道:“海燕,有些事情過去那麼久了,也該放下了,不然自己會活的很累。”
海燕和杜爺爺之間的矛盾,是因中間那一輩的問題,延續到了海燕身上,真的很難說的悽楚。
“你能原諒孫耀文嗎?”問完,海燕眸光凝視着孫幽悠,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可是海燕失望了,此時孫幽悠臉上,除了平靜,什麼都沒有。
孫幽悠說:“我跟他已經沒有任何的關係,談不上原諒不原諒。”
孫耀文三個字,於她而言,除了陌生還是陌生。
海燕低低的說:“我也一樣。”
“不,海燕,你和我不一樣,杜爺爺並沒有做出傷害你的事情。”孫幽悠說這話時,平靜無波的臉上是認真,從未有過的認真。
孫幽悠不是因爲勸海燕才這麼說,而是,海燕和杜爺爺,自己和孫耀文,真的是完全的不一樣,杜爺爺從未傷害過海燕,甚至還對海燕有求必應,反之,自己被孫耀文傷害的徹底,恨過,鬧過,直至最後的陌路。
任何事情或人,只要徹底放棄後,那就是陌路。
“可他傷害了我的爸爸媽媽,我最親的人。”想到父母,海燕的心依舊痛。
她永遠忘不了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爲了得到他的原諒,她們一家三口跪在雪地裡,媽媽最後受不住暈倒,爸爸才放棄,抱走媽媽時的無奈,妻子不被自己的父親承認,那是一個男人最深的痛。
“但那不是你啊,不該由你來恨,再說了,你又怎麼知道,你的爸爸媽媽沒有原諒他呢?別忘了,你媽媽是那麼想得到他的承認。”孫幽悠的話,一針見血,直戳海燕的心。
看着孫幽悠的臉良久,海燕垂下眸子,心裡因孫幽悠的話而巨浪翻滾。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從來沒想過爸爸媽媽可能原諒他了,她甚至忘了,媽媽是那麼的想得到他的承認,只一味的恨着他。從第一次走進杜家,無意中撞見向陽,知道了向陽是杜海珊的未婚夫,她的心情很低落,然後見到了他,問了他一個問題。
結果,他的回答是不悔,她就真做到了自己說過的話,沒再踏進杜家一步,也沒在好過他辦一件事情。
難道,自己真的錯了嗎?
十幾年的堅持,或許不是爸爸媽媽想看到的,那麼,爸爸媽媽是不是對她很失望,因爲自己的固執,讓他們不得安息。
海燕越想,心裡越慌,越沒了章法。
海燕忽然站起身,由於兩人的手是相握着,自然帶動了孫幽悠,她嚇了一跳,擔憂的問:“海燕,你沒事吧?”
“悠悠,我有事出去一下,你幫我看着小宇。”海燕急急的說,掙脫開孫幽悠的手,往門口走去,
孫幽悠愣住,卻沒留住海燕,她聽出了海燕聲音沙啞,哽咽的幾乎吐字都不清晰了,她知道,海燕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阻攔不了,更加不會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