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京城郊外的一條官道上,四個灰衣衙役正押着兩個身穿囚衣,手帶鐵鎖的犯人走着。
不遠處,官道旁的一個涼亭裡站着幾十個人,遠遠看到衙役過來,忙走了出來。
管事張大貴迎上前去:“各位差爺,一路辛苦了,亭中準備了些許薄酒,請各位爺稍作休息,容我家國公爺送送蘇老爺。”說着他將四個重重的荷包遞了過去。
四個衙役互望一眼,個個眉開眼笑的收下,看了眼不遠的一羣衣着華貴的人羣,一個頭兒樣的人哈哈一笑:“好說,好說,晉國公不記舊怨,還來送親人,真是一片孝心啊。”
“是,是,這一家人哪能說斷就斷,來,這邊請……”張大貴將人請進了亭中,亭中一張石桌上擺着雞鴨魚肉,還有兩壺酒,看得衙役兩眼冒光,直稱國公爺果然仗義。
另一邊,蘇遠鵬與蘇友寧一身白色囚服站在路中。
“父親……您受苦了……”大夫人一身素服雙眼含淚的向蘇遠鵬行禮後,看向蘇友寧:“夫君……”
賀氏身後的一大羣人也都紛紛上前行禮,人人眼中帶淚,爲經過一場生死苦難後的再次相見感到欣喜和傷懷。
蘇友寧與劉氏小山子站在後面沒有動,蘇友寧心情複雜,這個父親,他還有着兒時的記憶,那時姨娘還在,蘇遠鵬對他雖沒有寵愛,但卻也會時常來看他。
他還記得有一次蘇遠鵬在姨娘屋裡吃飯,不知兩人說到了什麼,蘇遠鵬哈哈大笑着,看到他進來,摸着他的頭,那眼神只留在了蘇友寧的腦海深處。直到現在也能清晰的想起。可自從姨娘去世後,他見到他的次數就越來越少,直到他懷疑是老夫人害死了姨娘跟蘇遠鵬說了後。他看他的目光就越來越冷淡……
那時他的心裡是有怨恨的,但後來他長大成人。娶了劉氏,溫柔賢慧的劉氏給了他全部的溫暖,他慢慢放下心怨,想着就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只可惜,好日子沒過兩年,後來發生的事。全都是蘇遠鵬對他冷漠無情的害傷,只到那時,他也只是想着帶着家人遠離就好,這個父親。他知道不可能給他親人間的關愛,一切都強求不得。
只到魏王宮變,蘇遠鵬將他們三房除名,那時他在牢中,幾日都無法平靜。原來父親真的可以這樣的拋棄他,原來他真的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也就是那時,他終於下定了與蘇府斷絕的念頭,如此也好,塵兒再也不用爲難了。他一直知道他的女兒因爲怕他傷心,從不說蘇府或蘇遠鵬的壞話,就是真的受了委曲也只是揹着他做些小手腳,一切都是爲了他。
然爾,現在……
他看着穿過人羣正朝他走來的蘇友亮,一動沒有動。
“三弟,謝謝你……以前……”
“以前的事不用在提。”蘇友寧打斷蘇友亮的話:“這次有離澤陪你們一起,我也就放心了,你們一路小心。”
蘇友寧口中的離澤正是蘇友亮的二兒子蘇離澤,他本來一直在邊關,但之前皇上抄了蘇府,在邊關做校慰的蘇離澤也受到看押被送回了京,只是後來皇上只定了蘇遠鵬與蘇友亮兩人的罪,所以蘇離澤也就被人放了出來,他這次會帶着下人一路護路他們前往流放之地。
“謝謝。”蘇友亮再次謝着,他還能說什麼呢?到了現在,一家人的命全都是三房的人救的,三弟今日還來送他,他就以經心滿意足,他還能奢望什麼呢?
“保重。”劉氏見蘇友寧不說話,道了聲別,但兩人同樣的都沒有再稱呼他爲大哥。
蘇友亮看了看他們,一聲嘆息,慢慢的回了老太爺的身邊,而蘇遠鵬則至始至終也沒看蘇友寧這邊一眼。
“父親,有澤兒一路陪着,您就放心吧,等他在那邊打理好住處,我們都會一起過去的,這次全虧了聖女之恩,我們才能逃得一命,老三媳婦才能順利的生下祥兒,這一路上,官差定不會爲難的。您要一路保重啊。”
大夫人賀氏說着說着,眼淚流了下來,她一生風光,想不到會遇到這麼一場可怕的牢獄之災,在牢中的這幾日,她真是度日如年,在以爲自己要死了的時候更是幾欲發瘋。
還好有蘇離塵,她現在真的不在恨她,所有的怨恨也比不過她的性命,她的孃家人退下了官場,花了不少的銀子纔將她從官奴中買了出來,她的幾個兒子媳婦也都同樣的在劉氏的通知下,將她們接了出來,但孃家人必盡不能照顧她們一輩子,而且她知道劉氏她們是心軟的,只要她還是蘇家人,她們定不會真的不管她們,所以她決定等澤兒安排好一切後,就也帶着家人一起到流放之地,想來以聖女之威,她們在哪裡也一樣的能過得好。
“走吧,時辰可不早了。”幾個衙役吃餓喝足後出了亭子。
“父親,您一路保重……”賀氏與一大家子都跪了下來,目送着蘇遠鵬與蘇友寧遠去,至到此時,蘇遠鵬仍然沒有看蘇友寧他們一眼,而蘇友寧也沒有上前與他說過一句話。
就這樣的走吧,他能做的都做了,只希望他往後的日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蘇離塵一直呆在馬車中沒有下來,她本就對蘇府沒有感情,在得知蘇老夫人三番兩次的對父親下殺手後,對府中之人更是當敵人般的防着,後來蘇遠鵬將她們除名,這可真好,省得她花心思離開,她哪裡想與他們有一點的關係。
所以今日蘇友寧都要送蘇遠鵬可她一直都坐在車中,根本沒有打算下來,以她現在的身份地位,還真不是一般能見得了的。讓蘇友寧來見最後一次這也就是她最大的底線了,讓他們快些走吧,以後再也不要有糾纏了。
蘇遠鵬幾人越行越遠,慢慢的消失在官道的盡頭,而蘇離澤則趕着四輛馬車一路跟在後面,過了半個時辰後,一個下人將幾個衙役都請到了馬車中休息,而很快馬車中就傳來了色子搖響的聲音,不大一會兒更是熱鬧一片。正是蘇離澤的下人與衙役賭得正歡,而蘇遠鵬與蘇友亮兩人也坐在了另一輛馬車中,衙役們不時的看了看前面的馬車倒也是毫無擔心,想着這回接了個好差啊,不僅油水豐厚,更是一路有得玩,有得吃,真是太好了。
“祖父, 這是三叔剛纔給我的,裡面有五萬兩銀票。”蘇離澤從懷裡拿出一個錢袋,遞了過去。
“什麼?”本一直閉着眼的蘇遠鵬怱的一下子睜開眼,打開錢袋,五張薄薄的紙出現在他的手中,他一直盯着,盯着,在這一刻眼中終於出現了淚光,他那蒼老疲倦的臉上,一下子顯得無比的落莫與滄桑,他轉過頭,從車簾外看向來路的盡頭,可除了馬車走過的灰塵外,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本想着蘇友寧一定是恨他的,所以見到蘇友寧沒有上前與他說一句話,他也不想看他一眼,哪知,原來這個三兒子,還是關心他的,五萬兩銀票啊,這是怎樣的心意才能拿出來不計前嫌的送給他,他聲音哽咽:“嗯,澤兒,你收着,收着吧,我老了,再也不須要這些了……”
馬車越行越遠,很快就了離京,踏上新的路程,而新的人生也正同樣的等着他們,一路順利,輕風吹過,蘇遠鵬似乎聽到了蘇友寧的送別……
蘇離塵回了城後沒有回府而是去了奇巧軒,在宮亂的第三天,奇巧軒就開了門,而且以前陳掌櫃加盟的五家也讓她一起營業着,因爲楚墨離京後,他所有的勢力都撤出了京城,就連滿堂紅裡一個人手都沒留下,更不提與蘇離塵一起的奇巧軒了,所以蘇離塵就將另外的五家接手一起重新開張,現在雖沒有什麼生意,但好歹是重新開了門,想來過段時間後慢慢的就會好起來。
而滿堂紅則是被拿掉了牌匾,聽說是被官府收走,以後要開銀樓什麼的,蘇離塵對此聽到一些消息,但卻沒有特別的去關注。
她現在一心準備着離京進山,這兩日就要將她在這邊的生意處理好,還有她現在的人手,建湖的蘇家堡,她打算棄之不用,所有她顯露出來的勢力她將重新安排隱於暗處,這是她在這次變故中得到的教訓,要不是蘇家堡被人知道,她的人手哪會折損那麼多,而當她需要的時候,卻調動不了來人救急,所以她要將她的勢力全隱於暗處,就算皇上現在說要與她與治天下,她也決不能再讓官府的人發現。
當然,其實她現在真的不怕,她看着桌上幾百張房契,嘴角彎彎勾起,這裡面有一半是宮變後,蘇離塵趁當時便宜花錢購買的京城中的各種商鋪,而還有一半是太皇太后送她的。但不管怎樣,這可是京城三分之一的鋪子數量了,這裡面她將要把她的人全安排進去,她要打造一個屬於她的商業王國,更要組建一個超級的武林勢力,這個大楚,她不用與皇上共治,也同樣能有着這種呼風喚雨的能力。
她將桌上的東西一收,在忙碌了三天後,進宮見了皇上,然後就安靜的出了京。只到很久很久以後纔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