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在兵部做一個小吏,在整理黑雲組織人員資料的時候,見過今日那幾個黑衣人的畫像,只不過,資料上面寫的是,他們已經退出組織。”
虎丘山腹地的軍帳之中,王參將面向白風年以及葉衝等人,目光閃爍着說道:“其實所有了解武定候和黑雲組織的人都清楚,一旦成爲黑雲的成員,武定候是不可能讓他們任何一個人退出的。而他們所謂的退出,只有一個可能,就是表面上退離了齊國兵部的關係,但是依然還會在武定候的手下從事暗殺活動。”
“這樣一來,他們就只聽從武定候的控制,兵部則對他們沒有管轄和調控的權力。”
“當然,武定候不會承認這種事,齊王和太子對此也都心知肚明,但也都沒有作任何表態。一國軍侯,手下養些私人的組織,這在大周王朝的任何角落都很常見,武定候只不過是將他在軍中培養出來的機構,轉化爲私人部署了而已,而且還只是一小部分。”
“但是,也正因爲這個原因,即便我們有證據證明今日死在山下的那些黑衣人曾經是黑雲組織的成員,也無法對武定候構成什麼威脅。因爲在明面上,他們早就不再屬於黑雲,擁有的是自由身。”
王參將說完這番話,轉頭望向葉衝,道:“葉公子,此事,我們只能上報給太傅大人和太子殿下,但是沒有辦法,追查下去,也討要不到什麼結果。”
一旁的白袍都尉白風年,全程都沒有出聲,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葉衝等人。
在此之前,他已經心中有數,知道這件事會是什麼樣的結果,所以纔會讓王參將解釋給葉衝他們聽。
而他現在想要看到的,是葉衝等人的反應。
惱羞成怒?憤憤不已?還是一氣之下,趕回麟都,找上太傅大人或太子,去武定候府討要個公道?
尋常之人,遇到這種事大多會是這種反應吧,即便他們實力強橫,沒有受傷,但莫名其妙地遇刺,知道了幕後黑手卻無可奈何,總會有幾分火氣纔是。
白風年要看的,就是他們如何消化這些火氣。
因爲按照太子手諭,他們這裡的一千羽林軍以後就要聽從葉衝的指揮,簡而言之,連他白風年在內,以後都會成爲葉衝的下屬,直到楚衛戰爭結束,可誰他媽知道自己會不會活到那個時候?
白風年想要知道,眼前這個實力不俗的年輕人,有沒有領導他們的資格。
如果他的心性遠不足以成爲這一千羽林軍的指揮,哪怕違反太子手諭,他也不會帶着自己的兄弟們拜拜去送命。
手下的弟兄可以不怕死,但身爲他們的將領,白風年不能不把他們的生死放在心上。
只聽葉衝語氣平淡地說道:“無須上報太子,只要跟三叔說一聲就行了,白都尉,王參將,咱們還是討論一下,羽林軍的行程吧。”
他根本沒有任何想象之中過激的反應,不僅如此,反而像是根本沒有把山下的刺殺當做一回事,絲毫的火氣都沒有。
不僅僅是葉衝,此時連李輝和魯山兩個喜歡跳腳的傢伙,都一臉老神在在的,像是沒有絲毫異議,而秦無月和沈卿兒,更是自覺地保持沉默。對葉衝的話,他們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意外,像是早就猜到了他會如此迴應。
白風年和王參將心中不禁訝異更甚了,從山腳來到軍帳的一路上,這一羣少年,都沒有主動詢問刺客的事情,更沒有要追究他們的意思。這裡,畢竟是他們軍隊駐紮的地方,不僅如此,此時更是連爲之前的遭遇討個說法的心思都沒有。
是他們太過沉穩,知道自己想要藉機一探他們的心性,還是真的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白風年不知道,短時間之內,似乎也不會知道了。
既然葉衝提起了商討行軍路程的事宜,那麼他就不得不起身,來到軍帳後方掛着的那捲羊皮地圖前,轉到下一個話題。
“目前楚衛雙方的軍隊僵持在梁州一帶,沈風陽的三萬沈家軍和吳河的兩萬新軍皆在大梁山前,與楚帥東方鼎天的十萬大軍主力對抗,葉重樓則率領一萬輕騎,在梁州附近遊走……”
白風年對於楚衛戰場的分析遠比葉衝他們之前從各方聽來的都要詳盡,可見,白風年是在這上面下過一番功夫的。
“我們只有一千羽林軍,大家也明白,這一千人,想要援衛抗楚,實在是杯水車薪,給對方填牙縫都不夠。以我的看法,咱們只能抄近路,直接奔赴梁州,爭取與葉重樓部下的一萬輕騎匯合。再根據戰場上的情況,商定接下來的對策。”
白風年說完之後,看向葉衝他們道:“當然,太子殿下的命令是咱們一切聽從葉公子的指揮,以上只是我和王參將在諸位到來之前,商量的結果而已。”
一千羽林軍的確太少,指望他們直接前往主戰場作戰的話,無異於送死,但這一千羽林軍,若是依附在葉重樓的一萬輕騎之中,就可以起到很大的助力。
因爲羽林軍的將士,都是在齊國軍隊中精挑細選的,是一千精銳,而葉重樓的一萬輕騎,也同樣如此,他們都更適合靈活作戰。
當然,之所以選擇直接奔赴梁州,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原因,就是葉衝是葉重樓的兒子。
白風年和王參將也都知道,葉重樓和自家太傅是親如手足的兄弟,而葉衝,就是曾經成名於楚衛戰爭的葉重樓之子。他們作爲軍中之人,對於葉重樓也是有些佩服的,不是因爲他曾經第一刺客的名號,而是他在戰場上顯露的凌厲鋒芒。
這一次的楚衛戰場上,葉重樓也如同當年一樣鋒芒耀眼,緊緊帶着一萬輕騎,就牽引了楚軍三分之一的兵力。並且在幾次人數明顯不對等的較量之中,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並且地楚軍造成不小的創傷。
這在雙方實力懸殊如此之大的戰場之上,已是極爲不容易。
而綜合上述的所有元素,他們一千羽林軍,最好的出路,便是去梁州投奔葉重樓。
聽了白風年的講述之後,在場的其他人也都認爲理所應當。
唯有葉衝,在沉默了半晌之後,搖了搖頭。
於是白風年的眉頭,就緊皺了起來,“葉公子覺得不妥?”
“不是不妥,只是,還不夠。”
“什麼不夠?”
“咱們起到的作用不夠。”
白風年當然知道葉衝的意思是什麼,當下嗤笑着道:“葉公子,咱們只有一千人,放在數萬人的戰場上,能夠起到一點助力,已是極爲不易。”
在他看來,葉衝這小子實在是太貪心了,他居然指望着一千人能夠起到什麼大作用嗎?
葉衝再次搖了搖頭,他起身道:“白都尉誤會了,我們如果只有一千人,當然力量有限,但是……此次跟我們前往戰場的,或許不止這一千人。”
“哦?”白風年登時一愣。
“沒聽說還有別的軍隊一起啊?”王參將也是納悶道。
包括魯山、李輝他們,都不知道葉衝爲何說不止一千人,因爲他們當時都在場,清清楚楚地聽柳三兒說了,只有這一千羽林軍。
葉衝笑了笑,道:“他們不是軍隊,但是據我所知,數量上不會比咱們羽林軍少,只不過……現在還不能確定是否會跟隨我們一起奔赴戰場。”
“所以今次前來,葉衝不會隨着羽林軍一同前行,還要馬上動身,去另一個地方借兵。當然,我也不能保證對方會同意,只能說有些把握。我想,如果借來了足夠的兵力,那麼我們就不需要奔赴梁州。剛纔白都尉有提到,我父親帶的一萬輕騎,在梁州附近遊走的目的,是爲了牽制楚軍的左翼,沈侯爺和吳將軍則都被困在大梁山之中,楚軍的大部分軍力也都往那裡匯聚,最爲薄弱右翼,卻已經對陳州虎視眈眈,陳州內只有幾支閒散部隊,一旦開戰,根本無力可當。,”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咱們可以前往陳州方向,折斷楚軍的右翼,守住陳州,然後如同我父親的軍隊一般,伺機尋找機會,分散他們主力軍隊的數量。”
葉衝的話語不急不慢,他的一雙眼睛,始終死死盯着那羊皮地圖。
“葉公子,陳州孤掌難鳴,已經被衛國視爲棄子了,咱們恐怕也無能爲力啊!”一旁的王參將疑惑地提醒。
“總要試過才知道,正因爲陳州看似已經淪爲棄子,現在楚軍右翼部隊,也沒有急着攻略,咱們的機會才更大一些。而且讓棄子重新復活,對於整個戰場上的衛軍來說,也是最能鼓舞人心士氣的。”葉衝顯然心意已定。
“我同意葉公子的策略,不過,前提就是,您得借來足夠的兵力。否則,我是不會帶着我這千餘弟兄,前去陳州送死的。”白風年不鹹不淡地說了一聲。
“那就這麼定了,你們先往陳州的方向進發,我獨自一人去借兵。魯山、李輝、師姐、沈姑娘,你們也都跟着羽林軍一同前行。”葉衝目光灼灼道:“明日一早,咱們便兵分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