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狄生於劍冢,長於劍冢,此時已經一十九歲。
他如同劍冢內的其他少年劍奴一樣,對劍冢之外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尤其是在修習了家傳的身法——梭影之後,更對外界的那些武技充滿了無限的嚮往。
倘若論真正的天賦資質,他絲毫不比祁黃和周衍差,甚至還要略勝一籌,並且修行遠比他們要刻苦勤奮得多,只是很少顯露與人前。
之前也曾有過長老向他伸出橄欖枝,認爲他孺子可教,但是最終都被他拒絕,選擇獨自修煉,沒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只有雲狄自己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剛剛開始習練梭影身法,整日沉醉於其中,壓根就沒有心思拜長老爲師,一味地在修行道路上攀登。
就向一個天資聰穎的學子,有一天他開始喜歡文學、喜歡音樂,然後他就會耗費大量的心思投入到這些讓他感到莫名興奮難以自拔的事物之中,即便耽誤了考試成績,也絲毫不放在心上。
但修行之道,殊途同歸,沉浸於研究武技和身法,卻絲毫沒有耽誤他修行的進度。
以至於在今天之前,都沒有人發現他的修爲已經超過了曾經不可一世的祁黃和周衍,到達了地宮境二重天。
而在整個劍冢之中,二十歲以下的劍奴,唯有葉衝與他處在相同的境界。
雲狄上臺打擂很晚,在他走上劍影所在的擂臺之前,所做的就是四處圍觀,而他難以避免地就看到了七玄宗衆人使用的奔雷拳,以及,葉衝打敗廖凡和慕容痕之時使用的摩羅劍技。
本來只准備走個過場,拿到一塊闖山令,而後就開始闖封印山的雲狄的心,突然鼓聲陣陣,他覺得自己渾身的熱血,都開始興奮了起來。
武技!
他沒想到就在自己準備離開劍冢的時候,居然又看到了武技。
而很顯然,七玄宗衆人所使用的奔雷拳,都是葉衝所教的,這一點並不難揣測,因爲葉衝,是從劍冢之外來的。
雲狄覺得自己一刻都不能等,他要親自見識見識,這些他沒有領教過的武技。
而後,他就登上了劍影的那個擂臺,一來是想要先研究一下奔雷拳,二來,他知道那個時候還奔波於各個擂臺的葉衝,會來到這裡。
而他,早就打定了注意,今日非與葉衝一戰不可!
所以他向葉衝提出了挑戰。
而葉衝,似乎也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拒絕,畢竟,劍影落敗了,那麼他就需要多拿到一塊闖山令。
所以當雲狄提出要跟他較量較量的時候,葉衝二話沒說,直接就登上了擂臺。
一連十場,如同之前的大部分對決一樣,緊緊憑藉奔雷拳,他就講站在自己對面的對手哦,送下了擂臺。
而後在所有劍奴的目光中,雲狄走上了擂臺,來到了他的對面。
這個時候,遠處的魯山也結束了戰鬥,成功得到一塊闖山令,來到了這個擂臺下面,和水溪兒他們一起。
而更多的劍奴,都是聽聞了葉衝橫掃四個擂臺,並且此時將在第五個擂臺與雲狄對陣,而特意趕過來圍觀的。
不僅僅是這兩個少年翹楚的對決,還有一個令他們感興趣的原因就是,倘若葉衝這一次在取得勝利,那就一次奪令大會,得到五塊令牌。
劍冢之內,恐怕有上百年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人物了。
他們怎能不激動萬分地過來見證這一幕?
因爲已經有五個擂臺結束了戰鬥,因而葉沖和雲狄還未開始對決的時候,下面已經站着不少翹首以待的劍奴。
於是在長老的一聲令下中,二人的比試正式開始。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擂臺上督戰的長老是慕風長老,當然,這並不會影響到此次比試的公平性,他也沒有必要在區區一個奪令大會上,給葉衝穿小鞋,畢竟還有着那麼多劍奴的圍觀。
而葉衝,更沒有去在意這些,此時在他腦海中不斷閃現的,還是雲狄在對付劍影之時,所使用的那種身法。
梭影,葉衝此時並不知道這個名字,但是那種奇妙的變化,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時的他們都還不知道,在他們紛紛都離開劍冢之後的歲月中,彼此還會再次相遇,並且碰撞出無數戰火。
兩個註定會成爲宿敵的劍奴,在這劍冢之中,開始了他們的第一次交戰。
首先出手的是雲狄,他直奔到葉衝身前,而後嘴角上翹着,拳頭從四面八方襲向葉衝。
臺下的魯山水溪兒等人在這一刻紛紛色變!
尤其是劍影,一向穩重的他,嘴巴幾乎是咧到了後腦勺!
因爲雲狄的拳影之中,居然有滾滾風雷。
這是奔雷拳的滾雷式,也是劍影之前對陣雲狄之時,所使用最多的招式。
而僅僅是一次對陣交手,他居然就能從其中領悟到奔雷拳的精髓,這是多麼令人震撼的天賦和能力?!
這個時候,劍影深深感受到的,就是自己與這個人之間的差距,像是一條巨大的鴻溝橫亙在他們之間,鴻溝的那頭是天才,鴻溝的這頭,是他自己。
擂臺上,葉衝初時也頗爲心驚,直到看出雲狄使出的奔雷拳只是徒有其形,威力卻不足一半的時候,纔回過身來。
這當然已經很了不起了,但還不至於,讓他感受太大的內心挫傷。
葉衝沒有絲毫客氣,腳下運轉驚龍步,身體不停地在周圍遊走,一邊躲避着對方的拳風,一邊同時也以奔雷拳出擊,只是他的拳風更熾盛,威力更霸道。
然而,這兩個人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一方,真正擊中了對手。
因爲他們同樣具有高妙的身法,所有的拳頭到最終,只不過是落在各自虛晃的殘影之中。
落在臺下劍奴的眼裡,就是這兩個人幻化出了無數道殘影,因爲速度過快,他們都分不清哪一個是真身,哪一個是虛幻。
而表面上的奔雷拳互鬥,都只是他們在試探對方的虛實,也是想要接着這個試探,察覺對方所使用身法之中的奧秘,不是爲了偷師學藝,武技學起來就極爲困難了,更何況是極爲高深的身法。
他們所要做的,只不過是想要尋到對方身法之中的破綻。
既然是對決,而且彼此都有身法傍身,想要分出勝負,就得首先尋找到對方身法的破綻,或者說,規律。
掌握了規律,就可以判斷出對方的下一個可能,從而果斷出擊,重創對方。
很多時候,規律,就是破綻!
就在二人在擂臺之上你來我往,在滾滾風雷之聲中僵持試探了一炷香的時間之後,葉衝的身形突然變得快速起來,像是一道疾風狂卷,幻化的殘影更是令人目不暇接。
而他雙手之中,已經凝聚出浩然的劍意。
以白璧無瑕爲底,附有烈焰般張揚的圖騰,凝成了一柄劍,閃耀着凜凜光芒,以及凌厲的氣勢。
葉沖虛握着那一柄劍,在雲狄的周圍來回盤繞着,遊走着,他此時已經放棄了試探,不再攻擊,只有躲避。
於是在接連不斷的殘影之中,有一道線出現,那似乎是從劍意所凝的長劍上抽出的絲,又像是幾位纖細的流光,凝而不散,愈來愈長,在空中飄蕩着。
緊接着,臺下衆人就臉色一變,似乎發現了原本難以判斷勝負的局面發生了變化。
因爲雲狄似乎已經察覺到了葉衝身法中所蘊含的規律,他開始果斷地出重擊,一道掌風,一記鞭腿,在他的手掌以及腳尖,都是同樣凝聚出來的堅實劍意。
而葉衝居然不躲不避,硬生生承受了十來次的重擊。
雲狄出手越來越重,葉衝卻依舊沒有做出絲毫改變,還是按照之前的軌跡,握着那柄不斷“吐絲”的“劍”,在他的周圍遊走着。
而接連承受重擊之後,他幻化出的那些殘影的身形似乎都有些踉蹌了。
臺下的七玄宗幾人都是焦急萬分,他們不明白葉衝這麼做的目的,因爲這在他們看起來無異於自戕!
衆人不清楚的是,此時看起來氣勢如虎,不斷對着葉衝痛擊出手的雲狄,其實內心更是慌亂,因爲他所察覺的規律並不是葉衝施展身法的規律,而是葉衝放棄了躲避,纔會讓他得手。
換種說法,就是他之所以能擊中葉衝,是因爲對方根本就沒想着躲,葉衝像是在堅持着什麼。
而云狄無法判斷出葉衝所堅持的是什麼,他內心生出了巨大的危機感。
直到葉衝突然在剎那間遠離,退到了擂臺的一角。
這一刻,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看到了臉色已經有些蒼白的葉衝,嘴角上掛着的那一絲從容和笑意。
然後他手中的“劍”突然一揚,那些漂浮在雲狄上方的“絲”練成了網,猛然下墜!
將雲狄困於“網”中!
這一刻,雲狄色變,臺下的劍奴色變!
原來葉衝一直承受着痛苦,在咬牙堅持的,就是爲了織成這一張網!
雲狄的身法詭異,但是破綻很明顯,就是施展出來的時候,腳步不會移動,一旦移動腳步,他的身法就會滯後半分。
葉衝之前就注意到了這一點,在真正交手之後更是得到了確認,那麼,這就是雲狄的破綻。
因而葉衝冒着承受重擊的風險,織出了這一章靈犀劍網!
心有靈犀,劍驚天下!
這是他在朝歌城王宮上方,與王東林一戰之後,第二次使出這靈犀劍法的附帶武技。
那劍網照在了雲狄的身上,而後緊鎖,像是一個牢籠。
雲狄的身法在詭譎,一時半刻,也只能在那牢籠之中掙扎,那方寸之地,將他與整個擂臺隔絕起來!
而後葉衝舞動手中的“長劍”,劍意事兒凜冽,事兒熾烈,形成一道道光弧。
葉衝在畫月,月有陰晴圓缺,從如鉤的殘月到滾輪一般的滿月,葉衝接連劃出了三十個形狀不同的月弧。
然後“長劍”直指雲狄。
那些月弧彷彿受到了指引一般,瞬間凋零成漫天的月華碎片,在擂臺上掀起沙塵暴一般的聲勢,朝着雲狄所處的網狀牢籠襲去!
轟!
一聲爆響。
擂臺的地面上出現了無數的裂痕。
臺下的在這一刻被那沙塵暴一般的月華碎片模糊了眼睛。
一息之後,月華散盡,網牢也消失。
落在衆人眼中的,是手中“長劍”消失的葉衝,以及滿身浴血,遭受重創,倒在擂臺中央的雲狄。
以及慕風長老的嘴角抽了一抽,向臺下宣佈“葉衝勝。”三個字時乾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