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梅似乎也理解林子航的不自在,便不再爲難他。
吃了飯後,欒麗跟冷梅商量,說是想要再下地試試。
“行,總得適當運動,才更有利於身體的恢復。”冷梅非常贊同,這也是她最想做的事。
欒麗本就不是嬌貴的人,現在更是咬牙挺住,縱是擡腿走路,身子使上力氣後,牽動刀口疼得額頭直冒冷汗,卻也不肯吭聲,雙手抓緊冷梅,慢慢走了出去。
秦雅芙看到欒麗的樣子,想到林子航下地也要經歷這一關,不由得心裡難過,當年姐姐做手術時,她還在上學,並沒有在牀邊伺候,更沒想過原來一個小小的闌尾炎手術也會這麼遭罪。
“雅芙,我還是渴。”林子航不願意她多想,便分散她的注意力。
“哦,好,還是沾沾水吧,還沒到六個小時,你得再忍忍。”秦雅芙忙回過頭來哄他。
秦雅芙在用棉籤爲林子航沾了沾嘴脣後,心疼地撫上他的臉:“就一宿的時間好像都瘦了。”
“哪有?你老公沒那麼嬌氣好不好?”林子航還在硬撐。
“睡會兒吧,你昨晚幾乎一夜沒睡,趁現在疼勁兒過去點兒了,多休息。”秦雅芙柔聲道。
“嗯,也行。”其實林子航經過這麼折騰,肯定夠難受的,不過,更讓他不舒服的卻是看到冷梅,所以,索性裝睡,不論睡不睡得着,總還是可以迴避一下。
秦雅芙明明感覺林子航刻意對自己隱瞞了什麼,可是看到他憔悴的臉,就沒忍心問出口。
“今天終於能夠堅持走上半個小時了,排氣也順利多了,進步不小!”冷梅扶着欒麗走到門口時,很興奮地對秦雅芙宣佈這個好消息,她是真心感到欣慰。
“不錯,加油哦!”秦雅芙很替欒麗高興,想到早上她還在跟護士抱怨自己下不了地呢,現在總算能走走了,而且經過這麼一活動,她的臉色反而紅潤了些,眼神也比之前看起來溫和了許多。
當欒麗上牀躺下後,冷梅若無其事地看了看已經睡熟的林子航,朝秦雅芙笑笑:“你老公的狀態不錯,好好養着吧,我得回去再睡個回籠覺,太困了。”
“好,”秦雅芙點點頭,想了想,小心地問道,“對了,一會兒我吃中午飯的時候,順便給欒姐捎點吃的行吧?”
“行嗎?”冷梅笑嘻嘻地望向欒麗。
“行,那就麻煩你了。”欒麗遲疑了下,明顯想要拒絕,可是想想自己拒絕,就等於還得讓冷梅再跑來醫院,只得不情願地朝秦雅芙點點頭。
“那好,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冷梅俏皮地拍了拍手,打了個呵欠,“我是真困了,先走了哦。”
“再見。”欒麗恢復了淡淡的神情,垂下眼眸不再吭聲。
“我送你。”秦雅芙忙追了出來。
“謝謝你,雅芙,哦,對了,我可以這麼叫你嗎?”冷梅在走出門口一段距離後停住腳步,很真誠地同秦雅芙講話。
“當然可以。”秦雅芙微微仰視這個比她高的女人,她在陌生人面前看起來高冷,可內心卻熱情、博愛,竟是很善良可愛的一個女人。
“她很可憐,經濟條件不好,家是農村的,出來打工本就不容易,丈夫還有病,又要供上大學的小叔子和她自己十歲的兒子上學,可是病情不等人啊,她被送來時,比你老公還危險,不治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可要是治呢,就涉及交不起住院押金的問題,雖說一個病人的錢不算多,可禁不起病患太多啊。”
冷梅看出秦雅芙對欒麗的關心,主動提起前情:“說起來,不是醫院不仁道,每年我們收到這種病人都不在少數,實在是赤字嚴重,扶貧幫貧,我們也願意,可是真難呢!”
冷梅重重嘆了口氣:“但我們作爲治病救人的醫生,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病死吧?所以我就自掏腰包替她墊付 了,他丈夫當時給我跪下了,說一定想辦法把錢張羅上還給我,結果卻一去不回了。”
“要說這個手術的錢也不是多得我承擔不起,我都說可着他們的能力來,還不上,我也認下,可他不該跑路啊?這下子,鬧得欒麗心裡承受不住,情緒波動極大,畢竟是病人,雖不是太大的手術,但不好好調養,引起什麼後遺症,這個手術白做不說,她以後的日子就更難了。”
“冷主任,你真是個好人!”秦雅芙由衷地讚歎。
“什麼好人壞人的,只是儘自己一點兒能盡到的力量罷了,同爲女人,看到她這樣,我也是不忍心。”冷梅搖了搖頭。
“她也很有骨氣,她說過,全院的人,只欠我一個人的人情,對於其他人的恩惠統統不接受,所以,她剛剛肯答應讓你幫忙,還真是對你的印象不錯呢。”
“那就好,於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的事,否則我們住一個病房,看她就那麼忍着,難免不安心。”
冷梅笑笑,神情有些憂鬱:“其實像咱們這些也算少有閱歷的人了,對於誰是真心,誰是假意這回事心裡都有數,她也是個明白人,不想給任何人找麻煩,可是這麻煩又豈是咱們不找,就不來的?”
秦雅芙的心裡一動,聯想到早上那個趙子樂副主任看似熱心,實則並不出力的樣子,心有所悟,卻不便對人家的工作評說什麼。
“呵呵,我昨晚幾乎一宿沒睡,被院長找來做了個大手術,實在是熬不住了,所以先回去了,她那裡就麻煩你了。”冷梅擡頭看見遠處走過來兩個醫生,便收住話頭,朝秦雅芙點點頭,“你費心了。”
“別這麼說,你說得對,同爲女人,我也希望能夠盡一點力幫到她,你儘管放心去休息吧。”秦雅芙忙揮手跟冷梅告別。
當冷梅離開後,秦雅芙的心情複雜,本來她還對冷梅跟自己丈夫之間的關係多少有些質疑呢,在聽到這番話後,便只剩下敬重了,反而爲自己的小氣而汗顏,再怎麼說這麼大度的女人,也不可能跟林子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隱秘。
秦雅芙回到病房,開始悉心照料丈夫,吃、喝、拉、撒,一樣沒落下,這其中的艱辛、苦累委實是說易行難,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知道,而且還得隨時保持笑臉哄他開心,因爲傷口的疼痛也夠他受的,他前兩天的臉色蠟黃,眼窩深陷,的確是挺痛苦的。
在照顧丈夫的同時,秦雅芙不忘順便盡力幫助欒麗。
剛開始時,欒麗有些不情願,但也慢慢適應了秦雅芙盡力不傷她自尊的做法,好歹她也清楚自己的處境,更何況,畢竟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必須得面對現實。
她的身體狀況不允許她繼續清高下去,她也需要喝水、吃飯、上廁所,前兩天最難過的時候是冷梅照顧她,可人家跟着自己熬得也很辛苦,更關鍵的是人家還有自己的工作要做;至於買飯,以及一些日用品,雖說是小錢兒,她也不再推脫,但凡她手頭有點兒錢,也不至於活得這麼沒有尊嚴,骨氣是幹什麼的?是給那些可以吃飽穿暖,卻想入非非的人準備的,她不具備。
這樣雖辛苦、卻相處融洽的日子慢慢熬過了三天,欒麗已經能活動自如了,身體狀況恢復得越來越好,只是冷梅還沒給她拆線,說是刀口癒合不好,炎症也沒消下去呢。
而林子航也已經不那麼疼了,但下地還很吃力,到走廊溜達的時候,他把整個身體重量都壓到秦雅芙的肩上,嚇得秦雅芙愈加小心翼翼。
兩個人慢慢走了幾個來回,就把秦雅芙折磨得筋疲力盡了,他便趁機抱住她,把嘴巴湊到她的頸窩裡吸氣,嘆息着說對不住她。
秦雅芙感覺難堪,想要推開他,怕碰到他的刀口,不推,又感覺太丟人,正壓着氣跟他商量呢,就見冷梅從對面走過來。
“可以呀,林子航,看起來心情愉快嘛!”經過這幾天相處,秦雅芙愈加感覺冷梅的爲人不錯,但她卻偏偏只對林子航冷嘲熱諷。
“嗯,還行吧。”林子航照舊一副不願意看見冷梅的樣子,只簡單地應付一句,便催秦雅芙回病房,說他累了。
“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不堅強?術後三天溜達沒那麼難受吧?”冷梅似笑非笑地盯着林子航。
“怎麼沒有?你們醫生都是心腸冷的動物,什麼時候理解過患者?”林子航撇了撇嘴巴,眼睛望天,不肯看她。
“我們醫生見得最多的就是不怕疼的患者了,唯獨這種藉機擺大爺脾氣,欺負老婆的患者最是討厭了,看着都影響心情。”冷梅一臉的嫌棄。
林子航的臉皮厚慣了,倒不以爲意,嘿嘿笑着低頭望向妻子:“雅芙,我不是欺負你,是真疼,既然她嫌咱們礙眼,還是回去吧。”
秦雅芙的臉更紅了,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得了,都是林子航這冤家惹的禍,她原也猜到他是故意的,只是心疼他這幾天受的罪,纔不忍說破,如今被冷梅這麼直接點明,自然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