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好從兜裡掏出專用手套戴好,很用心地在牆上摸了半晌,之後,回過頭來看向杜老爺子:“杜爺爺,請問這裡……”
“這裡什麼都沒動過,自從他走之後,除了你們警察過來取證之外,我們就一直把它鎖着了,”杜老爺子的神情憂傷沉重,但還是比妻子要隱忍得多,所以,儘管難過,卻可以正常回答鄭好的問題。
“秦雅芙,你還記得當年杜澤臨死時候的樣子嗎?”鄭好面沉似水,眼裡看不出什麼來,對於之前的問話不再理會,反過來望向秦雅芙。
“我……”秦雅芙在聽到鄭好詢問杜澤死亡地點時,心中就起了疑問,所以,其實已經心不在焉了,對於鄭好的問話,則更是滿臉茫然,一時之間,竟有些恍如置身夢中的不真實感,她搖了搖頭,想要看清楚周圍,卻愈加感到混沌,脫口而出,“怎麼會是這樣?”
“彆着急,慢慢想就是,有些問題的存在由來已久,即使曾經矇蔽衆人的眼睛,可真相終歸是要浮出水面的。”林子航一隻手維持着擁住妻子的姿勢,鬆開握着她的另一隻手,輕輕放到她的太陽穴處,慢慢按揉着,不忘柔聲安撫。
“頭磕到牆上,牆上也沒有釘子之類的東西,居然能夠一下子致命,看來力度還真是不小呢!”鄭好似是喃喃自語着,又盯着那面牆看了會兒,隨後轉過身,走到屋子正中間位置放着的一張正方形實木桌子旁邊。
秦雅芙半閉着雙眼,耳邊聽着鄭好似遠還近的聲音,心裡越發混亂,理不出頭緒。
此時,在場的衆人,眼裡流露出來的神情也各不相同。
徐威、秦素梅和錢友俱皺緊眉頭,百思不得其解鄭好話裡的意思。
而其他幾個警察則面無表情,似乎早已經知曉了些什麼。
其實神情變化更大的反而是杜老爺子,他望向桌子的眼神複雜莫名,帶着剋制不住的惶恐,呼吸急促着,攥緊了雙拳。
林子航冷眼旁觀,老人的表現自然落到他的眼裡,卻也沒急着出聲,他更感興趣鄭好對這個問題要怎麼處理。
鄭好誰也不看,自己繞着桌子走了兩圈兒,最後,腳步停在靠近門口的那個桌角處,伸直手掌朝桌角處拍過去。
“嘶,好痛,這桌角可夠尖的!”鄭好爲自己莫名其妙的行爲做了總結。
“桌角和牆面,哪個更容易磕破頭呢?”林子航忽然問道。
秦雅芙在林子航的安撫下,稍事清醒了一些,卻還是忍不住用雙手抱住了頭,腦海裡錯綜複雜的場景蜂擁而至,來得又急又猛,讓她反而抓不住重點了。
“很顯然,當年人們發現杜澤時,他的致命傷是腦後被帶角的東西磕過引起的……”
“不,不可能,我們是在牆邊撕打的,他倒地的時候也是牆邊啊!”錢友大聲反駁道。
“那麼,到底是牆在說謊,還是桌子在說謊呢?”鄭好眯了眯不算大太,但炯炯有神的雙眼,望向錢友。
“你問我?”錢友接觸到鄭好不信任的眼神,微微一愣,“鄭警官,你不是懷疑我去而復返吧?我可是都交待了,你認爲出了那麼大的事,我還會有心思跑回來非把他弄死嗎?
再怎麼說,我也不是殺人慣犯,也沒有存着讓他死的打算,更何況,其實那天晚上,我和他們兩個是可以相互作證的,因爲我們之間保持着相互看得見的距離至少持續了有幾個小時吧。 ”
錢友說得算很細緻了,這令秦雅芙多少也想起從前夢裡一直有個追着她跟小姑姑、徐威跑的面目猙獰的壯漢,她現在可以確定,在她小時候眼裡看到的那個壯漢就是錢友了,可要說他是在二次中傷杜澤之後,又繼續追回來的可能性有多大,她還真想不起來 。
而且,這些也不是重點,重點是,聽來聽去,秦素梅和徐威、錢友所說的情況好像跟事實有着很大出入呢,這意味着什麼?
秦雅芙有些不敢細去追究,因爲她擔心,自己只是做了個意願美好的夢而已,等到真正醒來,還是要面對這個無解的謎題。
厲蕾對眼前的一切是一頭霧水的,她最是一無所知之人,卻也看得分明:這其中,似乎蘊含了巨大的轉機,不管是什麼,總還是給人希望不是?
“當時。我們只是推了他一把,眼看着他的頭磕到牆上,面部肌肉抽搐幾下後,嘴角露出奇怪的笑容,看得我們發毛,這個時候,睡眼惺忪的雅芙從裡間屋走出來。
美……素梅一把抱住她,我也知道,事情發展至此,我們是斷不能扔下小雅芙的了,所以就一起逃了出去啊!不過,這中間,難道還有什麼變化嗎?”徐威不糊塗,終於想明白當年的誤殺案,似乎是另有蹊蹺的,急忙問道。
“秦雅芙……”
“我,我說不好, 對不起……”秦雅芙心生期翼,卻不想爲了拯救小姑姑而隨便說出違心之言。
“你最早的證詞跟他們一致,但後來,不知爲什麼就改變了,說眼看着他嘴角冒血地倒在桌子旁邊,你說,這兩個答案,哪個纔是正確的?” 鄭好一臉虔誠地望向秦雅芙。
“那是她的噩夢,很多時候,連她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僞,這樣的證詞,能起到的作用應該不大吧?”林子航打斷鄭好後面的質疑,他跟秦雅芙相愛多年,卻從不捨得逼問她這個最大的心結,如何容忍得了鄭好的催逼?
“這個噩夢,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個錯的呢?”鄭好嚴肅了面孔,直直地盯住秦雅芙,“秦雅芙,這關係到三個人以後的命運,你……”
“我還是不能確定,”秦雅芙蒼白着臉色搖了搖頭,“當年一波又一波的車輪戰問話,好像真的混亂了我的記憶,我,我不想欺瞞,更不想徇私,我承認,我是真的想不起來具體情況了。”
說到後來,秦雅芙忍不住張開手指去揪自己的頭髮,任她曾經不止一次地,故意不去理會小姑姑流落在外的苦痛,可骨肉相連的牽掛卻還是讓她倍受煎熬。
“別這樣,大家都知道你已經盡力了。” 林子航抓住秦雅芙的手腕,慢慢將其拿開,擡眼望了一圈兒在場的其他人,最後,目光落在杜老爺子的臉上,“老爺爺,這些年來,大家過的都不好受,看得出,您是個好人,就連兒媳婦揹負殺人兇手惡名的時候,您都不曾怨過她……”
“她,她沒錯……”杜老爺子囁嚅着,望向秦素梅的眼神裡,竟帶出些許的同情之色,輕輕嘆息,“是他該死,他不是人……”
“哪個他該死,哪個他不是人?”鄭好趁熱打鐵,驟然問道。
“我,我,我不知道!”杜老爺子雙手亂搖,神情悽楚地四下張望,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你們這是幹什麼?不追究那個賤人的責任,怎麼反過來逼迫我家老頭子了?”杜老太太尖銳的嗓音再度響起,她本就不甘心呢,再加上原也沒走出去多遠,所以,站在外面偷聽了幾句後,終是沒忍住,再次推門進來,大聲質問道。 。
“老太婆,我,我沒殺人!”杜老爺子在看見妻子後,心裡愈加慌張,猛然冒出這麼一句。
“你,你當然沒事,別瞎說!”杜老太太的臉色一變,眼裡的疑惑一閃而過,卻還是硬撐着替丈夫圓場,“咱們兒子出事這麼多年,我看你是急糊塗了!”
“急沒急糊塗,老爺子心裡最清楚,杜奶奶,聰明如您,我不相信,當初第一次聽到秦雅芙的證詞時,您會毫無知覺。”鄭好定定地望着杜老太太,這個案件的分析報告,他自然看了無數遍,對其中的細節又做足了功課,所以,其實分明已經成竹在胸,卻需要一個證實的過程。
“我?我有什麼可想的?”杜老太太在分辨的同時,還是有些動容的,她側頭望向丈夫,窗外陽光明媚,屋內也不黑暗,只不過,她丈夫的臉色卻是晦暗、頹廢得毫無生氣。
“杜爺爺是吧?”一直做爲旁觀者的厲蕾終是忍不住開了口,嗓音帶出沙啞的暗沉,事情發展至此,她自然心生期翼,“您也有過兒子,我相信您也是真心疼愛過他的,直至出了事,您是痛不欲生,可同時,您想過嗎?如果所謂的‘殺人兇手’是被冤枉的呢?您的兒子在天之靈能得到安息嗎……”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如果他們沒罪,當年幹嘛不留下來解釋清楚?”杜老太太的神經果然夠強大,她在沉默半刻後,大聲打斷厲蕾苦口婆心的勸說,揚眉冷哼,“我就知道你們今天整來這麼一大堆人沒安什麼好心,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了,還有什麼罪犯現場可供勘察的?分明就是在給他們找藉口,你們是想要告訴我,他們通通沒有罪嗎?那我兒子總不能是自己尋死的吧?”
“杜爺爺,命案發生在您和杜奶奶的眼皮子底下,你相信還有第二波兇手恰到好處地趕在他們三個人走之後,跑出來傷害您的兒子,而又沒留下任何證據嗎?”鄭好沒理會杜老太太的問話,直接詢問杜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