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蓮不是沒有脾氣的人,可是偏偏在蘭海軍身上發不出來,每一次的怒火,只要對上他溼潤如玉的雙眼,也就自動消散了。
這就是癡愛的偉大之處吧,當她深陷其中時,真的做什麼都甘之如飴,只要對方一丁點兒的示好,就足以讓她懷揣幻想,充滿希望地奮鬥下去。
原諒來得太過容易,以至於今天的事,唐曉蓮也沒太放在心上,她先把電視打開,三言兩語地哄住傷心的女兒,讓她坐到沙發上看着電視,這才推開了書房的門。
既然蘭海軍是從書房出來的,而婆婆又半天沒有動靜,唐曉蓮知道,這次肯定跟以前一樣,又是母子之間起了爭執。
唉!唐曉蓮在心中暗暗嘆息,這兩母子,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幾句不合就開吵,而且,肯定還要選在趁她不在家的時候,她猜得到,是婆婆顧念她的感受,不想讓她跟着難過。
可是,每一次生氣後,婆婆那心痛的樣子,其實讓唐曉蓮更加不舒服,將心比心,她覺得,再怎麼說,婆婆的年齡也大了,做兒子的,這麼跟母親對着幹,委實不應該。
唐曉蓮因爲心疼婆婆,更不想蘭海軍做出後悔的事來,所以,在這兩個人心平氣和之時,她分別跟他們談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連哄帶勸地努力過。
蘭母和蘭海軍在唐曉蓮的勸說下,倒都表現得很配合,答應得痛快,只不過,回頭照舊不聽勸,也不知道這樣的爭執要到幾時方休?
唐曉蓮再次咬咬牙,想着她母親說過的話,過日子嘛,但凡能將就,那便將就好了,只要他是正經人,知道養家餬口,知道上進就不錯。
自從結婚以來,不管遇到什麼糟心的事情,唐母都不準女兒對女婿說半個不字的,這是爲了家庭和睦吧,而她,更是因爲心中有愛,從而心甘情願。
當唐曉蓮打開書房門時,看到蘭母坐在沙發上,把臉埋進雙手當中,肩膀抖動,明顯在哭泣,她勸了又勸,蘭母也不說什麼,只是垂頭應着,任憑眼淚緩緩流過,默默哭了會,就說困了,要回自己的房間。
唐曉蓮是不放心的,幾次來到門口偷聽婆婆的動靜,卻又一直是鴉雀無聲的。
後來,看看時間已經下午兩點多了,蘭馨怡在晚上愛哭,可白天的覺也很少,做爲媽媽,當然擔心孩子的覺不夠睡,而且如果現在再不睡的話,她會在下午五、六點鐘的時候就睡下,然後,再在半夜的時候玩兒起來沒完沒了,沒辦法,唐曉蓮決定哄孩子先去睡覺。
好不容易把蘭馨怡哄睡了,唐曉蓮也跟着眯了會兒,等到她睡醒後,先是來到婆婆的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還是沒有迴應。
唐曉蓮不放心,便悄悄將門推開一條縫,看到婆婆臉朝裡躺在牀上一動不動,仔細聽了聽,輕淺的呼吸也很均勻。
這下子,唐曉蓮安心了,便去收拾屋子,準備做晚飯了,她猜到蘭海軍中午本應該是打算回來吃飯的,只不過,湊巧跟婆婆起了衝突,就想着,早點兒做出飯來,以防着他萬一早回家,就能少餓一會兒了。
再後來,蘭馨怡醒來,唐曉蓮看婆婆還沒有起牀的意思,沒敢讓孩子過去打擾,想來婆婆心情不好,需要休息吧,於是,母女二人小聲地說笑着,慢慢便把飯做好了。
這時,蘭海軍打來電話,說他晚上有飯局,不回家吃飯,讓她們不用等他,唐曉蓮小有失望,卻也習以爲常,更是叮囑他少喝些酒。
蘭海軍的態度果然不見了中午時的激進,反而特意解釋了一句當時有急事,沒能理會女兒,讓她替自己在女兒面前說些好話,別讓孩子記恨他。
唐曉蓮苦笑,心中暗歎,嘴上卻是一貫的溫和:“你放心,小孩子沒那麼多的想法,她最是分辨得出真心假意,只要你心裡有她,她不會不清楚的。”
蘭海軍訕笑,不自覺地就放溫柔了聲音道:“曉蓮,謝謝你,因爲有你在,讓我少了多少後顧之憂。”
“你我是夫妻,同甘共苦是應該的,你這麼客氣,倒是沒把我當成一家人了。”唐曉蓮不軟不硬地回了句,當然,這也是她的心裡話,她寧可他跟自己,像林子航同秦雅芙那樣,生氣的時候就大吵大鬧,和好後,能夠甜膩到骨子裡去。
枉她平時再渴望安寧,其實何嘗不羨慕那種愛恨都達到極致的夫妻啊,那個樣子的相處模式,才最是真實、愜意的人生呢。
不過,唐曉蓮深知,蘭海軍從來都不是那種人,更做不出那樣的事,他最多也就是在心裡不痛快的時候,跟他母親發幾句牢騷,流露出一般倔強兒子的臭脾氣;而跟她,卻是永遠保持着溫文爾雅,謙謙君子的風度。
蘭海軍聽了唐曉蓮的話,果然在沉默了半刻後,再開口,便是詢問他母親在幹嘛了。
唐曉蓮也只是口頭上點到即止,她心裡最明白,很多東西,是她要求不來的,所以,只管認真回答說婆婆一直在睡覺。
蘭海軍“哦”了聲,沒再說什麼,就掛斷了電話。
唐曉蓮惆悵地望着黑下來的手機屏幕,想到丈夫總這麼多的應酬,委實讓人不舒服,不說其他,單就一家人的天倫之樂,明明在飯桌上最能體現了,而且也能更好地緩和他跟母親之間鬧翻了的關係,只是可惜,他很少有時間來處理這些瑣事。
正在感慨間,蘭馨怡笑呵呵地走進來,小手扶着門框,朝着唐曉蓮喊:“媽媽,媽媽!”
稚嫩的語音出自最愛的女兒口中,瞬間融化了唐曉蓮差點兒結冰的心湖,想着有這麼可愛的女兒在,再加上心疼自己,甚至超過她兒子的婆婆,她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接近完美,還有什麼可難過的?也就馬上收起自哀自怨的心事,脣角上揚,拉着蘭馨怡的小手,來到婆婆的房間門口。
唐曉蓮再次輕輕敲了敲門,蘭母終於含糊地應了聲,至於說的是什麼,其實她也沒聽清,反正肯出聲應答終歸是好事,她微笑着推門走了進去。
映入眼簾的婆婆着實嚇了唐曉蓮一跳,倒不是老太太有多嚇人,只不過,她端坐在牀上,驚恐地四處張望,眼神陌生且又疏離,讓人沒來由地心慌。
之後的事,就是一片混亂了,蘭母一會兒說,這是她的家,問唐曉蓮是怎麼進來的;一會兒又說,她不知道這是哪裡,爲什麼會在這兒,說唐曉蓮圖謀不軌什麼的。
任唐曉蓮怎麼解釋,蘭母也聽不明白。
蘭馨怡僅僅是多少纔開始懂得看一點點大人臉色的孩子,平時奶奶很疼她,所以面對奶奶奇怪的表現,難免嚇哭了。
唐曉蓮便指着孩子說,這是蘭母的孫女。
蘭母對孩子有些印象,卻不能確認,神思恍惚了好久,也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於是就縮回牀上也跟着哭。
哭夠了,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蘭母就打算離開這裡。
婆婆都這個樣子了,唐曉蓮自是不敢放她走,把她堵在餐桌邊,進行各種勸導。
其間,唐曉蓮給蘭海軍打了無數遍的電話,可惜都沒人接聽,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家裡亂成一鍋粥,蘭馨怡嚇得哭個不停,慢慢的,嗓子都哭啞了,纔算伏在母親肩頭小聲綴泣着,因爲蘭母不認識她們母女,也不讓唐曉蓮把孩子放下來,折騰得她更是筋疲力盡。
好在後來,在蘭母的嘀嘀咕咕當中,唐曉蓮聽出她對秦雅芙還有印象,萬般無奈之下,只得給秦雅芙打去電話。
如今,秦雅芙問蘭母是不是睡了一覺,唐曉蓮忙藉機承認,只希望秦雅芙能夠想出辦法來。
秦雅芙點點頭,佯裝無事地對蘭母笑笑:“蘭嬸,您其實是被夢迷惑了,您現在明明就是在自己家裡,跟您的兒媳婦和孫女在一起呢,卻因爲個夢,把記憶拉到以前去了,我建議您,先吃點兒東西,歇歇,等到睡一覺之後,就什麼都想起來了。”
“怎麼可能?”蘭母有些不相信,卻又想到目前她除了秦雅芙無人可信。
而唐曉蓮卻感覺可怕,因爲她可是很清楚婆婆是因爲睡醒一覺後才變成這樣的,她真不知道婆婆再睡完覺後,記憶會不會又往前退去,萬一到那時候,她連秦雅芙都不認識的話,她可真就徹底沒轍了。
秦雅芙也是看到餐桌上擺着未動的飯菜,知道這三口人定然連飯都沒吃上,纔會哄蘭母吃飯的,至於 吃完飯後,能不能讓老太太睡上覺,也只能走一步,說一步了。
其實,秦雅雅芙也是可憐趴在唐曉蓮身上的蘭馨怡,不論大人們再怎麼折騰,可小孩子無辜啊,更何況,蘭母的臉色同樣憔悴得厲害,就連平時一向得體的唐曉蓮也有着灰頭土臉的凌亂。
再怎麼說,人是鐵,飯是鋼,還是讓她們先填飽了肚子,再圖後面的事情吧,誰知道在吃過飯後,會不會出現意料不到的轉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