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英琦洗完澡從浴室走出來,林斐笑着迎上去,把一份急需處理的文件拿給他簽字,卻絕口不提剛剛有人打過電話的事。
陸英琦穿着鬆垮的浴袍,在沙發上坐下來,認真的翻看着文件,看完後覺得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纔在尾頁簽了字。
林斐見他的臉色並不算是太好,拿着簽好字的文件,說了幾句體貼的話後,便識趣的離開了。
偌大的別墅內只剩下陸英琦一個人,他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拿起桌面上的手機,幾條未接來電都是方紫怡打來的,他無心應付她,只當做沒看見般,隨手把手機丟在了茶几上攖。
第二天就是二審,因爲陸英琦做出了妥協,顧一念提出的關於財產分割方面的條件他幾乎全盤接受,所以,二審進行的十分順利,幾乎是走了個過場就結束了。
走出法院的大門,聶琛北正在詢問顧一念要不要送她回去,陸英琦卻走了過來。
“有時間嗎?一起喝杯咖啡。”他說,清冷的俊顏,神情嚴肅而認真。
顧一念微愣了一下,想到還要和他確定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的事情,於是告別了聶琛北,和陸英琦一起走進了附近了一家咖啡館償。
很普通的一家咖啡館,並不上檔次。他們選了一處安靜的角落,點了兩杯普通的咖啡,面對面的坐着。
顧一念很隨意的用瓷勺攪動着咖啡,記憶中,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聊天了。
“你要不要問一下秘書行程方面的安排,看看哪天有空,我們去民政局把手續辦理一下。”
“你很急嗎?離婚協議我已經簽了,難道還怕我會反悔。”陸英琦抿着脣角笑,笑容有幾分冷意,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嘲弄的補了句,“也對,不和我斷乾淨,怎麼和聶東晟開始新生活。”
“你到現在還是要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好吧,如果這樣會讓你覺得心安理得一點,就當出軌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吧。”顧一念一副無所謂的語氣。
“難道你和聶東晟沒有……”
“沒有什麼?你是想問我和聶東晟究竟有沒有尚牀?”顧一念嘲弄的彎着脣角,很難理解他糾結這個還有什麼意義,婚都已經離了。
“我說沒有你就會相信?其實,事實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從來都沒信任過我……而我,也早已經不相信你了。”
他和方紫怡非法同居是事實,而她和聶東晟的關係一直被猜忌,既然雙方都互不信任,實際上這段婚姻早已經沒有維持下去的必要了。
陸英琦冷抿着脣角,沉默着點燃了一根菸,開始吞吐着煙霧。模糊的白霧彌散開,把他整個人籠罩在其中,隱隱約約,讓人有些看不分明。
隨後,沙啞的聲音又透過煙霧傳出來,“一念,即便你的身體沒有背叛,你的心也早已經不在了。精神出軌和身體出軌又有什麼區別?我們不過是彼此彼此。”
顧一念愣了愣,竟無言反駁。她不得不承認,她的心的確爲聶東晟動搖過。那樣一個近乎完美的男人,在她狼狽不堪時每每給她溫暖的男人,愛上他似乎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半響後,她自嘲的笑了笑。“好吧,隨你怎麼說。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在財產分割上的讓步,讓我們之間不必弄的太難堪。”
公司雖然歸陸英琦所有,但他承諾給顧一念40%的股份,至於他們婚後的不動產,除了陸英琦父母居住的北區別墅以外,都歸顧一念所有,包括陸英琦現在居住的千山別墅,他也要儘快的空出來給顧一念。
“不必謝,是你應得的。我會盡快收拾東西,從千山別墅搬出去。”陸英琦回答。
“不用那麼麻煩,我要那麼多房產也沒用,你把房款直接打給我就可以。”
千山別墅自從裝修好之後一直是陸英琦和方紫怡在住,顧一念多少覺得有些膈應,自然不會去住了。
陸英琦點了點頭,明白她的意思。“明天上午九點我在民政局門口等你,把手續辦了吧,我也不想再拖了。”
顧一念當然同意。
桌面上的咖啡早已經冷掉了,該說的也都說完了,顧一念喊了服務生結賬。
小店是不刷卡的,而陸英琦出門一般都不會帶現金。顧一念知道他的這個習慣,便主動拿出錢包翻零錢。
正是此時,桌面上放着的手機突然嗡嗡的震動了起來,屏幕上不停的閃動着‘聶東晟’三個字。
手機就平放在桌面上,顧一念看到的時候,陸英琦自然也看到了,他脣角下意識的勾起一抹冷笑。
顧一念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把手機調成了靜音,並沒有當着陸英琦的面接聽。此時,她即便是不心虛,也覺得很是尷尬。聶總裁日理萬機的,從不打電話給她,唯一的一次居然選在這個時候。
她再辯解和聶東晟清清白白,估計也沒信服力了。
顧一念把現金遞給服務生,然後把手機直接丟進了手提包裡。
坐在對面的陸英琦掐滅了指尖的煙,冷眯着眸子看她,“你真的想好要跟聶東晟了?他那種出身的人,多半隻會玩弄感情。”
顧一念笑了笑,並沒說什麼。陸英琦還真是多慮了,她剛從一個圍城中跳出來,不說是遍體鱗傷,也算是傷筋動骨。她還沒那麼想不開,再跳進另一個圈套裡去。
和陸英琦分開後,顧一念猶豫了許久,還是給聶東晟回撥了一個電話。
而意外的是,電話那端傳來的卻是一道稚嫩的聲音,“漂亮姐姐,你怎麼才接我的電話。”
明明是帶着抱怨的語氣,但聲音軟軟綿綿,讓人聽了不由得心都跟着軟了。顧一念脣邊頓時綻開了笑容,“阿惟,怎麼是你?”
“我想你了啊。漂亮姐姐,你想阿惟了嗎?”
隔着電話,顧一念都能想象得到阿惟撒嬌的樣子,定然是極可愛的,讓人恨不得把他一把摟進懷裡。“當然想了。”
“漂亮姐姐,今天是我生日,你可以陪我一起吃蛋糕嗎?”
顧一念稍稍的猶豫了一下,但終究恨不下心腸拒絕孩子的要求。於是,掛斷電話後,直接開車去了蛋糕店。
……
而與此同時,電話的另一端,阿惟小心翼翼的把手機放回到茶几上,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一轉身,卻看到聶東晟站在身後不遠處,沉着臉看他。
“你今天過生日,我怎麼不知道?”
阿惟是冬日裡出生的,他出生的那天還下了很大的雪,天地間都是一片白茫茫的。而現在是夏中,四處花紅柳綠,當然不是阿惟的生日。
小小的年紀就說謊,讓聶東晟有些不滿。
阿惟卻嘟着嘴巴,耷拉着小腦袋,小聲的嘀咕了句,“我提前過生日難道不可以嗎。”他丟下一句後,快速的向樓上跑去。
聶東晟劍眉微蹙,但並沒有因此訓斥阿惟,而是吩咐家裡的月嫂多燒兩個菜。
顧一念來到林溪城公寓的時候,飯菜早已經擺上了桌。她一進門,就被阿惟撲了個滿懷。
“漂亮姐姐。”
“阿惟乖。”顧一念寵愛的揉了揉孩子的頭。然後把蛋糕遞給月嫂,把禮物塞到阿惟懷裡。是一輛電動的遙控小汽車,她沒給小孩子買過禮物,這個還是商場的櫃檯小姐推薦的。
“謝謝漂亮姐姐。”阿惟禮貌的道謝,一張稚嫩的小臉上掛着笑。緊緊的抱着小汽車,看起來真是愛不釋手。
聶東晟高大的挺拔的身姿出現在阿惟身後,仍然是那雙漆黑的看不見底的深眸,看着顧一念的時候,目光淡淡的。
“先吃飯吧。”他的語氣也是淡的,總給人一種大家長的感覺。顧一念常常有種錯覺,他好像把她和阿惟一樣當做孩子看待。
因爲聶家堅持的食不言寢不語原則,一頓飯吃的仍然無聲無息的。顧一念沒辦法習慣,再好的飯菜也吃的食不知味。
飯後,月嫂把蛋糕端上了桌,阿惟一張稚嫩的小臉上是掩藏不住的興奮,一雙漂亮的眸子卻怯生生的看着聶東晟,有些忐忑,又帶着幾分探尋。
“別吃太多。”聶東晟說道。
阿惟如獲大赦一般,指揮着月嫂切蛋糕。切完後的第一塊卻端給了顧一念。
“漂亮姐姐,吃蛋糕。”
“謝謝阿惟。”顧一念從孩子一雙小小的手中接過蛋糕,會心的一笑。這麼懂事的小傢伙,能讓人疼到骨子裡。
阿惟把第二塊切好的蛋糕遞給聶東晟,但聶總裁併不喜歡吃甜食,碰也沒碰。
連家裡的月嫂都分了一塊之後,阿惟才自己吃起來,小臉上都沾滿了奶油,像個小花貓一樣的可愛。
吃完了蛋糕,顧一念陪着阿惟一起玩兒了一會兒新買來的遙控汽車,等阿惟玩兒累了,才哄他睡覺。其實,顧一念並不太會哄小孩子,但阿惟很乖,也很聽話,別聶東晟管教的像個小大人一樣。
大概是沒有媽媽的緣故,阿惟纔會比同齡的孩子成熟懂事,如此想着,顧一念對這個小傢伙不免多了幾分心疼。
阿惟躺在小牀上睡覺,顧一念坐在牀邊,靜靜的守着他。暖黃色的燈光散落在她白瓷一樣的肌膚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寧靜而溫柔。
聶東晟頎長的身體半靠在房門邊,一雙墨眸深斂着,靜靜的凝視着她。顧一念發現他的時候,也不知道他究竟站在那裡看了多久。
她多少有些不自在,臉頰下意識的泛起淡淡的緋紅。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聶東晟語氣淡然的說道,明明是他在偷看她,卻沒有半分被抓包的窘態。英俊的臉龐上是一貫的沉穩與波瀾不驚。
顧一念跟着他一起離開公寓,聶東晟開車,把她送回了金地名居。
車子停在了公寓樓下,聶東晟要送她上樓,卻被顧一念拒絕了。她看着他的時候,目光中都帶着幾分戒備。
聶東晟似乎輕而易舉就能看穿她的心思,他高大的身體懶懶的靠着車門,脣邊的笑容溢出淡淡的邪魅。
“我有那麼可怕嗎?”
“堪比洪水猛獸。”顧一念一本正經的回答他。
聶東晟點了點頭,脣邊的笑意更深了,“那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顧一念愣了一下,繼而會意,一張俏臉一陣紅一陣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氣的轉身就走,卻被聶東晟扣住了手腕,她的手腕過於纖細,聶東晟握在掌間,甚至不敢過於用力,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折斷了一樣。
“聶東晟,你還想做什麼?”顧一念有些惱火的說道。
“我想做什麼都行?”聶東晟手臂稍一用力,便把她扯進了胸膛。
顧一念別他困在懷裡,掙脫不得,睜大了一雙漂亮的明眸,狠狠的瞪着他。
而聶東晟對待她似乎格外有耐心,“其實,今天不是阿惟生日,他是冬天生的。”
“……”顧一念滿眼的錯愕,漂亮的眉心越擰越緊。
今天不是阿惟生日,所以,她是被誆騙去他家的。於是,她理所當然的認爲是聶東晟別有居心。
她側過臉頰不理他,卻聽聶東晟突然說道,“我聽琛北說你離婚了?”
顧一念不想和他討論這個問題,奮力的掙扎了幾下,卻根本掙不過他,只能老老實實的回答他的問題,“簽署了離婚協議,約了明天到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
“既然離婚了,那你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我了?”聶東晟看着她的眼睛,神情非常認真。
顧一念卻有些發愣,兩片薄脣顫了顫,半天才擠出幾個字,“聶東晟,別開這種玩笑,你知道我是玩不起的。”
“我重來不拿感情的事開玩笑。一念,陸英琦能給你的,我都可以給你。陸英琦給不起的,我也可以。”
顧一念低下頭,有些不敢再看他深邃的眼睛。她無來由的有些慌亂,他越是認真,她就越是不安。
她從未認真的想過自己和聶東晟之間有任何發展的可能,更不想在身心疲憊的情況下開始另一段感情。
顧一念承認,他很好,真的很好。可惜,出現在錯誤的時間。
最終,他們仍是不歡而散。顧一念離開後,聶東晟在她家樓下站了許久才離開,那高大挺拔的身姿在燈影下尤顯得落寞而孤寂。
……
翌日,顧一念按照約定的時間和陸英琦在民政局門口會面。
她真怕方紫怡會跟來,原本說好的好聚好散,到時只怕又會弄的很難看。
好在,九點整的時候,出現的只有陸英琦一個人,顧一念稍稍鬆了口氣,和他一起走進辦事大廳。
辦理離婚的並不算太多,手續也並不複雜,過程進行的比較順利。他們之間沒有孩子,並不涉及到撫養權與撫養費的問題。稍微麻煩一些的就是龐大的財產分割,而這部分雙方早已經達成了協議。
結婚證換成了離婚證,蓋了鋼印,顧一念和陸英琦在法律是就沒有任何的關係了。而實際上,他們本來也沒發生過關係。
走出民政局的大門,陸英琦難得紳士的詢問她要不要送她一程。顧一念是開車來的,於是婉言謝絕了。
但兩個人站在石階上,誰都沒有率先離開的意思。陽光從頭頂照下來,在彼此的身後拖拉出一道長長的暗影,只是,他們之間隔着一段距離,連灰暗的影子都沒有任何的交疊。
陸英琦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沉悶,猶豫了片刻,才沉着嗓音問道,“一念,我們這三年的婚姻,對於你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麼?”
“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
“有,至少對我來說。”
顧一念輕嘆了一聲,微微揚起的脣角有淡淡的苦澀。“三年前和你一起走進這裡的時候,還以爲能過一輩子呢,可惜很多事都是事與願違的。這段婚姻中,也許我也有錯,但我真的努力過。陸英琦,如果不愛一個人,就不要在開始的時候對她那麼好,讓她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