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現在只剩下唐睿支撐大局,短時間內,他是沒時間再來找她。
晚風吹得人熏熏欲睡,天氣預報說晚間半夜還會有雨。
家裡還有滿滿一茶几的喜帖沒有抄,宋安七卻不得不再去見一個人。楚凱這陣子玩上了癮,用他的話說,江城山好水好風景好,姑娘們長得水靈性格也好,除了多到噁心的雷雨夜惹人煩,江城幾乎算得上人間天堂。
他玩脫了形,委屈了傅明安這尊大神,時不時紆尊降貴做起她的司機。
傅明安事情多,不會一直都在江城。三五不時就會回去兩天,差不多把一週的時間對半分了花在往來兩地間。
好在專案組擔心四年前舊事重演,出於保護證人的目的,請示了上頭,派便衣專人隨時保護。
看着蘇折月步履優雅地走過來,身姿款款,宋安七看見咖啡廳另一頭坐着的傅明安斜着身子,眼裡多了抹興味。饒有意味的眼神結束在蘇折月在她對面坐下後,傅明安喝着咖啡微嗆了一下。
“Espresso,不要糖。”放下包,蘇折月若無其事看了眼傅明安的方向。低頭慢慢理順了裙襬,擡起頭,微勾起嫵媚的紅脣。
璀璨的燈光,咖啡廳精緻的擺設,這麼看着還是美得像幅會動的畫。
“你還活着,真好。”抿了口熱氣騰騰的特濃,蘇折月放下杯子。姿態優美地撩了撩肩上的蓬鬆的捲髮,微微一笑,“你這樣好好地,子翊心裡會好過得多。”
“像你這樣一直自欺欺人,不累嗎?”
宋安七笑撇着脣,鄙夷地看着這張完美的面具,“以前不覺得,只是奇怪,漂亮得不可方物的一張臉爲什麼看上去總覺得少了什麼。現在我才明白,德性。你這樣披了層皮囊的,不叫人。”
蘇折月錯愕地輕揚起眉,微微上翹的鳳眼眨了眨,浮起清淺的笑意,“幾年沒見,能說會道了,不容易啊。”
“有什麼事你說吧。”宋安七推開杯子,厭倦和她玩無意義的文字遊戲,“別跟我提陸子翊,我知道你和他沒關係。”
滿意地看着蘇折月臉上剎那的變色,她回以笑容。
蘇折月低頭抿了下脣,慢慢啜了口濃烈甘苦的咖啡,笑睇向她,“當然和子翊沒關係。我今天見你,是想當面對你說一聲恭喜。聽說你要結婚了,傅家是個不錯的靠山。不得不說,你運氣是真的很好,離開了子翊,還能遇上傅明安這種男人。”
不緊不慢攪拌着杯中的咖啡,蘇折月撐着桌子傾下身,玩味地笑了笑,“現在我和陸子翊沒有關係,並不表示將來不會。你呢?不可能了吧。只能可惜你時機不對,不該蠢的時候太蠢,該犯蠢的時候反倒精明瞭。
知道那一次在地下車庫小七撞車後他爲什麼會拉着我走麼?他怕我搗亂。知道那次我和你爭吵他爲什麼沒有護着你麼,因爲你逼他和你離婚了。明面上他要再向着你,養虎爲患,他心狠手辣的爺爺更不會放過你。他給了我一個面子,也施捨給顧婉君一點顏面,把整件事情壓下來。這些我都知道,可惜你不知道,他也不會讓你知道。既然你都能把唐雲山拉下馬了,不用我說,你不會不清楚吧,陸老爺子在你父親的案子裡充當了什麼角色。”
小勺子愉悅地敲了敲杯沿,叮叮噹噹地響,“在很久以前,在你和陸老爺子中間他煞費了一番苦心,幾乎就把陸老爺子騙過去了,如果那天你和子翊沒有在老宅樓上吵架的話。關心則亂,陸子翊他再狠的心,可惜畢竟還是個男人。”
宋安七安安靜靜聽着,面無表情。
蘇折月莞爾,咖啡很苦,心情很好,“金錢珠寶這樣的東西未來的傅太太是看不上的吧,那這個結婚禮物還喜歡嗎?我提前預祝你新婚快樂。”
“所以你是在嫉妒我?因爲他喜歡我,而你等了這麼多年他還是一點都不愛你,未來也不會,你慢慢等吧。”
宋安七輕嘆了口氣,憐憫地瞧着她,“你真是比顧婉君可悲多了。陸子翊至少讓顧婉君有了他的孩子,你呢?也許被他當做工具是你樂意,不過只要他不需要了,隨時就可以丟棄。與其來糾結我,不如多花些心思好好想想自己身上還有什麼可以被他利用的地方。畢竟……你也不再年輕了,你的男人未必也還像從前那樣忠誠於你。”
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時間,宋安七轉過頭看向窗外。
商場圓形走廊的另一面,一分多鐘後,一對男女牽着稚嫩的女孩兒從兒童英語輔導班出來。女孩兒扎着蓬蓬的丸子頭,粉嫩嫩的臉,四五歲的年紀,拉着男人的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男人開心地笑,把蹦蹦跳跳的小丸子抱起來,側頭貼向女人的耳邊說了些什麼。年輕的女人似乎有點不適應這樣的親近,低下頭紅了紅臉。
和每一對接孩子放學的父母般,溫馨的一幕……
蘇折月愣了幾秒,宋安七好整以暇看着那一個精緻的面具一點點地裂開。
她太自信了,一個男人的愛無論多麼濃烈,毫無節制的揮霍終是會耗盡。如果她能分出花在陸子翊身上十分之一的心思,也不至於對陸祁峰這些年的私人生活一無所知。
“聽說陸老爺子去了後,陸家大少突然多了個女兒,還以爲是傳聞來着。”
親密的一家人走過櫥窗,陸祁峰突然停下,看見咖啡廳的人。短暫的錯愕之後,眼裡拂過一片釋然,清清楚楚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從錢包拿出一張紅鈔壓在玻璃杯下,宋安七微笑着站起身,“我也祝你幸福。”
四合院子天井邊,暮色四合,錢沒有翹腿躺在竹椅上,因爲宋安七帶來的照片,心情愉悅地哼着京劇小調。
銀杏樹下,宋安七低着頭,半張瓜子殼似的臉都埋在牛肉粥騰起的熱氣裡。吃了幾口,她忽然擡頭,“傅哥。”
“怎麼了?”傅明安慢條斯理吃着涼拌小菜看向她。
“我們忘了件事。”她抿着缺乏血色的脣笑了笑,“婚紗顏色不能選白。”
傅明安不解,“爲什麼?有什麼規矩嗎?”
他是男人,又從沒結過婚,不懂是自然。
宋安七拿過溼毛巾,擦乾淨手,替他剝醉蝦的殼,“結第二次婚,新娘是不能穿白色的婚紗。”提議辦婚禮的時間有些侷促,挑婚紗時她沒想那麼多。
傍晚見完蘇折月出去的時候,經過一家婚紗店,看見店內宣傳她纔想起來。
錢沒有的變調曲子突然打住,他翻身起來,冷眼看看他們,轉身往房間裡走,沒好氣地說,“吃完了擱那兒,我明天收拾。”
對於她要結婚的事,老錢就沒放下過。
傅明安彎了彎嘴皮子,不以爲意,“沒關係,結婚是我們倆的事,在我這裡沒這個規矩。而且,你穿那一件特別好看。”
宋安七眼皮跳了一下,興許是粥的熱氣薰着了,臉有些發熱。
“你怎麼臉色不太好?”傅明安吃了口沾了芥末的醉蝦,伸出手去探她額頭的溫度。
“胃有點難受。”宋安七看着碗裡沒吃多少的粥,臉不自禁繃得有些緊。
傅明安眼色凝重看着她,輕嘆了一聲,“過幾天是最關鍵的時候,我想你是希望留在這邊親耳聽到結果。所以我昨天回去把你病歷帶來了,今年的體檢先在這裡的醫院做。事情結束了,回去再做一遍。”
提起體檢,宋安七下意識裡想起胃鏡檢查,喉嚨收縮了一下,條件反射想要吐的反應。
傅明安攤開手掌托起她下巴看,“不舒服,想吐?”
宋安七失笑握住他的手移開,“哪裡有這麼脆弱。”
捏着他的手,把玩了陣子,她突然托起他無名指,眯眼看過去,“你戴上了?”
傅明安反握住她的手,擡高了舉在燈下自己欣賞了一下,“你那喜帖還沒寫出來,我總該讓他們知道我傅明安馬上就要結婚了,提醒他們準備好禮金。”
淺酌了兩杯,他起了興致。
“怎麼,現在該後悔了吧?”宋安七揶揄地仰頭望着他,喝過酒後他的眼睛比平時要亮,要清。“早知道結婚的感覺還不錯,也不會耽擱到現在了對不對。”
傅明安有趣地凝着她半晌,哈哈大笑,“現在體驗,剛剛好。”
吃完飯,留下一桌的杯盤。宋安七是想把盤子收回廚房,錢沒有聽到動靜,搖着蒲扇從房子裡出來,朝她擺手,“去去去,自己回你那兒去,不需要你來收拾。”
宋安七沒和他計較,道了再見就和傅明安出去。
傅明安喝了酒,回去換她開車。幾年沒在城裡打轉的宋安七,開了半小時車,活生生地迷路了。
車第N次在同一座高架上經過後,傅明安沒法再裝沒看見,打了電話給一位朋友。十幾分鍾後,附近交巡警趕過來,警車開道,終於順利到家。傅明安倒是跟沒事人一樣,宋安七下車的時候,手指尖都幾乎燒起來。
隔天清晨,傅明安難得的一次沒有早起。
宋安七坐在餐廳,喝着牛奶吃着水煮蛋,他才披着晨衣下樓來。
才坐下,奶酪還沒有來得及往吐司上抹,門鈴突兀地響了。